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年后

每年，春节过后，大部队返程的那段日子，我总是睡不好。

本来睡觉就特别浅，半夜有大车经过，会被吵醒，走廊有人走过，会醒，对面楼的猫寻找爱人，会被它叫声吵醒，隔壁楼杜鹃叫，会醒，小孩哭，会醒。

常年顶着个黑眼圈，医生以为我是铅中毒，做了一堆检查，全部正常，后来旁边的医生提醒，晚上睡眠如何？

跟她说，特别容易被吵醒，然后就睁着眼睛到天亮。

她一拍手，吓我一跳。

你看，跟我婆婆，小姑子，一模一样。

医生看着我，没事，检查全部正常，中午睡午觉吗？

我回答，睡。

医生说，以后不用检查了。尽量多补觉。

我哭笑不得。

（一）

旁边住了一对小夫妻，打算过年回家结婚。

初三，半夜回来的，然后就开始吵架。

女孩，你们家什么意思，对我挑三拣四，评头论足也就罢了，还找人去我们家打听，我们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们家有什么了不起的。结个婚，还查户口？

男孩，这又不是我的意思，家里人自己去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干嘛这样？我也是他们说了，才知道。

女孩，你们家亲戚本事真大，连我爸妈一个月挣多少钱，干什么的，都打听的清清楚楚，是不是你们家特别有钱，怕被我们家拖累。

男孩着急，我们家比你们家还不如呢！我妹妹还在上学，你哥都是公务员。说什么拖累。你是不是，怕被我们家拖累？

女孩委屈，我让人去打听你们家了吗？

男孩，没有。

女孩，打听就打听了，还要故意当着我面说，什么意思？显示你们家有能人？有关系？有本事？还是嫌我配不上你？直接说就是了。又不是一定要嫁给你。最可气的就是你，在旁边一声不吭。

男孩，你怎么会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我当时都懵了，不知道说什么。

女孩，本来说好了的，回去结婚，这下好了，直接变分手了。

男孩着急，干嘛分手啊！咱们自己结婚，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女孩，你想的太多了，你们家那些亲戚，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问，好像我是嫁给他们，跟她们过日子一样？

男孩，我们自己过自己的，不行吗？

女孩，不行？我能不回你家吗？我能不理你那些亲戚吗？现在他们说我，你都不说话，以后还能指望你护着我？

男孩，好像，不能一辈子这样。我会护着你，不让他们欺负你。

女孩，那他们说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就是啊，你说，不分手，还能怎么办？

男孩，我不想分手，我喜欢你。

女孩，不是你说了算。

男孩，我自己的老婆，我说了算。

女孩，现在可以，一年以后呢？十年以后呢？你能一辈子这么维护我？

男孩，能。

女孩，不可能。现在没有事实摆在眼前，说空话很容易，以后，乱七八糟的，鸡毛蒜皮的事，堆起来了，你就会说，你干嘛这么计较，就不能退一步吗？你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怎么办？你们家所有的亲戚都对我不满意的时候，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男孩着急，那也不能分手。

女孩，现在分手好，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以后结婚了，有了孩子，孩子怎么办？那时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了。

男孩，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一定要分手！你对我没有感情吗？说分就分！别人说两句，你就要分手。

女孩，我们不能靠感情过一辈子，结婚了，就要考虑父母，兄弟，姐妹，亲戚，再也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一大家子人，关系搞不好，更麻烦。与其到时天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不如早散早好的一了百了。

男孩，过日子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吧！

女孩，时间久了，都会被影响的，到时候，更痛苦。

男孩，反正我不想分手，大不了，我去你家做上门女婿，这样总可以了吧！

女孩，那你妈，你爸，你们家所有的亲戚，会恨死我的。

男孩，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分手。

女孩，所有的人恨我，你也不管。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男孩，那怎么办，我不想分手。

