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魏晋南北朝的书籍编辑实践
编辑思想是书籍编辑实践的行动指南,而编辑实践则是产生编辑思想的源泉。魏晋南北朝书籍编辑实践丰富,书籍类型多样。在传统经部书籍、史书等类型的基础上,还诞生了总集、别集、类书、佛经译品等新的书籍类型。这些不同门类的书籍编辑的思想具有一定的共通性、相似性。他们的编辑实践,成为编辑思想产生的丰厚土壤。其具体情况如下。
一 别集、总集大量涌现
别集、总集的大量涌现,可以说是魏晋南北朝书籍编辑的一大潮流。所谓别集,就是作家个人作品的总集,就像现在的作家全集一样。《隋书·经籍志》说:“别集之名,盖汉东京之所创也。自灵均已降,属文之士众矣,然其志尚不同,风流殊别。后之君子,欲观其体势,而见其心灵,故别聚焉,名之为集。辞人景慕,并自记载,以成书部。”这句话,不仅指出了别集的起始时间,而且说明了别集出现的原因。别集大约出现于东汉。兴盛的原因是,后来的士人为了欣赏、研究前代文学创作者和文学作品,才将单个创作者的作品汇集起来。由于别集数量庞大,最后发展成为一种独立的书籍类型。《隋书·经籍志》著录别集“四百三十七部,四千三百八十一卷。通计亡书,合八百八十六部,八千一百二十六卷”。除去隋代18部,其余基本都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编辑的。如果按照时间统计,这一时期别集编辑的基本情况如下表所示。
由上述数字不难看出这一时期别集编辑之兴盛。这一时期的著名士人很多都有别集问世。如三国时期的曹操、曹丕、曹植父子,都有别集编辑。《隋书·经籍志》著录曹操的别集情况如下:《魏武帝集》二十六卷,梁三十卷,录一卷,梁又有《武帝逸集》十卷,亡;《魏武帝集新撰》十卷。曹丕的则有《魏文帝集》十卷,梁二十三卷。曹植的《陈思王曹植集》三十卷。这其中,曹操和曹丕别集有不同的卷数,说明他们的别集在当时有不同的版本。此外,著名文学家阮籍、嵇康、张华、左思、陆机、陆云、陶渊明、谢朓等均有别集问世;著名的政治人物王朗、杜预、钟会、羊祜、山涛、庾亮、王羲之、桓温、王坦之等,也有别集编辑;著名思想家王肃、何晏、夏侯玄、欧阳建、皇甫谧、郭象、郭璞等也都有别集编辑。
所谓总集,就是多人作品的汇集。曹之先生在《中国古籍编撰史》中指出,多体总集出现是魏晋南北朝图书编辑的一大特点。他认为:“《建安七子集》是我国最早的多体总集。晋代以后,总集逐渐增多。”《隋书·经籍志》著录该时期总集编辑的情况是:“右一百七部,二千二百一十三卷。通计亡书,合二百四十九部,五千二百四十卷。”这些总集,又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诗文评著作。编者在汇集作品的同时,还对作品进行评论。如挚虞的《文章流别集》等。另一类是作品汇集,仅仅汇集作品,如刘义庆的《集林》,沈约的《集钞》,李充的《翰林论》,孔官的《文苑》,萧统的《文选》《词林》《古今诗苑英华》《文海》《吴朝士文集》《妇人集》,谢灵运的《赋集》《诗集》《诗集钞》《诗英》《七集》,等等。这两类之中,又以第二类数量巨大。从《隋书》所著录的当时总集的书目来看,总集的编辑体例也很丰富,既有诗文评,还有诗文汇集。就诗文汇集来看,其包含的范围也甚广,诗文、赋、七、箴铭等多种文体形式,可谓应有尽有。因此,无论是从数量,还是从当时总集编辑的范围来看,可以确定无疑地认为,总集的编辑当为其时书籍编辑的一大潮流。
二 类书编辑开始出现
类书是出现于魏晋南北朝的一种书籍新类型。它是指按照一定的类别方式将文献资料原文编排在一起,并注明引文出处,以方便读者检索的书籍类型。《隋书·经籍志》著录了该时期的类书有十七部、二千九百七十一卷。张涤华在《类书流别》一书中,统计魏晋南北朝时期类书共十八种之多。主要有:《皇览》《要览》《合皇览》《史林》《四部要略》《皇览钞》《类苑》《华林遍略》《寿光书苑》《法宝联璧》《学苑》《语对》《鸿宝》《语丽》《书图泉海》《帝王集要》《修文殿御览》。这些类书既分类广泛,又体例多样,无不为后世类书的编辑提供了借鉴。
三 经部书籍编辑活跃
