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明代国子监刻书
明代是国子监刻书发展的鼎盛阶段,刻书种类和数量都远超前代,经、史、子、集一应俱全,尤以史书监本为特色,在历代国子监刻书史上颇具代表性。明代国子监刻书的大发展得益于朱明王朝对教育的重视。早在朱元璋初定天下之际,“宜令郡县皆立学校,延师儒,授生徒,讲论圣道,使人日渐月化,以复先王之旧。”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九月,朱元璋将元集庆路(今南京地区)儒学改为国子学,并保留了原有的版片。大明建立后,于洪武八年(1375年)在安徽凤阳建中都国子监,后因故停办。洪武十四年(1381年),在南京鸡鸣山南麓将原国子学改建为国子监(史称南监)。明成祖朱棣取得政权后,迁都北京,于永乐元年(1403年)在北京又建立了一个国子监(史称北监)。这样,明代就出现了南、北二监并立的局面。明代国子监在培养人才的同时,于刻书事业亦是孜孜以求。
(一)补版及新刻图书
洪武元年(1368年)八月,大将军徐达破元都,将所藏宋元旧版尽入南京国子学。洪武八年(1375年),明太祖又下令把江南各地的书版都集中到南京,包括杭州西湖书院的宋元旧版也都归入南监。因此,南监刻书以嘉靖为界,前期多为递修宋元版片,之后新雕版的书籍才多了起来。
1.补版
据《南雍志》载,明代南京国子监非常重视版片的修补工作,有案可查的修补活动就有七次:第一次于洪武十五年(1382年)十一月,太祖命礼部修补国子监旧藏书版,谕曰:“今国子监所藏旧书板多残缺,其令诸儒考补,命工部督匠修治之。”第二次于永乐二年(1404年)三月,成祖“命工部修补国子监经籍版。”以上两次补版收效甚微,加上管理不善,书版大量丢失。至成化初,诸书亡数已逾两万篇。第三次于正统六年(1441年),依祭酒陈敬宗言:“《文献通考》等书乃朝廷备用之书籍,今既捐阙,宜令礼部委官盘点见数,转行工部委官带匠计料修补。上皆从之。”第四次于成化初年,“时巡视京畿、南京、河南诸御道史上海董纶,以赃犯赎金送充修补之费,《文献通考》补完者几二千页焉。”成化十八年(1482年)还修补了《新唐书》。第五次是嘉靖七年(1528年)冬,锦衣卫闲住千户沈麟“请校刻历代史书,乞差官购求善本。上以差官未便,只就南监所存旧版翻阅修补,以广流布。”这次重点修补了十七史旧版,其中宋“眉山七史”七种、元各路儒学本十种。第六次于万历年间,如万历四年(1576年)修补《晋书》《新唐书》《辽史》;万历六年(1578年)修补《宋史》;万历十年(1582年)修补《汉书》《后汉书》《晋书》;万历十六年(1588年)修补《金史》等。第七次于天启二年(1622年)秋,“祭酒黄儒炳受事珍护是书,爰有修辑之役,司业叶灿继至同心协赞,正其讹谬,修其残蚀,次其错落,原无版者购求善本修补,以成全璧。”在黄儒炳的主持下,先后修补了《后汉书》《元史》《辽史》《金史》《宋史》等。以上所举,只是规模稍大而已。其实,修补版片是一项经常性的工作,随坏随补,从未间断。如《新唐书》有成化十八年,弘治三年,嘉靖八年、九年、十年补版,还有万历五年、十年、十六年、十七年、二十六年、三十七年、三十九年、四十四年、四十五年补版等;《宋史》有万历六年、二十五年、二十八年补版;《元史》有万历二十六年、三十七年、三十九年、四十四年,天启三年,崇祯元年、二年、三年、七年、八年、十年、十一年补版。
南监还对经书版片进行了修补。明初,南监所藏《十三经注疏》皆为宋元旧版,“至明正德后递有修补之页”,“其初本缺《仪礼》,以杨复《仪礼图》补之,亦宋、元旧板。嘉靖五年(1426年),陈凤梧刻《仪礼注疏》于山东,以板送监。”只是到了后来,由于年代久远和管理不善,《周礼》《礼记》《孟子》三经版尽失无存。但在嘉靖中,闽中御史李元阳用旧十行本,刊为《十三经注疏》,神宗万历中北监才依闽版刊刻了北监《十三经注疏》。
2.新刻图书
南监新刻图书规模稍大的有三次:第一次为洪武三年(1370年),新刻《元史》,共雕版片4475面。此后刻书很少。直至弘治五年(1492年),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丘浚奏请访求遗书:
敕两京内外守备大臣合同南京司礼监、礼部翰林院官查盘永乐中原留南京内府书籍有无多寡全欠,具数奏知,量为起取存留,分派辏补。其止有一本无副余者,将本书发下国子监,敕祭酒司业行取监生抄录,字不必工,惟取端楷,录毕散各堂教官校对,不许差错。每卷末识以誊写监生、校对教官衔名。其师生只照常例俸廪,别无支给,挨次差拨如常。合用刊字、折背、刷印匠作及纸笔之费,行合于衙门量为拨办,不限年月。书成装订,陆续付两监典籍掌管,如此则一书而有数本,藏贮而又有异所,永无疏失之虞矣。