女孩，既然不能在一起，就趁早分开吧！

男孩急眼了，就不能不分手吗？你真是铁石心肠，求了你半天，还是要分手。口口声声说分手。

女孩，不分手怎么办？难道以后，有了孩子，天天为了你们家人吵架？

男孩，现在还没结婚，已经开始吵架了。分就分，谁离了谁都能活。

两人不说话了。

早上，天还没亮，听到开门的声音，听到密码箱轮子跟地面摩擦的声音。

过了一会，听到锁门，急匆匆出门的声音。

过了几分钟，听到开门，锁门的声音，然后，有点惊讶，听到了男孩的哭声。

我以为，走的是男孩。

最先是女孩跟同学住，忘了带钥匙，敲我家门借手机打电话给同学，让她不要谈恋爱了，赶紧回来开门。

后来同学搬去跟男朋友住了，过了几个月，男孩搬过来了。

没有几天，男孩也搬走了。

房东还挺可惜的，一小对郎才女貌。

（二）

之后，搬过来一对带小孩的夫妻，小孩还不会走路，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天天奶声奶气的叫妈妈，女儿总是笑，小孩子的声音好嗲呀！听着，好好玩。

不久，旁边半夜出门，被吵醒了。

然后，回来了。

不得了，吵架，打架，还摔东西。

一家人都醒了，躺在床上发呆。女儿跑过来，妈妈，好吓人。我抱着女儿，哄她，没事，你睡吧。

过了很久，有人敲他们家门，很晚了，我们明天还上班，有什么事能不能明天再说。

旁边继续。

过了一会，换了人来敲门，能不能明天再说，我们还要上班呢。

几次三番，终于不吵了。

第二天，送孩子上学的时候，就听着楼梯上全是打哈欠的声音。

二搂的朋友问，姐，你们楼上昨晚谁家吵架？真是要命了，半夜三更的。搞的一栋楼的人好像抽大烟的一样，一个个呵欠连天的。

我笑笑，不知道，被吵醒了，光顾着生气了。

朋友叹气，也真是挺气人的。大半夜的吵架，也不说小点声。

然后，三天五天，就上演一场，吵架，摔东西，孩子哭。

周末，房东过来了，特意到他们家，聊天。

没多久，听房东说，离婚了，女的带着孩子，月底回老家，男的也搬走，我都受不了了，整栋楼的人三天两头都是打电话说他家吵架，吵的一栋楼的人都睡不了。

我有点奇怪，为什么吵的这么频繁？孩子还这么小。

房东叹气，两夫妻是网友，聊对眼了，见面，后来就同居，没多久，怀孕了，就结婚了，一过日子完蛋了，什么习惯都不对头，互相看不顺眼，又年轻气盛，互相不饶人，这不就天天吵架，那孩子可怜，差点没吓死。

我点头，是，每次听孩子哭半天，两个只顾着吵架。

房东叹气，那男的也不是东西，家里有老婆，长的又不丑，还出去嫖，女的去派出所领了两次人，还不让老婆说，一说他就发脾气，还摔东西，你说，谁还没点脾气啊！

我瞪眼，无语。

房东摇头，摊上这么个人，怎么过？说难听一点，早离了早好，最起码孩子少受点罪。

我叹气，看他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

房东，人不可貌相啊！刚开始，我都以为，是女的脾气不好，或者是孩子不好带，心情不好，谁知道，是这么回事。离了好，不遭罪。

我愕然，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房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恶了。

房东叹气，遇上这么个人，日子真是没法过。我说给你听，女的家里挺有钱的，大学毕业刚刚工作不到两年，哥哥自己有运输公司，嫂子对她也好，要不是认识他，怎么会过这样的日子。离了，重新找一个，不是更好？

我惊讶，房东，你厉害啊，打听这么清楚！

房东笑，前两天，她哥哥过来接她，人家开个大奔驰，她嫂子二话不说，抱着孩子拉着她就走，她说要拿衣服，人家嫂子说，家里早就准备好新的了，不要这些旧的。咱家不缺钱，人好好的就行。

听听，有钱人。

她哥把那男的臭骂一顿，屁大点本事没有，坏习惯倒一堆，整天对着老婆倒威风的很。有本事，让老婆别墅奔驰，吃香喝辣，打老婆，窝囊废。

听听，长见识吧！

所以说啊，离了好，再找一个，怎么也比这个强吧？不好好赚钱，整天不务正业，还打老婆，要他干什么？外面随便找一个，也比这个好。

（三）

过了一段时间，又搬过来一个带孩子的。

孩子很乖，很少哭闹。

大家松一口气，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没多久，发现还是半夜被吵醒。

那男的回家特别晚，经常是一两点钟以后，不过呢，人家也很自觉，轻手轻脚的。只是，好像总是喝醉，她老婆接到电话，急急忙忙出门，接他回来，他哼哼唧唧一路不知道说什么，就听他老婆骂，喝喝喝，你怎么不喝死算了！半夜三更的，我还得出门接你，还得伺候你。

