攻下瘟疫城:瓜亚基尔
接下来的那个月令人沮丧。在秘鲁海岸的烈阳下,私掠船徘徊了好几个星期,但一艘船都没看到。罗杰斯很担心,船员越来越阴郁;更糟糕的是,有些人又开始出现坏血病的症状。“公爵夫人”号上有一个男孩,从后桅摔下时弄断了腿,躺在吊床上呜咽,让气氛更是雪上加霜。罗杰斯手下负责瞭望的船员,一直到三月十六日下午才看到一艘船,而且还是个蹩脚的战利品:一艘载重五十磅的十六吨沿岸贸易三桅船(bark),船上有七名船员,以及八名黑奴与印加奴隶。罗杰斯的押解队拿下了那艘船,罗杰斯给了它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开始”号(Beginning)。
在那之后,战利品终于源源不断。罗杰斯带领的船队,以秘鲁海岸三十英里外覆盖着鸟粪的罗伯斯荒岛(Lobos Islands)为基地,虏获四艘西班牙船只,其中一艘重达五百吨,而且载着罗杰斯熟悉的货物:奴隶。奴隶共有七十三人,大多是妇孺,他们的名字后来写在这场远征的账目上。账目根据性别与类别仔细整理过:有两个“有用的男人”,就是水手雅各布(Jacob)与宽希(Quasshee);还有两个女婴,特瑞莎(Teresia)与茉莉(Molly)。在罗伯斯岛的臭气之中,罗杰斯现在掌管着一支小有规模的船队和越来越多的囚犯与奴隶,而且他们未开一枪,就拿下这些东西了。
远征队现在要养两百名俘虏,储水迅速减少。罗杰斯知道,他们得去一趟大陆。私掠船召开指挥官会议,众人同意既然要暴露行踪,干脆就出其不意,顺便攻击那些富裕的城镇。他们选中了造船港瓜亚基尔(Guayaquil),位于今天的厄瓜多尔,丹皮尔曾在一六八四年时以加勒比海盗的身份劫掠过。
不过,他们在途中顺道追逐一艘大型的法国船只,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罗杰斯的弟弟约翰头部中弹身亡,让罗杰斯感到“无法言喻的忧伤”,唯一的安慰是法国制造的战利船“恩典港”号(Havre de Grace)。这艘船载着“大量珍珠”、七十四名奴隶,以及几名富有的西班牙乘客。这让罗杰斯的船员士气大振。
瓜亚基尔的包围战,则是一场错误百出的喜剧。进攻者趁夜划着小船到瓜亚河(Guaya River),大船则留在河口外。罗杰斯、多佛、科特尼各自带着一个六十五人的小队,多佛既是水手长,也是所有人的指挥官。众人花了两个晚上靠近城市,中间的白天则躲在大批蚊子出没的红树林里。抵达城市时,他们将一阵节日庆祝声误认成守军的欢呼声。罗杰斯建议立刻攻击,但多佛认为应该在红树林里多躲一天。接下来的傍晚,多佛坚持应该与西班牙人交涉,造成这一行人完全失去了出其不意的优势。瓜亚基尔总督堂耶罗尼莫·波萨-索里斯-帕阙哥(Don Jeronimo Bosa y Solis y Pacheco)对要不要付赎金这件事,犹豫了好几天。在此期间,他的部属已经把价值十万英镑左右的贵重物品疏散到别处去了。最后,罗杰斯再也受不了医生和总督,他夺下了指挥权并对城内发动攻击,只损失两个人,就攻下了瓜亚基尔。
不过,瓜亚基尔大部分的贵重物品都已经被偷偷运走了,私掠者只找到笨重的货物与酒桶。大部分人都醉了,他们寻找可以劫掠的物品,挖出教堂墓地的尸体,浑然不知瓜亚基尔才刚遭逢黑死病(bubonic plague)。水手劫掠尸体时,让自己暴露在黑死病的威胁之中。与此同时,罗杰斯与指挥官们享受着总督耶罗尼莫的盛宴款待,最后总督以两万六千八百一十比索(六千七百零三英镑)赎回自己的城。如果当初罗杰斯一行人抓住了更恰当的进攻时机,他们可以得到的赎金会远远超过这个数。
这场袭击的所有庆功宴,一下子就结束了。一七〇九年五月十日,也就是抵达海上两天后,罗杰斯的人开始大量病倒。一个星期之内,一百四十个人染上疫病并有两人死亡。船队停留的岩石小岛难以寻获水源,其中一艘战利船的船员还差点没能遏制奴隶叛变。到了六月十四日,他们抵达哥伦比亚那已经现代化的高格纳(Gorgona)避风岛时,罗杰斯与科特尼也都染病了,船上有六个人死亡。
众人在高格纳岛上待了六个星期养病。在这段时间,船员清理与修复船只,帮“恩典港”号装上新帆、索具与武器,并取得赎金,将部分战利船交还给原来的船长。几名奴隶被卖给乘着独木舟而来的地方商人,两名黑人男孩交给库克及另一位指挥官,当成他们勇敢袭击“恩典港”号的奖赏。一名不幸的黑人女孩被交给了一名好色的西班牙神父,以感谢他帮助私掠船交易货物。罗杰斯写道,他确信这名神父“将因她而破戒,以教堂的放纵洗去原罪”。
大部分感染瘟疫的船员,都在岸上的帐篷里养病,但士气并没有改善。其实,船员认为罗杰斯与指挥官骗了他们;有六十名船员签署了一份文件,宣布除非战利品以更公平的方式分配,否则他们将不再工作。他们可能是受到埃弗里故事的感染,觉得船员只拿一份时,罗杰斯不该拿十四份。但罗杰斯与科特尼已经放弃部分权利了,要是按照一般做法,战利船船长舱房里搜到的全部战利品,原本都应该属于他们。罗杰斯认为放弃这个权利,已经砍掉了他们九成的个人获利,现在还被迫增加船员的分赃比例。雪上加霜的是,指挥官们还争论在瓜亚基尔时,谁原本应该做什么。情势显然十分紧张,罗杰斯因而不得不强迫众人以圣经起誓,要是发生战斗的话,每个人都会伸出援手。
这群私掠者在心神不宁的休战中,于一七〇九年八月初离开高格纳,十一月初抵达下加利福尼亚外海,等候马尼拉大帆船抵达。几个星期过去了,饮水和食物逐渐减少,指挥官们担心他们可能无法横越七千英里,进而抵达关岛。“公爵”号与“恩典港”号满是船蛆,正在漏水,每过一天,似乎就越不可能完成长途的横渡太平洋之旅。十二月二十日,指挥官们决定放弃,趁着还能回家前回家。罗杰斯在日记里写道:“我们看起来全都极度忧郁与心灰意冷。”
正当船队准备打道回府时,西方海平面上出现了一艘船:一艘大型、多桅、从遥远的马尼拉方向而来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