南监刻书数量才有所增加。第二次为嘉靖七年(1528年)至十四年(1535年),重新刻印了二十一史中的《史记》《汉书》《后汉书》《辽史》《金史》,其余都是略事修补,如《陈书》《新唐书》有嘉靖八至十年补版;《晋书》有嘉靖九年、十年及三十七年补版;《宋史》有嘉靖三十九年、四十年补版;《元史》有嘉靖九年、十年补版等。参与校刻的官员有祭酒张邦奇、林文俊,司业江汝璧、张星等人。第三次为万历二年(1574年)至二十四年(1596年),新刻《史记》《三国志》《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南史》《北史》《五代史》十二史,其余随时补刻。参与校勘的官员有祭酒余有丁、高启愚、陆可教、冯梦祯、赵用贤、邓以广,司业周子仪、刘瑊、余孟麟、张一桂、季道统、刘应秋等人。
南监除了大量刊刻史书、经书外,还刻印了不少制书、子书、诗文集、杂书、韵书等。笔者据黄佐《南雍志》、黄儒炳《续南雍志》、周弘祖《古今书刻》、《钦定国子监志》卷五十二附《明太学志载书籍板片名目》、杜信孚《明代版刻综录》、顾廷龙《明代版本图录初编》、王重民《中国古籍善本书提要》等资料不完全统计,明代南监刻书共计441种,各类分布如表1所示。
表1 明代南监刻书种类及数量
北监的刻书规模相对南监来讲小了很多,但若单以新雕版片数量而言,却堪与南监匹敌。这主要是因为南监修补旧版较多,而北监本大多重新镂板而成。据清《钦定国子监志》所附《明太学志载书籍板片名目》著录,北监刻书147种,其中经部39种、史部59种、子部37种、集部12种,而实际上这并非北监刻书的全部,如《古今书刻》著录的明北监本《忠经》《西林诗集》《大都志》等就未包括进去,二十一史中的《新唐书》《宋史》《辽史》《金史》等也不见著录。北监两次大规模的刻书活动以《十三经注疏》和《二十一史》的刊刻最为著名。据万历十二年(1584年)祭酒张位上疏:
辟雍乃图书之府,故自昔辨谬证讹,必以秘书及监为征。今监有《十七史》,而《十三经注疏》久无善本,请命工部给资镂板。又乞凡内府有板者,各赐一部。在京衙门条例等书尽,各刷送在外郡邑。刊刻诸书,责令人观进表官,以便赍投,此特自北雍言也。
北监自万历十四至二十一年(1586-1593年)刻印《十三经注疏》335卷。据文献可考的有万历十四年刻《周易正义》《周易兼义》《尔雅注疏》《论语注疏解经》,十五年刻《尚书注疏》《毛诗注疏》,十六年刻《礼记注疏》,十八年刻《孟子注疏解经》,二十一年刻《仪礼注疏》《周礼注疏》《春秋谷梁传注疏》等。北监本《十三经注疏》是以嘉靖福建闽本为底本的,而福建李元阳刻本又是出自南监十行本,故两者仍是有渊源的。
北监自万历二十二至三十四年(1594-1606年)刻印《二十一史》。万历二十二至二十三年刻《新唐书》,二十二至二十四年刻《后汉书》,二十三至三十四年刻《北齐书》,二十四年刻《晋书》,二十四至二十五年刻《魏书》《汉书》,二十四至二十七年刻《宋书》,二十六年刻《史记》《隋书》,二十七年刻《宋史》,二十八年刻《五代史》《三国志》,二十六至二十九年刻《北史》,二十九至三十年刻《元史》,三十至三十一年刻《南史》,三十一至三十三年刻《周书》,三十三年刻《南齐书》《梁书》《陈书》,三十三至三十四年刻《金史》,三十四年刻《辽史》。参与校刊的人员有刘应秋、李廷机、敖文祯、方从哲、萧云举、李腾芳、杨道宾、萧良有、黄汝良、叶向高、周如砥、沈榷等。
(二)底本及校勘
1.底本
南京国子监印书的版片,有相当一部分是宋、元遗留下来的旧版。嘉靖以前南监曾有三次大规模搜集旧版的行动。
第一次在洪武间,据《续文献通考》卷一百四十一《经籍考》载:“太祖洪武元年(1368年)八月,大将军徐达入元都收图籍。”所藏宋元旧版尽入南监,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宋刻“眉山七史”。据《书林清话》卷六《宋蜀刻七史》载:“(眉山七史)元时版印模糊,遂称之为九行邋遢本,盖其书半叶九行,每行十八字也。元以来递有修板。明洪武时,取天下书板实之南京,此板遂入国子监,也遂称为南监本。”据《南雍志·经籍考》,当时南监收集到《宋书》版片2716片,《梁书》970片,《南齐书》1061片,《陈书》556片,《魏书》3385片,《北齐书》716片,《周书》877片。洪武十四年(1381年)在鸡鸣山正式建国子监时,还将元集庆路儒学的书版移交到了这里。
