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又见男孩
母亲稍微好一些，又上班去了。母亲的工作，是去帮人家做家务，打扫卫生，买菜煮饭，有时还到医院看守病人。她一天到晚的忙着、累着，也没有多少钱。母亲总在安慰我，说：“生活能过去就行！”
自从那次找父亲找不着后，晚上睡觉，有一个念头总纠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小碧阿姨说我父亲在康宁花园牡丹苑的601房，他在那里干嘛？为什么他不上班？康宁花园在哪？很远吗？有好几次，我都想问母亲，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母亲要是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去找父亲呢？
我决定要去看个究竟。
这一天，母亲走后，我坐着轮椅出去。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坐轮椅，推动起来也不像以前那么笨重了。来到大街上，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恐惧了。
我沿着宽阔的人行道转动着轮椅，马路上，大的、小的、红的、黑的各种车子在身旁飞奔着……我走一段路就问一下路人，我一直走，心里不停地念叨：“康宁花园牡丹苑601房……康宁花园牡丹苑601房……”
这是怎样的一个大花园！这是怎样的一栋栋高楼！它就像我向往已久的家园，就像我梦想中的天堂。来到这里，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天渊之别，才知道自己的家是多么的简陋，也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早早就离家而去的原故，这里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得让人砰然心动，漂亮得让人留恋不已。
我问了一个在花园里散步的阿伯，阿伯告诉我，牡丹苑就在前面，转个弯就是了。我便加快了转动轮椅的速度，朝着牡丹苑移去。在牡丹苑的大门口，有一个穿制服的男人拦住了我，问我进去找谁？我说了要找的门牌号，他放我进去了。
牡丹苑是一幢八层楼的粉红色的楼房，每一层楼房的窗口比我家的门口都要大，楼房的大铁门紧掩着，铁门旁边有一个数字门铃，可惜我的手够不上去，没办法，我只好瞪着眼，干着急。
我在门前等了好久，没有人下来开门，也没有人走进去。楼房前面是一块绿地，有草皮，有水池，还有一个凉亭。凉亭里没有人，我将自己推了过去，这里阴凉，可以避免太阳的暴晒。
从凉亭里望出去，可以看见草地上有几个小孩子在追逐着，样子很开心。这些小孩子的年龄都在五六岁之间，其中有一个看上去特别顽皮的小男孩，他跑到了水池边上去，我真怕他不小心掉进池里。
我很羡慕他们，小孩子永远是开心、快乐的，只有长大了的人，才会有无尽的烦恼。
我忘记了我来是干什么的？我被这些可爱的小孩子吸引住了，他们是多么的活泼，多么的无忧无虑。此刻，我仿佛又回到了我的童年，回到了与姐姐去摘白兰花的日子，那时的我就像眼前的小孩子们一样，吸引过多少大人们的目光哦！我随着他们笑而笑，随着他们闹，心也在闹。他们活得多自由自在，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不长大该有多好呀！
“小兰，你在这里干嘛？”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正在聚精会神看着小孩子们玩耍的我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林林。”怎么会是他？
林林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来找人的。”
“找谁？”
“关你什么事？”我突然很不想回答他的问话，我想起他与姐姐的关系，便不悦起来。
“小兰，我们不是朋友吗？”他仍然望着我。
“我没有朋友！”说这话时我心里很难受。
“不管怎样，我会把你当朋友的。”他说。
“为什么？我只是一个没用的废人，对你是没有价值的。”我淡淡地说。
“我并不是在可怜你，小兰。你与别的人不同，不是因为你是残废的，只因为你还未被这个社会污染，你是纯洁的，纯洁的人现在是快要绝种的了。”
“那么你呢？你是纯洁的吗？”我反讥地说。
“不要说我了。”
“为什么？”我并不打算放过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时也觉得很迷惘。”
“你是一个不值得信赖的人！”我下结论说。
“也许吧！小兰，你说话的语气变了，不管怎样，你得告诉我，你来这里找谁？”他仍然不放过我。
“找我父亲的。”我终于说了。
“你父亲在这里吗？”林林的眼神很冷漠。
“是的，听说他在上面的601房。”我用手指了指眼前这一幢新楼。“可是我没办法上去找他。”
“你找他有事吗？”
“没事，我只是想找他。”
“我帮你去按门铃吧！”
林林说完，真的走了过去。我看到他的手举了起来，手指按在其中的一个位置上。等了一会，林林走了回来，他耸了耸肩膀，对我说：“上面没人。”
这么说，我父亲不在上面，这样的结果我是乐意见到的。
“小兰，你的样子好像很开心？找不到父亲你反而开心？为什么？”林林盯着我，问。
“是小碧阿姨说错了，她告诉我，说我父亲在上面，我本是不相信，所以来了。现在，我知道父亲不会在这里，他怎么会住在这么漂亮的房子呢？我们并没有钱，连买电视机的钱都没有。”我遗憾地说。自从我坐上了轮椅，能够接触外界开始，街上商场那一台台五彩缤纷的彩电便吸引了我，连晚上发梦都叫着彩电的名字。
“小兰，我推你回去！”林林说。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我说。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回到家呢？”
“不用担心，总能回去的。”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回家。
“小兰，今天你到哪里去？”
回到家，母亲问。
“我到城墙转了一趟。”我撒起谎来，我并不打算将今天的事情告诉她，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幸好母亲没有追问下去，我进房去了。我躺在床上，又想到了林林，他今天为什么会在那里？和我一样找人吗？今天他说话的表情与那个晚上是多么的不同，他不像是去夜总会的那种人呀！刚才我为什么不直接问个明白？难道他和我一样，有一个孪生哥哥吗？
我胡思乱想着，理不出个头绪来，我决定下次有机会见到林林时，一定要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