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有一剑舞
琉璃倒也明白些事理,既然樊青山如此不愿提及他自己的事情,她也就不再提,免得两人总闹得不愉快。
“其实我今日来,不过是当面与你道谢。”琉璃瞧着面色有些呆滞的樊青山,道,“昨日你走得匆忙,我也未好生说。”
“于我而言,不过小事。举手之劳,何记于心。”樊青山放下手中的白瓷碗,冷眼瞧着琉璃。
“可于我而言,那便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如何又算得是小事?”
樊青山沉默不语。
“你又如何总板着一张脸,你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琉璃双肘放在木桌上,双手撑着下颔认真道。她似乎还在回忆,与樊青山初次相见时,他是笑着的。
“你说的可当真?”樊青山嘴角缓缓上扬,眼中充满了柔情。他的手不再端着白瓷碗,而是轻轻地靠近琉璃的脸庞。
那只宽大的手散发着余温,琉璃面色生出红霞,却不知樊青山想要如何。
琉璃圆溜溜的眼睛里尽是樊青山温柔的模样,一时也忘了躲闪,可那只手也未曾落在琉璃脸上。
樊青山的眼中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冽,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道:“我樊青山不过一个酒鬼,你若真要谢我,那便请我喝酒。酒可是世间最美味,一醉解千愁,可惜,我却没有真正醉过。”
琉璃颇为不解,怎么樊青山这般嗜酒如命,可是酒真的那般令人神往?琉璃忽而回头道:“掌柜的,你也给我拿一个白瓷碗过来。”
“你也想喝酒?”樊青山眼中透着诧异与笑意。
“自然,”琉璃眼中透着得意,接过了掌柜的给她的白瓷碗,“你每日都在此饮酒,想必这酒自然好喝,我生来便喜爱吃喝。如是错过了,那岂不是我的遗憾?”
琉璃学着樊青山的模样,一倾白瓷碗,端着便要一饮而尽的气势。
樊青山却是一手将白瓷碗按住,道:“琉璃姑娘,这酒可不好闻,不胜花香;这酒也可当真不好喝,不似清茶。”
琉璃满脸不乐意,扒开他的手,道:“你当我还是小女孩?若是这酒难喝,你还这般喜爱?想骗我,嘻嘻,我可不上当。”
“哦,那我倒想瞧一瞧,你会不会后悔?”
琉璃这丫头是何等机灵,岂会听信樊青山片面之语。
她不顾那刺鼻的味道,一饮入口,却是如火烧喉,胃里一阵翻腾。“呸呸呸”,琉璃扔下手中的白瓷碗,忙着低下头,伸出舌头,用手使劲扇着,整个小脸都是红通通的。
琉璃当是以为这酒如某些美食,它闻着不太好,可是一入口却是美味得令人终生难忘。可现在,这酒也就只是让她终生难忘而已。
樊青山饶有兴致地瞧着琉璃,玩味笑道:“琉璃,这酒可好喝?”
琉璃抬头便是瞪了他一眼,又瞧着碗里的酒,道:“倘,倘若好喝,我便会一滴不剩地喝光这里的酒,绝不浪费。你再瞧我如今的模样,就知道酒的滋味并不如何。它甚至还不如一碗白水。”
樊青山道:“我早与你说了,酒并不好喝,可你偏要喝。”
琉璃道:“可也是你说的,酒可是世间最美味。”
樊青山道:“可我也告诉你,酒并不好喝,你如何没有记住?”
琉璃道:“我当你是在骗我,我当你怕我抢你酒喝。”
这还真是一个傻丫头,一个傻得可爱的丫头。这让樊青山感到快乐,而不再是孤独和寂寞。他樊青山仰头大笑。
也许,这不过是樊青山离这人世太远,而少有人与他交谈;又或许,实在是这丫头太有趣,让他忘记了过去。
如今,他才觉得,这春日的阳光也会这般柔软。透过窄窄的窗户,照射在他的身上,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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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长墙,历经千百年的沧桑,它似一个垂暮的老人,可它也是英勇无畏的战士,无惧这荒山中的飞禽走兽。
它不知曾经多少次像今日这般,身上染着鲜血,脚下堆满尸骸,可它依旧屹立着,风雨不动。
城内的将士走出,踏着这些尸体,脚上染满了鲜血,将它们聚集在南边的大坑中,焚烧。
这湛蓝的天空下,是一片祥和。可独孤踏雪却不知,这祥和还能维持多久,这城内的欢歌,还有多久。
他愿是这里是永恒,永恒的快乐之土。
玉竹仙人与独孤踏雪并肩立于城墙之上,耳边是孤独城中的笑语,也是城外禽兽的嘶吼。眼前是黑烟漫天,亦是臣民的笑颜。
玉竹仙人道:“踏雪大哥,你仍在担忧?”