第二次在弘治四年(1491年),祭酒谢铎奏称:“本监所有书板,虽旧多藏贮,而散在天下者,未免有遗。虽旋加修补,而切于日用者犹或未备,乞敕各布政司将所有如《程朱大全集》与《宋史》等书,尽行起送到监,而改东西书库屋为楼,上以为庋置之所,下以为印造之局,则不敢污坏散漫,而教化之助,亦永有赖矣。”此后,南监再次大规模搜罗版片,据《南雍志》著录,当时搜罗的版片有宋乾道间刻《桂林志》397片,宋景定间刻《临川志》866片,宋咸淳间刻《续文章正宗》569片,元延祐间池州刻《读书工程》145片,元至治间刻《文献通考》741片(双面),元至正间朱天爵刻《朱子行状》67片,元至正间浙东宪使张士和刻《历代十八史稿》548片,后至元二年(1336年)刻《元文类》1600片,元丁饶介刻《桧亭诗稿》97片,元刻《通志略》13724片,元江浙行省刻《六书统》803片,等等。
第三次是嘉靖七年(1528年),南监大规模补刻《二十一史》,当时南监没有宋、辽、金三史,便差人将广东布政司原刻《宋史》版片进呈南监,并于吴下购得辽、金二史,亦行刊刻,补成全史。据顾炎武《日知录》载:“嘉靖初,南京国子监祭酒张邦奇等请校刻史书,欲差官购索民间古本,部议恐滋烦扰,上命将监中《十七史》旧板考对修补。仍取广东《宋史》板附监,《辽》、《金》二史无板者,购求善本翻刻。”
南监除了继承宋元版片之外,还陆续收集了不少明代各地所刻的版片,如有洪武间蜀藩刻《蜀汉本末》173片,洪武四至六年(1371-1373年)永丰尹蔡玘刻《欧阳居士文集》533片,成化浙江副使张和命刻《文鉴》2200片,嘉靖五年(1526年)山东巡抚都御史陈凤梧刻《新刊仪礼注疏》860片和《诸史会编》6000片等。
这样,经过几次大规模的版片收集,加上后来陆续送入南监的版片,南京国子监的版片已经相当丰富了。以嘉靖间南监印行的《二十一史》为例,其版片系统由宋刻元明递修本、元刻明修本和明新刻本组成。正因如此,柳诒徵在《南监史谈》中说:“明南京国子监二十一史,世称为南监本。其中故有宋版者七,元版者十,惟《辽》、《金》二史翻刻元版,《宋》、《元》二史为明版……故南监二十一史,实合江南、四川、广东、北平各地版本。”
表2 南监嘉靖间刻印《二十一史》的版本系统
由于宋元旧版大部分集中在南监,北监刻书多以南监本为底本。以万历间刻印的二十一史为例,《史记》《汉书》《后汉书》《辽史》《金史》用的就是南监本的嘉靖版;《晋书》《新唐书》则用的是元刊明南监万历间递修版。经过南监对宋元旧版的整理后,北监用南监本作为底本刻印图书是很自然的事情。
2.校勘
明国子监刻书的校勘工作一般由祭酒、司业担纲领衔,其他监官如监丞、博士、助教、学正、学录、典簿、典籍也参与校对,甚至监生也有保管版片、印行书籍、随时校订刊补之责。
嘉靖七年(1528年),锦衣卫闲住千户沈麟“奏准校勘史书,礼部以祭酒张邦奇、司业江汝璧博学有闻,才猷亦裕,行文使逐一考对修补,以备传布。”从嘉靖八年至十年(1531年),先后参与修补刻印《二十一史》的监官有程煌、黄良弼、刘世龙、聂曼、王昆、许尧、邹鲁、张杰等人。总督其事的先后有张邦奇、江汝璧和林文俊、张星。据林文俊《方斋存稿》载:
自嘉靖八年四月十二日开局,分委博士臣程煌、学正臣黄良弼校刊《元史》;助教臣刘世龙校刊《史记》、《前汉书》、《辽史》、《金史》;臣聂曼校刊《五代史》、《陈书》、《南齐书》;臣王昆校刊《三国志》;臣许尧校刊《后汉书》、《晋书》、《宋书》;学正臣邹鲁校刊《隋书》、《唐书》、《魏书》;学录臣张杰校刊《北齐书》、《梁书》、《周书》、《南史》、《北史》;臣邦奇、臣汝璧实总其事,督率诸臣昼夜雠校,功未及成而二臣以升迁、丁忧相继去任。臣文俊与丁忧司业臣张星接管以来,照旧校理,严督匠作,用心刊刻,期在速成,以仰副德意。
万历年间,南监第二次大规模修补刻印史书,参与校勘的监官更多。可考的有:万历二至五年余有丁、周子义校《史记》《梁书》《五代史》;十年高启愚、刘瑊校补《汉书》《后汉书》《晋书》;十六年赵用贤、余孟麟校《陈书》《周书》;十六至十八年赵用贤、张一桂校《北齐书》《南齐书》;十七至十九年赵用贤、张一桂校《南史》;十六至二十一年邓以赞、刘应秋、陆可教、冯梦祯校《北史》;二十至二十一年陆可教、冯梦祯校《三国志》;二十二至二十三年季道统校《隋书》;二十四年冯梦祯、黄汝良校《史记》《三国志》;二十二至二十五年冯梦祯、季道统校《宋书》;二十四至二十五年冯梦祯、黄汝良校《魏书》。
稍后,北监也刻印《二十一史》,参与校勘的官员有刘应秋、李廷机、敖文祯、方从哲、萧云举、李腾芳、杨道宾、萧良有、黄汝良、叶向高、周如砥、沈榷等人。天启二年(1622年),南监又一次修补版片,参与校勘的官员有祭酒黄儒炳、侯恪、胡尚英、王锡衮,司业叶灿、谢德浦、周凤翔等。崇祯六年(1633年),祭酒吴士元等又重新校勘修补了北监《二十一史》的版片。
