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熟人”的她，还有那两下子
别以为，只女孩子年龄，大小不能问；现如今，当官的可是更忌讳一个“老”字。尤其，那些五六十岁年纪的，有相当级别的干部。
有文凭不假，然而“熟人”，毕竟年轻，没走过仕途，哪里明白其中道理。当今做官，一级有一级年岁的限制。老当弥壮，她说这话没错，好心好话好意；可再怎么“壮”，人一老，往下仕途，叫人家怎么办，叫人家还能有什么戏好唱？
听着那个“老”字，触人心境，下海市粮食局的副局长上官兆鲁，一下扫兴，彼时彼刻，用杜子中学了北京人的话讲，大煞了风景不是。
按理，也不能怪人家“熟人”，彼时，“演歌台”换谁，都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因为，她们一般都有相当学历。照着杜子华意思，它是杜子中找上门去的；要不然，“老当弥壮”这类话，换成另外一家，绝对没人有这个水平，能让自己的狗嘴，吐出那种象牙。
犹抱琵琶半遮面，一个个纵然千呼万唤，没用。局面，眼看弄僵。
终究受过高等教育，“熟人”装聋作哑。管他换副什么嘴脸，寡廉鲜耻也好，变得道貌岸然也罢；采用什么坐姿，正襟危坐也好，之前眉来眼去也罢。以不变应万变。不但黏糊依旧，还一副武林高手做派。十八般武艺，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戈、戟、牌、棒、枪、扒，一件件挨着来，一件不行了，再一件；十八般单着皆不行，那就双着。
眼见老家伙，一改君子动口不动手，正襟危坐了不说，还三缄其口；明火执仗，“熟人”使出浑身解数，主动出击，她口出手到。怕给力不够，双着，要是还不行，她正想着，是否使出经过自己改良的，穿插有“化骨绵掌”“七十二手错骨分筋手”“天遁传音”，以及集各门各派专利大成的独门功夫？
轻车熟路，怎么，“熟人”的她，还有那两下子？那两下子，哪来的？
“化骨绵掌”，见古龙《陆小凤》，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花花少爷存心卖弄，以化骨绵掌将桌子化为丝丝如絮……“七十二手错骨分筋手”，见郑证因《鹰爪王》，淮阳派绝技，空手进招，暗点三十六处大穴……“天遁传音”，见梁羽生《绝塞传烽录》，声音并不很大，但却震得石天行的耳鼓嗡嗡作响……
自出校门，流落江湖，每每受挫，她丧气至极。偶尔，书摊上见着一本残缺不全古龙的《楚留香传奇·大沙漠》，随便一翻，江湖女魔头，石观音自创的武功，“男人见不得”，不但让她觉得名字好玩，还触及自己“下海”的心思。既然事业不成，那就下海。此海，下的并非靠近下海市的这个海，更不是这些年来，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干部，以及学校老师，放弃体制内的位置，下的那个“海”，而是……
从那开始，不管古龙、郑证因、梁羽生……还是金庸的书，即便上厕所，也带上一本。抓紧时间，翻个两页、看上一段。她这个年纪，自然，不可能晓得，被前些年总结出来的，三十个字的那个学习方法，活学活用，学以致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带着问题去学，在用字上狠下功夫。实在那一套，对于学本事而言，多多少少，都管点用。尤其在当今这个知识泛滥的年代，啥时候，都该那样去想，有普遍意义。因此，当她从这些武侠书籍里面，看到那些七七八八、妙不可言的招数之后，并非有意，她只是下意识，由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周而复始，再经一遍遍遴选——补充——再遴选——再补充，集众家之长，最终，捏合成了一套，自己独门的，招呼对手的功夫。当下，业已达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境界，还有了出神入化、得心应手的水平。
一般情况，不轻易使唤，它，伤人。
既然，傲睨自若，无坚不摧，人家跟你来了这么一手；十八般武艺单着已经不行，眼看双着还不行，无奈之下，只得十八般再另加上自家独门一起出手。不信了，还怕拿他不下！气沉丹田，贯通任督，招招式式她混搭了，直奔上官兆鲁那个言行相诡的老家伙而去。
怎么啦，那样看着我干吗？兆鲁局长，难道我的话，错了不成？别不好意思，你们这帮中年人——此时的“熟人”，一边伸出手来，手指此刻不是专指上官，而是泛泛地指向杜子中等男女众人，一边往下言道，再不注意，到老了，还不都得老当“觅”壮？
二声的“弥”，急中生智，“熟人”把它改成四声的“觅”。
随着“觅”字“壮”字：大显神通，“熟人”，声声呢喃；嘴唇一开一阖，“熟人”，微微喘息。紧接着，先出掌，外柔内刚，运转舒展，动作连绵不断，掌法运行成环；又手眼身法步，腕肘膝肩臀，疾进徐退，刁拿锁扣，倏前倏后，动若江河，静如山岳。而后，戚氏兄弟“快活八式”，眉飞色舞、龇牙咧嘴、乐不可支、花枝乱颤、手舞足蹈、雀跃三丈、喜极而泣等。接下来最后绝招，石观音的“男人见不得”。只见她长袖飞起，如出岫之云，眨眼间，仿佛风华绝代一舞姬，精妙绝伦，跟着乐声翩翩起舞。彼刻，无论谁，但凡男人见了，意乱情迷哪里还有招架之力。
按捺不住，上官兆鲁终于全线崩溃。“赤膊上阵”，就许曹操他家许褚会？男儿好色，方显英雄本色！气急攻心，破马张飞，他一把将“熟人”拉入怀里；弹出眼珠，大马金刀，他高歌猛进。
