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凤凰于飞
白蘅芜圣驾移去妙音寺斋戒祈福，又请法师超度，一来二去，已经半月有余。
居亦龙念着白蘅芜的话，早早去了东陌殿看望魏萧然，一入殿内，只觉得院内冷清，本应该伺候在宫内的宫人也都不知去何处躲懒，殿内却时而传来声响，居亦龙推门而入，只瞧见殿内有苏良人在。
两个人看见居亦龙，忙忙起身行礼道：“臣内给昭华请安。”
“起来都坐吧。”
居亦龙坐下看着他们，苏景琛还是老样子，模样是周正的，平日说话也是不出错，那端正稳重，倒有几分君后从前的影子……
只是看去魏萧然，却是不大好，本就只是清秀的五官，如今随着食不下咽而憔悴深陷，蜡黄的小脸，苍白无血色的干裂嘴唇，头发衣着也不曾修饰，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居亦龙看着他便道：“听说魏玉人这几日食不下咽，本宫特来看看，无论如何，也得先保重身子才好啊。”
魏萧然只是抬头沙哑着嗓子说道：“多谢昭华关心，臣内无事。”
居亦龙见他极不愿意说话，便也没再多说，只是转头对苏景琛说道：“苏良人素来与魏玉人关系甚好，也要时常帮忙劝慰一番，毕竟这来日方长。”
苏景琛点头说道：“昭华说的是，臣内也时常过来看看魏玉人，也有劳昭华费心了。”
“这都是本宫应该的，天君已然去了妙音寺，本宫这两日，也抄录了经书拿去烧了，也希望孩子可以早登极乐。”居亦龙叹息一声，魏萧然也红了眼眶道：“倒是多谢昭华，臣内替孩子谢过天君与昭华恩德。”
眼看着再说下去，便是不好，居亦龙便又对苏景琛说了两句，便离了内殿出来，一路与枕夏回了宸宁宫。
东陌殿中，魏萧然依旧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苏景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窗外无人，便收起那恭维笑意，冷哼一声道：“跑这里来装什么好人，平日也不见能多看我们一眼，今日不过是依着天君旨意来的罢了。”
魏萧然怔然片刻道：“温昭华不像是那样的人。”
苏景琛冷眼看着窗外道：“他是不像，他根本就是，知道你正值丧子之痛，还特特说起什么经书，极乐的字眼来，他自己有了儿子有了女儿，儿女双全，享着天伦之乐，倒不顾他人伤痛。”
苏景琛的话，猛然如针刺入魏萧然心中，本就历经丧子之痛，脆弱敏感的魏萧然，听了苏景琛的话，也全然忘记了居亦龙平时是如何宽和温雅，满脑子都充斥着那句“他自己有了儿子有了女儿，儿女双全，享着天伦之乐，倒不顾他人伤痛。”的话，越想越是心如刀绞，仿佛还能听到那些孩子在远处嬉戏笑声……
苏景琛打量着魏萧然的反应，默然一笑，又十分怜悯道：“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了，他是高高在上的昭华，怎么说都是对的，咱们身份卑微，根本无法抗衡，说来，也只有顾影自怜的份，只是可怜了孩子，至今连名分都不曾有，温昭华若是当真关心你，为何都不向天君提起此事呢？”
苏景琛越说，魏萧然越是愤慨，捏着椅子的手关节已然惨白，还能听见木头碎裂的声响，苏景琛在心底冷笑着，贴近魏萧然道：“到晚膳的时辰了，我去帮你瞧瞧晚膳备得如何，你先歇着。”
说罢，苏景琛转身，又露出诡异笑意，扬长而去。
身后，是已然崩溃的魏萧然，深夜，凄惨的叫喊声从梦中传入六宫宫墙，次日天明，合宫请安时，苏景琛匆匆忙忙赶去宸宁宫，告知众人，魏萧然疯了。
对，就是疯了，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满嘴都是孩子饿了，困了，该睡了，亦或是孩子笑了，哭了，开口说话之类的荒唐话，居亦龙心下可怜他，派了太医前去诊治，却也都无能为力。