表3 北监《二十一史》校勘人员及校勘时间
除了监官外,监生也有参与版片的修补和校勘工作的,据《三国志》冯梦祯序文称,辅佐校勘的监生有刘世教、袁之熊。如《三国志》卷二十四、二十五题“丙申(万历二十四年)三月监生刘世教校”;卷二十八、二十九题“监生刘世教校”;卷三十末题“万历丙申四月监生刘世教校”。参与校对《宋书》的监生有邓希稷、叶宪祖、张汝霖、汪有功、刘世教、秦延默等26人;参与校对《北史》的监生更多,有陈延策、张金砺、王教行、吴应钟、夏之时、姚宗宸、蒋应谨、汤之衡、姜永德、荆懋贤、张拱昌等48人。
国子监以外人员,与校刊有关系的,亦可考见。如冯梦祯序《三国志》称:“借本资校者,余同年进士四川参议张君后甲、监生吴养泽。”《宋书》冯跋又称:“休文(即沈约)《宋书》毕工三年矣,余初阅数篇,犹有错误。会友人布衣姚叔祥,自檇李见访。叔祥故博雅,即以委之。乃手对旧本,参以《南》、《北史》、《通典》、《通志》诸书,牯牯二三月,始得竣事。”姚君名士粦,字叔祥,海盐人,与胡震亨同学。当时以布衣身份参与校勘监本诸史者,姚士粦之外,还有陆景成,事亦见南监本《三国志》冯梦祯序。
(三)书工及刻工
古代刻书大致包括校勘、定稿、写版、刻版、刷印、装订等环节,其中后四个环节均由刻书工人完成。五代监本的写版是由擅长书法的官员来完成的,两宋监本也多是由书法优秀的有资历的官员或及第进士写版,但一般只限于经书,因为史书一般部头比较大,不能再当书法作品来抄写了。这样,写版、刻版的工作都由刻书工人来完成,刻书工人也有了专业分工,分书工、刊工、印工和裱褙工。为了谋生,大多数刻书工人既能写版,又能刻版,甚至能将四项工作全部兼顾起来。明代国子监的书版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刻书工人完成写版、刻版工作的。李国庆《明代刊工姓名索引》著录了十余例明监本写工、刻工情况,兹举其略。
《史记》一百三十卷,张邦奇校,嘉靖九年(1530年)南监刻本,书口下有刻工名:段蓁、方瑞、雇铨、雇田、雇文华、高成、何球、何瑞、何风、何恩、何良、何文、何宪、何祥、刘正、刘高、刘山、刘丙、刘九、陆宣、陆宗华、陆奎、陆鏊、吕机、李潮、李安、李清、马相、马龙、盛应鹏、盛琼、盛天祥、唐祥、唐天德、温德、王恺、王程、王稿、吴成、吴岡、徐敖、袁电、叶弟、叶堂、叶襄、易赞、周永日、周宣、章悦、章浩、章言、张凤、张宪。
《史记》一百三十卷,冯梦祯校,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南监刻本,书口下有刻工名:包义、陈僊、端午、戴惟孝(戴孝)、戴仕、戴州、戴春、付登、付贞、付亮、郭文、胡宣、胡斌、胡相、何鲸、洪谋、洪以信、洪忠、姜伯、蒋昂、蒋卿、金科、吕中、李永、李智、李仁、李枝、刘荣、刘辛、罗祥、毛伦、倪忠自(倪忠、倪自)、彭桢、汝桢、舒钦、世卿、陶学、谈志、王志、吴有仁、翁正、魏清、夏昇、杨元、杨石、杨文、杨魁、晏述、晏伯、以仁、周士、周见、张仁、张希、朱本。
《前汉书》一百卷,嘉靖八年至九年(1529-1530年)南监校刻本,书口下题刻工名:何宪、何思、何凤。
《后汉书》一百二十卷,嘉靖八年至九年(1529-1530年)南监校刻本,书口下题刻工名:黄珦、黄铣、黄琯、黄彪、黄炎。
《三国志》六十五卷,明刻南监递修本,书口下题刻工名:黄琢刊、监生盛世皋刊。
《宋书》一百卷,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南监重刻本,书口下题:郭文刻、述、晏。
《宋史》四百九十六卷,成化间朱英刻本,嘉靖八年(1529年)入南监。书口下有书工及刻工题名。如《志》《传》的书工有:志一至三,劳莘写;志四,劳莘写,马仁刊;志五,汤性善写;志六,黎浩写;志七至九,汤惠写;志十,李俊写;志十四至十六,汤惠写;志十七,李俊写;志十八至二十二,汤惠写;志二十三,劳莘写;志二十四、二十五,冯正写;志二十九,李俊写;传一百五,戴锐写;传一百六,刘沛写;传一百七,陈鼐写;传一百八,梁楷写;传一百九,李琳写;传一百十,林珍写。其他部分的书工还有黎沿、麦正、文仁等人。刻工则有陈直、呈祖、呈长、呈隐、公遂、黄各、李京、刘辛、王英、王祖、王亚庄、萧贤、张文定等人。
《五代史记》七十四卷,万历四年(1576年)南监刻本,刻工有:黄昱、黄翰、黄幹、黄朝、里明。
《五代史记》七十四卷,万历五年(1577年)南监重刻本,刻工有黄显、洪平、易兹。
