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闰榻集》后

吾弱冠侍先君子，已闻武宁有盛字云①、张椶坛②两先生，不详。吾乡邹意园先生能古文，吾未能见意园，见其弟培元，培元亦为吾言椶坛，仍不详。今与李公日闲同官，日闲先生，同县人，语及出《闰榻集》，吾乃得读椶坛也。

吾既仰椶坛久，即心屏他虑，虔意读，窃叹先生得力于东坡，摹仿子云、长卿，而归宿半山④。至《叙疾》，颇自喜曰：“能得先生矣。魏梅山展卷必中于其短，何与吾有不谋之合也。”妄意先生坚志高、用力勇，必将上蹑乎古人，而传诸后世，殷殷其必传，又戚戚其不传，乃至蹈厉迅发而不可忍耐，见之辞激昂骯髒不能平，亦即彰其博大深邃淹贯之学，与其离奇雄伟、蟠屈郁勃之才。此先生之壮也，亦先生之过也。

先生于古文外，书法自谓非常物，诗得之雅，惟时艺不自诩，年二十五已弃去。当时所交游远近新旧大夫士君子，必无有敢进而箴规先生者，先生所以卒难优于德也。意园精力不在先生下，文辞疑亦相埒，于五经皆有注，仍攻时艺，但如先生《序陈颍闻》所谓格成化、宏治间行之者，逐逐童子军，几五十年衰于目而止。书法拙，诗亦不长，然评古今人诗，悉毫发见。与人温和少忤，临事则介。甚贫且老，志不少挫。非不在传力，其在己，传不传且听之矣！

先生好椶③，尝梦见万本椶。夫椶弱枝粗叶，四散刺人目，直坚如猬毛，冬夏常青，风来沨沨声，于松涛倍。人岁取之，皆掇其皮肤而材者终弃焉。呜呼！是先生之所为椶乎？

注释：

①盛字云（1699～1765）：即盛谟，又名大谟，字于野，又字斗挹，号字云。武宁县人。清代文学家盛际斯之子。盛谟与其弟盛镜、盛乐俱以文知世，人称“武宁三盛”。

②张椶坛（1738～1806）：张望，字椶坛，号闰榻。武宁县人，为盛谟之外甥。著有《闰榻集》等。

③椶：同“棕”。

④邹意园：邹昉，字晓晴，号意园，新建人。嘉庆间文学家，制艺古文独成一家，著有《意园文录》。

⑤“窍叹”句：东坡：苏轼，号东坡，北宋诗文大家。子云：杨雄，字子云，西汉学者、文学家。长卿：司马相如，号长卿，西汉辞赋家。半山：王安石，号半山，北宋诗文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