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姑奶奶

这不是我自己的姑奶奶，是爷爷的哥哥的女儿。

奶奶只生了三个儿子，一辈子羡慕别人有女儿。

姑奶奶嫁到了市里，一个普通工人，她很能干，自己租铺面，开一个五金店，插座，开关，电线，各种电工工具，包括农具都卖。

店里有两个小男孩，邻居的，初中毕业不去读书，去工地上干了两年，爬高上低的，父母担心，让他们学了电工，去别人家店干活，别人嫌他们话多，屁事多，一天到晚喜欢往外跑，忙起来找不到人。

跟姑爷爷家有点亲戚关系，父母跟姑爷爷说了几次，姑爷爷跟姑奶奶商量，姑妈说，没事，让他来吧。

父母送过来，姑奶奶说，丑话说在前头，没有工资，出去干活了，才有工资。

父母问，出去干什么活？

姑奶奶说，帮人家换插座，装开关啊，这些水电活。

父母说，他没学过装水表哎。

姑奶奶说，没事，有师傅教，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学。

父母叮嘱半天走了，孩子留下。

姑奶奶的店开了十几年，刚开始只卖东西，后来免费帮着邻居们换家里的开关，插座，修水龙头，装水表，不要钱，别人过意不去，经常硬塞给姑奶奶钱。

后来，外面的人也来找，姑奶奶就定了价，邻居还是不收钱，但是，邻居们都自觉的按定价给师傅钱。

两个孩子来了以后，天天跟着师傅在外面跑，师傅说，现在你们是学徒，每个单给几毛钱，以后出师了，自己做，就好了。

年轻人，根本不在乎钱，能学点东西，又能跑东跑西，他们就觉得挺好。

姑奶奶每次回来，都会提前换很多零钱，基本是一毛的，村里的孩子一看见她，就跑过去，都叫姑奶奶，她就给人家一毛钱，那时候，感觉她特别亲切，所有的小孩都喜欢她。

妈妈从来不让我们去凑热闹。

那时候，一家来客人了，一大家人就会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每家都会带菜过去，大家一起动手，好热闹。

吃了饭，姑奶奶喜欢把我们几个小孩子和所有堂哥堂姐叫到她面前，跟我们聊天，让我们听父母话，好好读书，然后，会给我们一人一块钱。

当然，大人们是阻止的。

我们也被大人提前告之，不能要。

那时候的一块钱，很多，能买很多东西。

我记得很清楚，上一年级的时候，作业本一块钱二十本，铅笔一块钱十五只，一个学期的学费4.5元，学期末，老师奖励的都是作业本和铅笔。一块钱可以吃两碗凉米线，卷粉，可以吃一碗炸酱米线。可以买十块大大泡泡糖。

当然，最后，姑奶奶都会趁父母忙着收拾东西，洗碗，擦桌子，扫地的功夫，悄悄的把钱塞进我们的口袋，不让我们吭声，她还会告诉我们，父母养我们很辛苦，赚钱很辛苦，田地里的东西不值钱，农闲打零工也赚不到钱，要我们听话，不跟父母顶嘴，帮父母做事。

每次都胆战心惊的，把钱给妈妈，挨一顿骂。

妈妈每次恨铁不成钢，骂我，姑妈赚钱不容易，嫁到城里，别人看不起，嫌弃我们农村人，总是说东说西的，要不是姑妈能干，开了店，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欺负姑妈呢！说了不能要，你怎么不听话？没有耳朵！

爸爸就叹气，她也是一番好意，心疼孩子们，别骂孩子了，咱们记着她的好心就行了。

妈妈就叹气，咱们都穷，帮不了她，还要她帮咱们。

爸爸又叹气。

每次去市里，村里人都会让我们一大家子带各种各样的东西给姑奶奶，时令的蔬菜，地里的花生，地瓜，红薯，土豆，芋头，树上的梨子，苹果，桔子，有时，承包了山地的大伯会带野味，兔子，野鸡，鱼塘里的鱼。

有一次，他弄陷阱捉野猪，总是拱他地里的玉米，花生，土豆，特别气人，结果，捉了一只野猪，一只麂子，一只好大的刺猬。

野猪杀了，肉腌好带回来，一家一块，麂子的脖子摔断了，救不活，做成干巴，刺猬挑回来，给我们看看，回去的时候，带回去，把它放了。

我们给姑奶奶送东西，叽叽喳喳的告诉她，野猪肉好香，麂子肉特别好吃，刺猬好吓人，全身都是刺，不敢碰。

姑奶奶笑的很开心，说，你们这些小东西，成天只知道吃，下次放假，要组织你们，去山上帮大伯干活。

我们兴高采烈，想着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姑奶奶每次看到我们都很开心。

后来，我们长大了，父母就不去了，让我们跟着姐姐哥哥们去给姑奶奶送东西，姑奶奶每次都会抱抱我们，哎呀，长大了，姑奶奶抱不动了，这可怎么办呢！

姑奶奶每次都换地方，带我们去吃好吃的，可以说，小时候吃过的好吃的，基本都是跟着姑奶奶吃的。

我们送过去的东西，姑奶奶吃不完，送给邻居们，邻居们都很开心。有亲戚就是好啊，这么新鲜的菜，买都买不到，我们免费吃，每次你们家亲戚来，我们都有好吃的，谢谢你啊，每次让我们沾光。

姑奶奶笑笑，你们不嫌弃就好。咱们家只有这些东西。

邻居们都笑，不嫌弃不嫌弃，我们想要还买不到呢！这些都是有时令的野菜，上哪买去？

后来，表姐考上南京的大学，毕业后工作了几年，嫁给了本地的大学同学，没有公婆，说是生病，几年前就走了，后来，姑妈怀孕了，姑奶奶和姑爷爷过去帮忙。

很多年不见了。

经常跟家里人通电话，身体很好，帮姑妈带两个孩子，天天煮饭，接送，跟姑爷爷去公园锻炼，说想回来，总是不能成行，姑妈工作忙，姑父经常出差，走不了。过年呢，路上太挤了，家里人都说不安全，让她不要回来。

二伯父单位组织旅游，刚好去南京，提前几天，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寄过去，走的时候，又带了一大包，姑奶奶一家很高兴，说很多年没吃到家里的东西了，家里老老小小都问遍了，又哭又笑，发了视频回来，一大家子人，每个人轮流打招呼，说两句。

说想家，想我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忙的不见人，她们就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