《汉纪》三十卷,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南监刻本,书口下有刻工题名:何鲸、载惟考、易文正刻、陶。
《古史》六十卷,万历四十年(1616年)南监刻本,书口下题名:俞允、王□龙、孝
从以上所举来看,刻工家族式作业的特点比较明显,有的刻工先后参与了多部史书的镌刻。
除职业工人外,国子监生也有充当业余书手、刻工的,比如有的南监本版心下左方刊有小字,“其一曰监生某某写、某某对。如《新唐书》成化十八年(1482年)补版,有刊‘监生汪鉴写、监生郑琦对’者;有刊‘监生汪鉴写、监生田方对’者。其一曰监生某某刊,或监生某某助刊。如《新唐书》嘉靖戊午补版,载‘监生陶錀刊’、‘监生胡崇贵’刊,万历十六年(1588年)补版载‘监生张沛刊’,‘监生吴养和刊’,及《晋书》载‘监生陈所蕴、夏昭、汪克勤等刊’,前举《宋书》‘监生黄家祯助刊’是。其一仅书监生某地某人,不言其为写、为对、为刊。如《新唐书》成化十八年补版,有‘监生高安廖缙’、‘监生金溪何清’、‘监生莱县曹广’、‘监生广信俞延桔’等是。”
由此可见,不独写样、校样,就连刻版都有监生参与其中,颇有近世工读之精神,或可谓当时的一种职业教育。正是由于众多人力的投入,明朝国子监刻书的规模和数量都远超前代。但同时也因参与人员的素质参差不齐,刻书质量难以保证,引起了后人的一些非议。
(四)版式行款
明国子监刻书以经书、史书居多,经书以《十三经注疏》为代表,史书以《二十一史》为代表,故本文以这两部大型丛书为重点来考察明监本的版式行款。
1.《十三经注疏》的版式行款
据《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云:
注疏有十行十七字附释音本,后宋元旧刊,至明正德后递有修补之页,即明初南雍所集旧版也。阮氏所藏凡有十经,独缺《仪礼》、《孝经》、《尔雅》三种,所作校勘记据此本为多。后又得《孝经》,凡十一经。至嘉靖中,闽中御史李元阳等即用此十行本重写,刊为《十三经注疏》,每半页九行,行二十一字,所谓闽本也。南监中诸经板仍十行之旧,其初本缺《仪礼》,以杨复《仪礼图》补之,亦宋元旧版。嘉靖五年,陈凤梧刻《仪礼注疏》于山东,以板送监,十行,行二十字,闽刻《仪礼》即据其本,经文佚脱数之,亦未能校补。后南监《周礼》、《礼记》、《孟子》板尽无存,余亦多残缺。神宗万历中,乃依闽板刻北监《十三经》。
《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对南北二监十三经的版式行款作了进一步说明:
元刊明修本《十三经注疏》,为《周易兼义》九卷、《音义》一卷、《略例》一卷、《附释音尚书注疏》二十卷……共三百三十五卷。半页十行,行十七字或十八字,白口,左右双栏。此本零种诸家多有之,而罕见全帙。其版明代入南监,断烂已甚,修补之版极多,亦罕见初印本。……明万历十四年至二十一年北京国子监刊《十三经注疏》三百三十五卷,从闽本出,故书名、卷数亦与元刊十行本同。每半叶九行,行二十一字,注双行同,白口,左右双栏,版心上方阳面记“万历某年刊”字样。此即莫氏前文所称之北监本十三经也。
由此可知,南监《十三经注疏》的版片,其行款除《仪礼注疏》为半页十行,行二十字外,其他的都为半页十行,行十七字或十八字,而北监《十三经注疏》依闽中御史李元阳旧本重刊,皆半页九行,行二十一字。这就是南、北二监所刊《十三经注疏》行款上的最大差别。兹举一例:《仪礼注疏》十七卷,明万历二十一年北京国子监刊本,九行二十一字,注双行同,白口,左右双栏,版心上记有“万历二十一年刊”字样,下题刻工姓名。
2.《二十一史》的版式行款
明南京国子监刻印诸史的版片,有元明递修的宋眉山七史本,有明修元代各路儒学所刊本,还有明代新刻本。有的即使同一种史书,其版本也有递修本和重刻本、大字本和小字本、不同人员和不同时间的校刻本,因而版式大小、行款疏密皆不一律。
南监嘉靖版《二十一史》的版式行款兹举如下:《史记》《汉书》《后汉书》为半页十行,行二十一字,四周双栏。其中《史记》为白口,《汉书》《后汉书》为细黑口。《三国志》为南宋初期衢州旧版,半页十行,行十九字,注双行二十一至二十三字,白口双边,版心上记字数,下记刻工姓名。补版黑口,中缝较窄,上记字数。明补版不记字数。《晋书》为元儒学刊明修本,半页十行,行二十字,细黑口,左右双栏,间有四周双栏。《魏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仍是沿用“眉山七史”旧版。该版为南宋中期所刊,洪武中入南监,递经修补,原版几无,版行模糊,故称“九行邋遢本”,或以其版历宋元明三朝,又谓之“三朝版”,其行款一律为半页九行,行十八字。《北史》《隋书》为元各路儒学刊版,前者十行,行二十一字,黑口,四周双栏;后者十行,行二十二至二十四字不等,黑口,四周双栏。另有《南史》《唐书》《五代史》行款不见记载。《宋史》仍用成化间朱英刊本,半页十行,行二十字,黑口,四周双栏。《辽史》《金史》为半页十行,行二十二字,细黑口,左右双栏。明洪武三年序刊的《元史》为十行,行二十字,大黑口,四周双栏。
