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生平文献史料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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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述篇

《女神之再生》,从散文到诗剧

《女神》的第一辑是诗剧,足见编订《女神》时郭沫若是偏爱诗剧的,这正是他的诗风趋向“歌德式”的阶段。《女神之再生》作为《女神》的开篇(序诗除外)之作,初稿曾是一篇散文,后来才改成诗剧形式。《女神之再生》发表于《民铎》月刊1921年2月第2卷第5期,篇末,郭沫若署创作时间为“1921年1月30日脱稿”,同时另写有一篇《书后》,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此剧已成于正月初旬,初为散文;继蒙郑伯奇、成仿吾、郁达夫三君赐以种种助言,余竟大加改创,始成为诗剧之形。”

《女神之再生》在收入《女神》时不署创作时间,《书后》亦未收。但在1928年编订出版的《沫若诗集》中,郭沫若对《女神之再生》做了文字的修改,并署明:“1920, 12, 20初稿”,“1928, 1, 30改削”。新中国成立后,他在1957年编订的《沫若文集》中仍不署该篇的创作时间,《书后》亦不收;《郭沫若全集》从此例,在注释中也没有关于该篇创作及时间的说明。于是,关于《女神之再生》的成篇尤其是创作时间,竟成疑问。

事实上,《女神之再生》的创作时间有三个概念:一为初稿完成的时间,二为定稿脱稿的时间,三为改削完稿的时间,且这三个时间均由作者本人所注,但对于初稿完成的时间,作者又有两个不同的说法。所以迄今为止,对于《女神之再生》的创作时间有不同的标注,却又没有完整准确的记述。上海图书馆编订的《郭沫若著译系年》将该篇的创作系于“1921年1月30日脱稿”,“又于1928年1月30日改削”。龚济民、方仁念作《郭沫若年谱》亦记该篇作于1921年1月30日。王继权、童炜钢作《郭沫若年谱》则将该篇创作系于1920年12月20日,当是以《沫若诗集》的记载为准。《沫若文集》不注该篇创作时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郭沫若全集》亦对此未做出考订说明,则是一种疏误。如此看来,有必要对于《女神之再生》完整的创作时间做一个认定。

首先需要考订的是《女神之再生》初稿完成的时间。

按常理说,“此剧已成于正月初旬,初为散文”这一出自该篇发表时《书后》的时间注释,应该比七年之后的1928年作者改削时所署的“1920, 12, 20初稿”更为可靠,但前者是个大致的时间概念,后者却是一个精确的时间标注,所以我们也不能仅仅依据文字落笔时间的先后来判定正误。

关于《女神之再生》初稿的写成,除《书后》之外,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郭沫若在一封书信中也提及此事。那是他在1921年1月18日致田寿昌的信,信中写道:“我在年假中也做了两个短短的戏曲。一个是《湘累》,是把屈原姊弟优孟化了的,不久在《学艺》杂志上当得披露。一个是《女神之再生》,现在还在伯奇那儿,将来拟寄往李石岑君在《民铎》上披露。”载上海《南国月刊》1930年3月20日第2卷第1期。另外还有一封致李石岑的信中也写到同样内容的话,但该信函未署撰写时间,目前对于该信撰写时间的断定是依据《女神之再生》创作的时间,故不能以之为据。从信中的文字看,这里提到的《女神之再生》即为该篇初稿,写在《湘累》之后。日本大学的假期分为暑假、年假、春假三个假期,年假基本上安排在每年12月月末一周至次年1月的第一周之间。《湘累》署有准确的创作时间,为1920年12月27日,正是创作于年假中,《女神之再生》既成于其后,当然就不可能作于12月20日,况且那时还未放年假。而1921年“正月初旬”(按日本公历纪年的称谓,正月即1月),既在年假中,亦与《湘累》的创作时间正好前后衔接,当是《女神之再生》初稿作成的时间。

可以为1921年“正月初旬”这一时间做佐证的资料,还有郑伯奇日记。在郑伯奇1921年1月7日的日记上记载着他在当天接到郭沫若寄来“信片及《女神之再生》稿”。之后他在1月23日的日记中,又记下将《女神之再生》稿转寄成仿吾之事。郑伯奇日记现藏郭沫若纪念馆。以下凡从该日记中引用资料,不另做注释。郑伯奇当时在京都三高就读,福冈与京都之间的通信约需两天时间,那么,对于“正月初旬”这一时间,我们实际上还可以说得更准确一点,即1921年1月初旬的前半旬,就是《女神之再生》初稿完成的时间。《沫若诗集》中“1920, 12, 20初稿”的标注没有任何可予佐证的资料,应系误记。另外,《沫若诗集》在编纂时,作者将一些原来未署创作时间的诗篇加注了创作时间,其中发生有误记情况的非此一例。

其次,我们还需要对《女神之再生》从初稿到成稿的过程做一梳理。

郭沫若在《创作十年》中说道:“这篇诗剧的初稿我寄给郑伯奇看过,又由伯奇转寄给了达夫。达夫用德文做过一首诗给我,我把来寄到《民铎》杂志去一同发表过。”根据郑伯奇日记的记载可知,郭沫若在此有一个疏误,即郑伯奇是将《女神之再生》寄给了成仿吾,而同在东京的郁达夫应该是从成仿吾手中得到《女神之再生》的初稿。

从郑伯奇1月23日将《女神之再生》初稿寄成仿吾,成仿吾读后转郁达夫,郁达夫读过稿子并为之做了一首德文诗,再寄还郭沫若,到郭沫若根据几位朋友的意见,将初稿“大加改创”,使其“成为诗剧之形”,应该就是《女神之再生》自初稿到成稿的过程。按“1月30日脱稿”的时间计算,这一过程发生在八天之内。若单以邮件辗转京都、东京、福冈三地之间所需时间计,三四天足矣,故郭沫若1月30日将改作的诗剧脱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尽管我们已经无法看到《女神之再生》的初稿,但理清并确认该篇作品从初稿到成稿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无疑是必要的。因为这一改作过程,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一篇作品从初稿到定稿在文字内容上的修改,它是文体形式的改作。初稿《女神之再生》是散文,成稿《女神之再生》是诗剧。

所以,对于《女神之再生》创作发表的情况,我们应该做一个完整的记述:初稿作于1921年1月初旬的前半旬,系散文;成稿完成于1921年1月30日,为诗剧,发表于《民铎》月刊1921年2月第2卷第5期,收上海泰东书局1921年8月初版《女神》; 1928年1月30日经改削,编入创造社出版部1928年6月出版的《沫若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