孤独踏雪叹息道:“若我是凡间的普通人,我便不会担忧。”
玉竹仙人道:“若你是普通人,我也便不会与你结拜,云梦儿也便不会倾心于你。自古英雄多磨难,我正是倾佩你这气概,才尊你一句大哥。云梦儿也正是因你宽广胸怀,才由江南追随你而来。否则,这破烂地,谁又偏爱?”
独孤踏雪苦笑,意味深长道:“可我却不愿做这英雄。这世间,也唯有苦难,唯有战争,唯有不灭的杀戮,才能造就一个英雄。尚知英雄脚下,又是多少枯骨。”
玉竹仙人道:“这世间有名利江山美人,自有人去追逐,君子知如何可为,小人为达目的无所不为。注定了,这世间会有英雄。”
独孤踏雪知晓,这兽潮来得并不简单,尚知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场风雨,也注定是席卷白桐洲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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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玉姑娘,你这手中的宝剑当正漂亮,世间难得。”独孤宇与若玉并行漫步在桃花后院。
云夫人早已找了借口,远离此地,让宇儿与若玉单独相处。
一时风起,花香漫天。风掀起了缥缈白衣,也令佳人青丝翩舞。若玉抬起柔荑纤手,撩动耳边凌乱的发丝,笑语道:“这柄宝剑由青莲剑冢得来。它以风成其刃,光就其芒,青丝做脊。”
若玉将剑拔出,抬起螓首,眼眸发亮,手中高举着宝剑,尽是喜爱。而独孤宇则一心装着眼前人,却不自禁道:“好美。”
“是啊,它很美。”若玉笑语道。
若玉当认为他在说这百风剑,可却不知独孤宇在赞眼前人。独孤宇似从梦中醒来,眼睛移向他处。小河流中水清见底,有鱼儿来回游曳,忽远忽近。
“想必,你也很喜剑法。”独孤宇将目光收回,温声道。
若玉神往道:“剑法是我一生的追求。试问在青莲宗的人,又有谁不对剑法痴情?”
独孤宇忽而道:“说到剑法,我们独孤家也有一套,也算深奥,名为《九剑诀》,却不知若玉姑娘可想见识一番?”
“《九剑诀》?我曾听得师傅道,《九剑诀》乃是天下少有的剑术,它以攻为守,剑式凌厉,如高山流水,令人惊叫不绝。若独孤公子愿意,若玉自然是欢喜的。”
独孤宇道:“却不知若玉姑娘可愿借手中剑一用?”
若玉将手中的百风交于了独孤宇,立于桃花树下,细观九剑。
独孤宇手握百风,气势忽变,之前身上的那股子温文儒雅之气全无,转而如江湖独行之士,神色凌厉。
百风一动寒光乍现,惊了观剑人的眸。剑上行似雪鹰冲天,拥欲破苍穹之势;剑下行如九天瀑布临渊,有响彻四野之为。剑动山河碎,一舞八荒惊。
满园桃花不知因何落,满天狂卷迷人眼。
一人踏路行,长道无人随。
不知何时剑已回鞘,若玉被独孤宇的温声唤醒:“若玉姑娘,见笑了。”
若玉接过独孤宇双手捧着的百风,大为赞赏道:“独孤公子的九剑,当真令人赞不绝口。这乃是我如今见过的,最为玄妙的剑法。方才公子舞剑的凌厉之势,让人当真难忘。”
潺潺的流水绕着桃树而下,水中是一片又一片粉红的桃花,鱼儿越过水面,在花间来回。
前方是一个不深的水湖,湖中有青荷,荷叶还未连成片。湖中心有一个小小的亭子,木板的长桥将亭子与土地连接。
独孤宇道:“若玉姑娘,走了这般久了,我想你也该累了,不如我们到亭中歇息一番?”