半年多后，大家好像习惯了。

说实话，比起半夜吵架，摔东西，可好太多了。

小孩会走了，经常自己偷偷跑过来，敲我家门，姐姐，姐姐。

我开门，姐姐上学去了，你要不要过来玩，姐姐有好多玩具喔。

他摇头，歪歪扭扭扶着墙回去了。

很调皮，不好好老实待着，在床上爬来爬去，每次听到‘咚’的一声，就知道，他从小床上掉下来了。然后就大哭，接着，听到妈妈哄他的声音。

久了，大家就熟了，出门看见，经常打招呼，聊几句。

两夫妻很大方，每次男的出差，带回来的东西，都会每家分一点，我们也会投桃报李。

有一天，女的跟我说，姐，太晚了，不要出门，不安全。

我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说，昨天，我家那酒鬼半夜回来，在二楼，看到一男一女，男的拉着女的，女的抱着栏杆不放手，他以为是谈恋爱的小夫妻闹别扭，没看，准备走人。

那女的看见他，可怜兮兮的，大哥，救救我，我不认识他，他要拉我去他家。大哥，你救救我吧！

男的威胁我家那酒鬼，你敢管闲事，我杀了你！我知道你住几号房！

我老公没吭声，故意呕了两声，醉醺醺的走了。

男的说，看到没一个醉鬼，你也当救命稻草，他根本没听见你说什么。

女的哭。

老公回来，锁了门，二话不说，直接打了110，然后偷偷开了门，跑到楼梯那看着，没有几分钟，听到警察过来，把他们俩带走了。

她松口气，还好，女孩子没被他拖回屋里去。吓死人了，住一栋楼啊！这些不要脸的东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楼上楼下的，也能下的去手。

我说，还好，你老公聪明，当时没理她，要不然，吓死人了。也是你老公，敢打电话报警，要不然，那女孩子可怜了。

她叹气，是啊，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坏。都是一栋楼的，也这样。从那以后，那酒鬼再也不喝醉了。说是害怕，万一哪天被人盯上了，把他弄死了，或是跟着他进楼来了，怎么办？想想都害怕！

我也跟其它朋友嘱咐，晚上没有急事不要出门，太吓人了。

说实话，截财不怕，就怕他拿了钱，还要你命，这就真是要命的大事。

（四）

慢慢的，这栋楼的孩子越来越多，都是朋友聊得来，想住在一栋楼，方便串门，聊天，互相帮忙看孩子，可以放心做家务。

家里的事搞定了，就约着一起出门，去菜地买菜，买草莓，买西瓜，逛街，去走绿道。

最喜欢的是走绿道，一呼百应，次次超员。

绿道安静，干净，没有车，可以放手让小朋友疯跑，顺便认识野花，野菜，他们玩的不亦乐乎，我们也聊的热火朝天。

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朋友戏称，全是一帮‘逃难’的。

每次买了菜，孩子们总是等不及，现摘的青瓜，胡萝卜，甘蔗，西红柿，圣女果，草莓，香蕉，洗了，直接吃，一边吃，一边交流，你家的不甜，没有我家的好吃，你妈妈不会挑，我这个好漂亮，你的好丑啊！你家的甘蔗一点都不甜！这个长的这么怪不能吃？

笑的我们前仰后合。

房东说，你们这一帮女人，羡慕死我了。明明没有一点关系，却相处的像姐妹一样。天天嘻嘻哈哈的。看见你们心情都好了。

我们开玩笑，你女儿不是结婚了吗？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你要叫她快点，可以跟我们有伴。还有人帮忙带孩子呢！

她摇头，哎呀，不知道，人家说，先买房。

我们笑嘻嘻，这么大栋楼还不够住？

房东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自由，不喜欢跟我们老头老太挤在一起，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