白蘅芜回宫后，闻听此事，也是十分可怜魏萧然，虽然还是五品玉人的位份，但是平日一应吃穿用度，都按着四品份例供应着，太医也是定时去把脉查看，而魏萧然却还是老样子，疯疯癫癫，总是抱着个枕头当做孩子，念念叨叨个不停，从此东陌殿鲜少有人踏足，也便只有苏景琛时常探望。
“近来东陌殿怎么样了？”
一日宸宁宫中，白蘅芜瞧着清鸾与垚儿，不禁又想起来魏萧然，便顺口一问，居亦龙听了便说道：“魏玉人还是那个样子，神志不清，总是抱着枕头不肯放手，也不与人说话，那宫里的宫人也都不大上心，若不是苏良人时时去看望，怕真就是不好了。”
白蘅芜听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个可怜人啊，不过这位苏良人，本君从前倒是不曾留心，却想不到也是心善之人，是从前本君疏忽了。”
居亦龙听着心里颇有些神伤，苏景琛在他眼中，已经有三分神似君后，若是在天君眼里，不知要加上几分呢……
不过转而居亦龙也释怀了，毕竟天君已经下令停了选秀，从此这后宫，怕是难有新人了，苏景琛之流，总是会有受宠之时，也只是早晚而已，又何必介怀，不过，是略想一想罢了。
初秋雨落，夜里凉了些许，灼华殿内，苏景琛正剪着蜡烛，却还能够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的呓语声，不由得心烦起来。
一旁，宫人沉风伺候在苏景琛身侧，也同样听见了那疯癫声音，瞧着自家主子脸色不好，便悄声说道：“主子，天君可怜那魏玉人，也不可怜可怜咱们宫，成日间听着那些疯言疯语，让人不得安眠，左右天君也不留意了，不如……”
苏景琛抬眼看了沉风一眼道：“你以为我不心烦么？白日里我还得有好脸色对着那疯子，不过好在也不是没有收获，天君这几日常常来我这里，也是因为这其中的缘故，待我君宠稳定，他也就活到头了。”
清晨，雨过天晴，空气尽是青草芳香，十分怡人，白蘅芜昨夜来了灼华殿，今晨推门，便刚好瞧见湛蓝天空之上，白云飘逸，便觉神清气爽，双音跟在后头，也抬头看了看，忽然笑着指着天上说道：“天君快看，那边的云彩，是不是像极了凤凰的形状。”
白蘅芜抬头，顺着双音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一大朵白云软化成形，两侧有展翅之状，长尾飘逸，的确像极了凤凰展翅的模样，白蘅芜看过，不觉心花怒放，十分愉悦道：“的确是像。”
“天君，”灼华殿外，有宫人来禀，“凤凰祠来消息了，灼华殿苏良人有喜。”
“当真？”白蘅芜听后喜上加喜，又抬头瞧了瞧那凤凰形状的云彩，甚是欢喜道，“凤凰于飞，是大吉之兆，苏良人亦福气将至，的确是大喜，如此天降祥瑞，想必苏良人这孩子也有福泽庇佑。”
双音听了，也觉得是个好意头，便笑道：“天君大喜了，这的确是极好的兆头了。”
白蘅芜便说道：“去传本君旨意，晋苏景琛为四品华仪，入居竹溪殿，再让玉衡去挑着赏赐送过来。”
“是。”双音应下，便去了御宫司，白蘅芜去上了早朝，赏赐便一波波赐了下来，沉风收得手都软了，苏景琛得知来龙去脉后，不由得抬头望着晴空万里，双手合十，轻声笑道：“天意如此，我苏景琛，定不负这凤凰吉兆！”
有了这个孩子，还伴随这般好兆头，他还有什么可患得患失呢。
黄昏时分，沉风过来说道：“主子，双音姐姐适才过来说，天君明日在湖心亭设宴赏菊花，赏枫叶，让主子明儿别迟了。”
苏景琛听了深深一笑，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什么消息，不过是小宫人来知会一声，如今，都动了天君身侧的双音来，当真是令人欣慰。
耳畔，还隐约传来东陌殿疯疯癫癫的胡话，苏景琛欢喜之余亦听得头疼，恨不得立马处理了他，不过转念一想，却不能如此浪费了他。
沉风不知道主子心里算计，只是欢喜得很，一来主子晋封还得了子嗣，二来，主子定了决心，终于不必夜夜听到那疯子的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