若玉颔首点头。
踩着木板桥,听着时不时的咯吱声,两人慢慢前行着。独孤宇希望这路能够很长很长,长到他们能够一生走下去。
偶尔瞥眼偷瞧着身旁的佳人,独孤宇的心中自然是甜的。不过,似乎若玉姑娘有些羞涩,总将眼睛瞥向他处。
也许,是我太冒昧了。独孤宇如是想着。
若玉瞧着这桃林,瞧着这青荷满堂的水湖,也不禁一笑。
“却不知若玉姑娘何事如此开心?”独孤宇与若玉相对而坐,就在湖心亭中。
若玉道:“瞧着这水湖,不过想起了在青竹峰时,与琉璃在清荷湖的那些时光。”
“若是回忆起来能让你欢笑,那便是极为幸福的。那若是你回忆起今日,可会像此刻?”独孤宇话到一半,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还是问了。
若玉似乎并没有体会到其中深意,只道:“自然是会的。独孤公子今日的舞剑,恐怕我今后很难忘却。要知晓,九剑诀多么玄妙。”
时间总在人的指间,也在人的眼前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天边红霞满天,夕阳近山,满湖金光。
“喂,小玉儿,我回来了。”原本安静的后院却是响起了某人的喊声,将林中的鸟儿都吓得“扑棱”直飞。
若玉咬着下唇,不自觉一笑,道:“琉璃这丫头,总是这般?到了何处,都不得消停。”
独孤宇道:“这样岂非很好,每一天都是如此开心热闹,也不至于死气沉沉。”
若玉回味道:“你有时也会气得牙齿痒痒,恨不得打死她,这样的生活可好?”
独孤宇道:“能令若玉姑娘如此,那琉璃姑娘也是很厉害。”
“喂,小玉儿,你们如何在此地?”琉璃的声音很大,似乎整个后院都可以听到,“我方才似乎听到你们说我坏话了。要知道,我可是耳入微的高人!还不如实招来!”
若玉却是不回答,反而问道:“琉璃,你的脸蛋如何红扑扑的?可是做了坏事?还不如实招来。”
琉璃摸了摸自己微圆的小脸蛋,感觉还有一些烫烫的,有点生气道:“我哪里做了坏事!这还不是樊青山那家伙的错!都怪他耍了我。”
“他如何你了?你倒是快说。”若玉早已经竖好了耳朵,等待琉璃讲故事。
琉璃想起来都觉得牙根痒痒,拍了拍石桌,恨恨道:“那家伙居然欺骗,令我喝酒!我还当酒很好喝,可我一口下去,烫得不行,到现在仍没有缓过来。而且,他还讥讽我,道我愚笨。”
若玉拍了拍琉璃的额头,笑语道:“那你还真是够笨的,这般容易就被欺骗了。这下也好了,也知道酒是何滋味了。”
琉璃道:“若非他道,这酒乃是世间美味。我又如何会上当?”
若玉道:“谁又叫你那般贪吃?”
琉璃却是不理睬若玉了,身子一侧,瞧着湖中涟漪。若玉知晓,琉璃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了。
“好了,我不应当取笑你。”若玉道。
“知道便是好事。”琉璃抬头,也不知是脸红还是这夕阳红,煞是可爱。
若玉瞧着远处,道:“却不知如今城外如何了?”
独孤宇道:“如今城外唯恐混乱,城门此时当紧闭着。父亲此刻,都还未回来。不过当无大碍,似乎那些飞禽都已散去。”
琉璃听着若玉这般说,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道:“小玉儿你莫不是又担心师傅了?”
若玉点了点头,望着东方。
独孤宇道:“你们莫不是在说绝情长老?”
“自然是如此,我们也就一个师傅。”琉璃道。
独孤宇道:“绝情长老如今在缥缈宗,你们又何须担心?”
琉璃高兴道:“你瞧,小玉儿,我就说了,师傅无碍,你就爱胡思乱想。”
若玉道:“那如此,却不知师姐又去了何处?”
琉璃自己都急得拍了拍额头,摇摇头道:“你还是这么多心。依我看,我们应当在这独孤城多待几日,等城外安宁了,也顺便去一下缥缈宗,说不定师姐也在那里。”
实则是琉璃想在此地多玩几日,这不过借口。
独孤宇笑道:“琉璃姑娘说得没错。”
而后,琉璃奇怪地瞧着孤独宇,却不知他这般如何兴奋作何。男人,真是令人难以猜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