南监万历版《二十一史》的版式行款也比较复杂:万历二年至五年所刊《史记》(余有丁本)、《梁书》《五代史》为半页十行,行二十一字,四周双栏,白口。万历十六年至二十四年新刻《宋书》《魏书》《陈书》《周书》《北齐书》《南齐书》《南史》《北史》《隋书》《史记》(冯梦祯本)、《三国志》,其中只有《三国志》为半页十二行,行二十三字,左右双边,注文不像其他各史那样在正文中插入双行小字,而是仍用大字,改行低一格,字体也有明朝体和写刻体两种。《史记》(冯梦祯本)、《魏书》为半页十二行,行二十一字,左右双边。其他均为半页九行,行十八字,有白口,也有细黑口。而没有重新雕版的《汉书》《后汉书》《晋书》《唐书》《宋史》《辽史》《金史》《元史》等,都是嘉靖《二十一史》的续印本,版式行款自然仍续其旧。分析南监仍采用旧版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这几部书的部头较大,重刻费时费力,如《晋书》版片有3150片,《唐书》版片有4800片。明初刊本《宋史》《元史》虽然损毁严重,但仍未重刊,恐怕也是因为其版片数量多达1万片和4500片的缘故。
嘉靖版与万历版《二十一史》有两个不同点:其一,“万历刊本,则遍载寮寀也。余有丁《史记》序,称诸学官参对者,得具列左方,序后备载监丞、博士、助教、学正、学录、典簿、典籍诸人姓名。“冯国祯《三国志》序称:“学录石可大、典簿刘坚荣、署典簿事学正陈一道、典籍马迁,则有监督经营之劳者,得附书云。目录后又列可大等衔名,而序所不载之监丞李之皞、博士黄全初、刘大纶,助教张骥、朱星曜、舒应凤、郑梦祯,学正曾士科、胡淑、谭师孔、学录王之机等,亦具列焉。”而嘉靖本“只载祭酒司业衔名,余官不附书。”如嘉靖八年(1529年)南监本《辽史》卷端仅题“大明南京国子监祭酒臣张邦奇、司业江汝璧奉旨校刊”。其二,万历监本“多记载其校订某卷之时日,是亦万历监本异于嘉靖监本者也”。
北监版《二十一史》,因万历间统一依南监本重刊,故版式行款较为整齐划一。虽版心刊年(从万历二十二年至三十四年)和所题祭酒、司业衔名各异,行款、字体则大致统一,均为半页十行,行二十一字,注文小字双行,白口,左右双栏,版心有“万历某年刊”一类刊记,书口下题刻工姓名。
以上主要讨论了经书、史书监本的行款版式,其他子部、集部类书籍版片的行款,笔者限于所见,兹举两例:《子汇》共二十四种三十四卷,明周子义编,万历四年至五年(1576-1577年)南京国子监刊本,均为半页十行,行二十一字;《孔丛子》三卷,万历四至五年南京国子监《子汇》本,半页十行,行二十一字,白口,四周双栏。
(五)刻书经费
明国子监刻书之盛,与其有多方资金来源是密不可分的。
第一,由户部、工部、礼部拨支经费。明国子监日常经费主要有乾鱼银和膳夫银,用于师生俸廪、充当庙户、修理公廨等。由于这部分资金已有专用,且有时不能按月发放,故用于校刻书籍的份额有限。南监要刻书,只得向皇帝奏请,得到批示后再由户部、工部、礼部筹资另行支给。如嘉靖时先刊补二十史,南监祭酒林文俊奏称:“重新翻刊并各史应合修补者费银尚多,请再于南京户部支取本监折乾鱼银一千八百两……南京工部遵照先奉钦依会议事理,发银五百两送监接济,通前共银三千两,本监收贮支用。”光是新刊《史记》《汉书》《后汉书》《辽史》《金史》五史,就花去白银1463两2分3厘,修补另十五史并纸札、印刷、工食等项,又用银1496两3钱7分5毫,总共花费白银2959两3钱9分3厘5毫。3000两白银已所剩无几,还剩下《宋史》未刊,故林文俊“乞敕礼部议处再发银两,或于南京户部再将本监折乾鱼银动支,与今支剩修史银相帮支用,庶可兴工重刊。”
第二,由工部承接刻书工程,负担所有经费。即先由国子监校订,再交由工部刻补版片。如洪武十五年(1382年),因南监所藏旧书版多有残缺,太祖命工部督匠修治。永乐二年(1404年),朱棣又命工部修补国子监经籍版片。宣德六年(1431年)九月,宣宗命南京工部修补国子监书籍阙板。正统六年(1441年)四月,祭酒陈敬宗言于朝:“《文献通考》等书乃朝廷备用书籍,今既损阙,宜令礼部委官盘点见数,转行工部委官带匠,计料修补。上皆从之。”这在国子监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此外,亦可由工部给资,在监刻版。如万历十二年(1584年),祭酒张位疏陈:“臣谓南监有《二十一史》,而《十三经注疏》久无善本,容臣等率属订校,工部给资,镂板于监。”