好呀，你不是要教我“觅”吗，那，教呀……
因由，都各自忙着。又上官兆鲁虽说“高歌”，却嗫嗫嚅嚅，口齿不清；“猛进”，只是把“熟人”顶到墙角，胡啃乱摸。杜子中亦自顾不暇。唯“熟人”自己，终于轻松下来。“老当觅壮”，这话，她可是一点没有改错。别看来势汹汹，老家伙“那里”，可是不大争气；击中要害，看来闲太久，真的需要别人出手，帮他一把。然而，再怎么帮忙，人家始终“垂头丧气”，不可能干成那事了。再讲，即便干得成，有人看住，也不会让他干的。
有人看住，谁？
戴了秀郎架眼镜的有才之人杜子华。
三百大钞，他把婷婷打发走之后，不是自己在那里抒发失望之情吗？
是的，只不过，他也没“发”多久。
见着上官兆鲁，弹出的眼睛珠子，闪着光、带了一点点绿颜色的那路光，即时，用上海话说，他的“吃相”，已经不是雅不雅观难不难看的问题，更有甚者，也上海方言，他已经一副“急吼吼”腔调。人家“穷凶极恶”的结果，将杜子华吓坏，再也无法“失望”下去。即时即刻，秘书职责所在，杜子华想着，自己得小心了，绝对不能让局长大人，情急之下，踏过那条红线。
关于“红线”，针对时间地点环境气候，以及具体对象，不论发生了什么，杜子华都会有不同的定位。
定位理论，为美国著名营销专家艾·里斯与杰克·特劳特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定位，从一个产品开始，它，可能是一种商品、一项服务、一个机构，甚至是一个人，也许就是你自己；定位，不是你对产品要做的事，而是你对预期客户要做的事。
此时杜子华将这条红线的定位定在不能让局长大人的胡闹出了这间包房更别讲让他胡闹做成了那事的位置。常言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里，毕竟是公众场所。倒不是不去想，自己，这是不是过于小心，人家堂堂大局长，怎么可能没有这个定力？此刻，他的脑子里面，考虑的全是自己，届时，如何才能驾驭局面，将人家的胡闹，制止在可控范围之内的办法。为自己伺候的主，秘书可不得操那点心呀。否则，作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不作为、不负责任，那就是玩忽职守，渎职。
然而，再想也没用，这时段，恐怕没人会让杜子华的心，操多久的。
一脸歉意，“演歌台”一位资深的妈妈桑，领来了另一位小姐。
燕燕，黑龙江女孩，涉世不久，却阅人无数、见多识广、久经沙场。
大哥——
这种场合，不管客人，看上去年岁是大是小，人，是老是少，笑容可掬的妈妈桑本着和气生财的目的，一般都这般去称呼“大哥”。时兴，顾客就是上帝。紧接着，认真深刻地，给杜子华做了好一番自我批评，并且对擅离职守的婷婷，表示一定要严肃处理。而后，指着身旁那位，要言不烦，“演歌台”资深的妈妈桑，她说：
为了弥补过失，现在让燕燕小姐，陪您度过这个美好的夜晚！一定要尽兴哦，大哥，她可是我们这里最善解人意、最漂亮的姑娘哟。
让“资深”这么一“哦”一“哟”过后，气势再凶的客人，怕也是经受不住，而只能眉开眼笑了。何况已经开始想着试试贼胆的杜子华。
可不是，燕燕小姐，“演歌台”当家花旦，善解人意，还一“搭脉”就知道，眼前戴了副秀郎架眼镜的杜子华，是哪路货色！中医搭脉，民间称号脉、方脉，专业又指脉诊、切诊，得拿自己的手指，搭上对方手腕上的脉搏才行；中医看病，望、闻、问、切四样，缺一不可。“当家花旦”则不然。此“搭脉”，非彼搭脉，客人的脉相，她只需用眼睛看；人家哪路货色，她一看便知，基本可以做到不出大差错。
“当家花旦”说她，一眼就能看出，杜子华是哪路货色，其实，纯系“老王卖瓜”。你要晓得，这个问题，别说她，即便让杜子华自己回答，除去“非礼勿啥”，有点儒家弟子的意思之外，他也肯定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可以讲清楚的，你知道吗，从小到大，但凡出现在他身边的，有一个算一个，拨过来扯过去，也只有一人。
谁？
猜猜。
知子莫如父，他老爸？
不是。
屎一把尿一把，他老妈？
不是。
……
上官兆鲁，他“老板”？
不是。
入团、入党，他介绍人？
更不是。
……
梦里怀里，偷偷惦记了四年；刚一见面，就慌了神的同窗，过去同学谭亦佳？
不是。
自诩文学青年，一心想当作家，牛角尖里亦能折腾；茫茫林海之中，一眼，能看准哪个是可以吃的蘑菇。现在同事小桠？
也不是。
这不是、那也不是，此人究竟是谁？
实在，你也根本用不着去猜。此人就在你眼前，圈里人视之为“声色犬马之徒”，嫡嫡亲亲他三哥——杜子中。
“有诘之者，从容应答，如数家珍焉。”这话，出自清朝江藩的《汉学师承记·凌庭堪》，杜子中自然不可能知晓，但是，实际情况就如此。
老四哪路货色，即便有例外，杜子中也可以一口认定，世界之于人无非声色，大家皆为声色之徒。但是，为了让众人相信，并且最终自己还要将老爸老妈用上海方言说的他俩这个“奶末头儿子”早有贼心一直想着试试贼胆说出个所以然来，杜子中也得定下神从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好几桩事情中挑几桩慢慢的道来。
“道来”之前，他还得让想听的人，都耐住了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