第三,变卖庵寺之银。据《南雍志》卷十八《经籍考下》“梓刻本末”条载:“嘉靖七年(1528年),锦衣卫闲住千户沈麟奏准校勘史书,礼部以祭酒张邦奇、司业江汝璧博学有闻,才猷亦裕,行文使逐一考对修补,以备传布,于顺天府收贮变卖庵寺银,取七百两发监。”这笔钱用作张邦奇等购求善本及校刻史书之用。嘉靖十七年(1538年),南京礼部尚书霍韬以变卖庵寺银498两,托国子监祭酒伦以训刻印了《杜氏通典》。
第四,利用赃犯赎金和各种罚款。据《南雍志》载:“至成化初,祭酒王会计诸书,亡数已逾二万篇,时巡抚京畿南京河南道御史上海董纶,乃以赃犯赎金送充修补之费。”又据赵用贤《重刻〈陈书〉跋》云:“予至南雍逾数月,乃加检阅,诸史中独《周》、《陈》二部最敝,私欲重托之梓,而剞劂之费苦无所资。会侍御陈君邦科、营缮郎崔君斗瞻、榷税龙江首捐少府稍入金来助。因为筹计工用,独《陈书》差易举。始付缮写,而大京兆石公应岳、许公孚远、台使彭君而珩、孙君鸣治,各举所部锾金相属,遂得授工锓刻。”《书重刻〈周书〉后》又云:“余既梓《陈书》,乃复取此重加校阅,因取古本并监旧本正其讹网者几数千余言,方谋缮写,而大中丞王公用汲、督学使詹君事讲、江台使陈君邦科各举所部赎援来助,遂复刻此。”《重刻〈北齐书〉题辞》云:“凡再阅月,中丞王公用汲、御史孙公鸣治、黄公仁荣各举赎援来助,通得四十余金,遂复以付梓。”
第五,由官员和监生捐资。明代官员俸禄虽低,但仍有人愿意捐资刻书。据《南雍志》云:“景泰二年(1451年),因国子监司业赵碗言:内外诸学生生徒合令兼习兵书,剳至南监,搜求旧板,已失其半,本监祭酒吴节因与应天府尹马谅、府丞陈宜谋撙俸资,命工重刻。”不仅是官员,监生也有捐资刻书的。嘉靖十七年(1538年)刻《杜氏通典》,监生卞崃也曾助银百两。正是由于有了诸多经费渠道和相对丰富的物质资源,明代国子监才能频繁搜补递修前代遗留下来的各类版片,并刊刻了大量的新书。
(六)刻书知见目录
笔者根据黄佐《南雍志》、黄儒炳《续南雍志》、周弘祖《古今书刻》、王重民《中国古籍善本书提要》、杜信孚《明代版刻综录》、顾廷龙《明代版本图录初编》,以及《钦定国子监志》卷五二所附《明太学志载书籍板片名目》,列出明代南北国子监刻书知见目录。
1.明代南京国子监刻书目录
(1)制书类
(2)经书类
(3)史书类
(4)子书类
(5)诗文集类
(6)类书、政书类
(7)韵书类
(8)杂书类
2.明代北京国子监刻书目录
(七)社会流传及评价
明代国子监刻书数量众多,种类齐全,内容包罗万象,流传甚广。以史书为例,从明初至万历年间,除社会阅读量较大的前四史外,其他诸史几乎都奉南监本为圭臬。嘉靖后,私家刻书极为盛行,翻刻旧本之风大盛。明监本也多有翻刻本,如嘉靖中闽中御史李元阳依南监旧版十行十七字附释音本《十三经注疏》重写,刊为半页九行,行二十一字,是谓之“闽本十三经”。明代著名出版家毛晋,于崇祯间翻刻了北监本《十三经注疏》。至于其他私家翻刻监本,更是不可计数。
入清以后,顺治、康熙、乾隆间,官方均对明监本《二十一史》进行过修补,或依监版重刻。如顺治七年(1650年),布政使冯如京曾补修《二十一史》版;顺治十五年(1658年),江宁府儒学教授朱谟校刻《元史》;康熙二十年(1681年),江宁知府陈龙严捐奉补刊《新唐书》;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江宁府儒学教授荆子迈校刊《梁书》及《新唐书》,训道王弈章校刊《隋书》。其他诸史亦多有顺治十五六年及康熙三十九年补版。乾隆四年(1739年),武英殿又依明北监《二十一史》版式,加以新修《明史》及《旧唐书》,合为《二十三史》。其中六朝诸史及《宋史》《辽史》《金史》与北监无异。明南监《二十一史》的书版至乾隆时尚存于江宁藩府书库中,嘉庆时藩府失火,殃及库书,版籍才全部烧毁。明监本在明清私家藏书目录中也多见著录,足见其流传之广。
明监本的质量,总体来说,嘉靖本要高于万历本,南监本要高于北监本。正如莫友芝所言:
明南监本《二十一史》,或取他省旧刊附官刊,《元史》不足之部则新刊足之。其式大小、行疏密,皆不一样,以嘉靖印者为最佳。后来新收旧版,递有修补,不贵矣。其板至嘉庆间乃毁于火。然雍、乾以来印者,不可读矣。收南监本能得嘉靖前印旧刊诸种,盖以嘉靖新刊诸种乃为最佳……明北监本板,万历间依南监本重刊为一律,虽较整齐,而不如南监本旧印之少讹字。康熙间通修补一过,其板至今犹存。然自乾隆殿板成,此板遂罕印矣。北监不如南监古雅,唯《三国志》一种精校,胜南监。
现存北监本几乎没有明清人的藏书印,除尊经阁本前半之外,训点批注也很少。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北监本不受藏家重视。
南监嘉靖版《二十一史》中,又以前三史质量最高。据《南雍志》载,张邦奇等奏称《史记》《汉书》《后汉书》“残缺模糊,剜补易脱,莫若重刻”云云,可知这三部书皆据宋本重刊,“而非取他省旧刊修补充数者,盖南监本之善者,无过于斯本矣”。其他诸史取他省旧刻修补的,原来讹字脱字就较多,几经修补,错讹更甚,且因版本损坏或散失而造成缺页的情况也不少,其中《晋书》和《新唐书》因卷册较多,万历中南监又未加改雕,而是继续用元刊本版片补刻,所以舛误更多。有的每页字体都不相同,版式也很不一致,甚至展开书卷后左右两边框廊大小也有区别。对此,清人叶德辉多有批评:
明两监书板,尤有不可为训者。如南监诸史,本合宋监及元各路儒学板凑合而成,年久漫漶,则罚诸生补修。以至草率不堪,并脱叶相连亦不知其误。北监即据南本重刊,缪种流传,深可怪叹。吾不知当时祭酒司业诸人,亦何尸位素餐至于此也。或谓当时监款支绌,不得不借此项收入,略事补苴。且于节用之中而见课士之严肃,其立法未为不善。虽然,南监板片,皆有旧本可仿,使其如式影写,虽补板亦自可贵。乃一任其板式凌杂,字体时方时圆,兼之刻成不复细勘,致令讹谬百出。然则监本即不毁于江宁藩库之火,其书虽至今流传,亦等于书帕坊行,不足贵重矣。
南监本之失还在于颠倒篇次,妄加删削,率易书名。如《史记》将司马贞补撰《三皇本纪》冠于《五帝本纪》之上,而失宋本旧貌;又将《史记》三家注文随意删节,致使讹舛丛生。张元济以监本校黄善夫本,发现“《集解》全删者四百九十九条,节删者三十五条;《索隐》全删者六百一十三条,节删者一百二十二条;以《正义》为尤多,全删者八百三十七条,节删者一百五十七条”。受当时刻书风气的影响,身为南监祭酒的冯梦祯也不能免俗,轻率地将唐人刘肃的《大唐新语》易名为《唐世说新语》。顾炎武在《日知录》卷十八《监本二十一史》中历数南监本之失。对此,柳诒徵作了比较中肯的评价:
顾亭林摘举南监本疏舛处,谓“适足以彰太学之无人,而贻后来之姗笑。”又谓“惟冯梦祯为南监祭酒,手校《三国志》,犹不免误,终胜他本。”知冯之校刻,亭林亦称许之矣。亭林讥监本《晋书·华谭传》后“淮南袁甫”跳行,而以“始”字绝句。今按:宋小字本《晋书·华谭传》亦至“茂嗣爵”始止,“淮南袁甫”另为一行,则其失不自监本始也。今人诩百衲本诸史之精,如《宋书·天文志》“周将伐殷,五星聚房;齐桓将霸,五星聚箕;汉高入秦,五星聚东井”二十五字,宋本系双行夹注,监本亦双行夹注,近年江南官书局本尚尔,惟殿本误为正文耳。《北齐书·列传》第二十九附刊此传,与《北史》同,但不序世家,又无论赞,疑非正史。二行宋本有,殿本无,而监本有之。即江南官书局本亦有之,以此知监本多本宋元。
监本之失,在于机械地照搬了宋本,连同错误也沿用了过来,但总算不失为尊重古籍旧貌,比之殿本将注文误为正文,又稍胜一筹。
北监刻书相对南监来说粗率一些,虽说统一了南监本因历朝递修造成的版式混乱,并对字迹漫漶处作了些许修订,但因未经仔细校勘,版本文字反不及南监本。除因袭南监本的错误之外,又增添了不少新的错误。如辽、金诸史,缺文动辄数页。《仪礼》脱误尤多,如《士礼昏》脱“壻授绥姆辞曰未教不足与为礼也”一节十四字;《乡射礼》脱“士鹿中翿旌以获”七字;《士虞礼》脱“哭止告事毕宾出”七字;《特牲馈食礼》脱“举觯者祭卒觯拜长者答拜”十一字;《少牢馈食礼》脱“以授尸坐取箪兴”七字。这与明人当时刻书的风气有一定关系。“万历间人,多好改窜古书。人心之邪,风气之变,自此而始……不知其人,不论其世,而辄改其文,缪种流传,至今未已。”对此,顾炎武痛斥为:“此则秦火之所未亡,而亡于监刻矣。”
顾氏的批评固然有失偏颇,但明代国子监刻书与同期书院刻书相比,无论在人力、财力还是藏书方面均有优势,而质量反居其下。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当然,在数量众多的明监本中也不乏质量上乘之作,如南监本《史记》《汉书》《后汉书》和北监本《三国志》等,就是它们当中的杰出代表。对于明监本的质量,我们应该一分为二地予以客观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