经部书籍是指儒家的经典著作。经部书籍编辑起源于儒家创始人孔子编辑“六经”,形成于两汉经学研究实践。西汉元光元年(前134年),汉武帝采纳了儒学大师董仲舒的建议,“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定儒学于一尊。其后不久,政府开始建立博士弟子制度,设立“五经”博士,明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立道统。由此,两汉学者围绕儒家经典著作不断地编校、整理、注疏,开创了经学研究的传统和经部书籍编辑的传统。由于研究理路、旨趣、方法不同,两汉经学研究有今、古文两种学术流派之别。今文经学偏重于“微言大义”,古文经学则以“名物训诂”为依归。尽管今、古文经学在有汉一代长期纷争不已,但是都促进了书籍编辑的进步。因为无论是今文经学,还是古文经学,都是围绕儒家经典进行注疏、编写,都是编辑活动的类型。它们都是通过“解经”的方式来成书的。所谓解经,就是以孔子编辑的“六经”为基础,对其进行传、说、注、疏、诂、训、章句而已。由这些解经方式所形成的书籍,我们称为经部书籍。而这些书籍,既有著作成分,也有编辑成分。尤其是训诂、注疏等成书方式,更多的属于编辑活动。
到了魏晋时期,随着政治大一统局面的解体,经学逐步丧失了统治地位,士人对经学的信念开始动摇。皮锡瑞先生在《经学历史》中指出:“经学盛于汉;汉亡而经学衰。”《三国志·杜畿传》中杜畿之子杜恕曾上疏指出:“今之学者,师商、韩而尚法术,竞以儒家为迂阔,不周世用。此则风俗之流弊。”在这里,杜恕对当时士人摒弃经学而崇信法家的情况表现出了深深忧虑。其时的董昭也曾上疏指出,文教之盛不复,经学之念丧失。他说:“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为业;国士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由此不难看出当时经学衰落、士人思想多元化的情况。《三国志·儒家传记》注引《魏略序六》有这样一段话:“从初平之元,至建安之末,天下分崩,人怀苟且,纲纪既衰,儒道尤甚。至黄初元年之后,新主乃复,始扫除太学之灰炭,补旧石碑之缺坏,备博士之员录,依汉甲乙以考课。申告州郡,有欲学者,皆遣诣太学。太学始开,有弟子数百人。至太和、青龙中,中外多事,人怀避就。虽性非解学,多求诣太学。太学诸生有千数,而诸博士率皆粗疏,无以教弟子。弟子本亦避役,竟无能习学,冬来春去,岁岁如是。又虽有精者,而台阁举格太高,加不念统其大义,而问字指墨法点注之间,百人同试,度者未十。是以志学之士,遂复陵迟,而末求浮虚者各竞逐也。正始中,有诏议圜丘,普延学士。是时郎官及司徒领吏二万余人,虽复分布,见在京师者尚且万人,而应书与议者略无几人。又是时朝堂公卿以下四百余人,其能操笔者未有十人,多皆相从饱食而退。”这段话更加具体地说明了当时经学衰败之貌,那就是人怀苟且,文教不兴,儒学衰败,最终导致志学之士陵迟,饱学之士鲜见。
需要指出的是,经学的衰落不等于经学发展的停滞。衰落是相对于极盛而言的。经学本身的价值,也要求其在新的时期获得发展,尤其是在政权巩固、动荡结束的时候。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曹丕改年号延康为黄初元年,废汉献帝,临朝称制,建立魏国。他一改曹操尚刑名、重法治的统治思想,开始寻求恢复经学的意识形态统治地位。黄初二年(221年),他下诏尊孔崇礼,称孔子为“命世之大圣,亿载之师表”。黄初五年(224年)四月,他“立太学,置五经课试之法,置春秋谷梁博士”。他还让人修复熹平石经,后又采掇亡书,令秘书郎郑默编校整理,是为《中经》。曹丕曾在诏书中说:“今事多而民少,上下相弊以文法,百姓无所措其手足。若泰山之哭者,以为苛政甚于猛虎,吾备儒者之风,服圣人之遗教……”由此可见,曹丕崇尚并致力于恢复经学,以求达到治乱兴平之目的。魏明帝曹睿继承了父亲曹丕的思想,更加致力于经学的恢复。太和二年(228年)六月,他下诏称:“尊儒贵学,王教之本也。自顷儒官或非其人,将何以宣明圣道?其高选博士,才任侍中常侍者。申敕郡国,贡士以经学为先。”高选博士的政策取得了成效,到魏明帝青龙元年(233年),洛阳太学生已增至一千余人。与此同时,蜀吴两国也都有相应的恢复经学的措施。泰始元年(265年)冬十二月,司马炎废掉魏帝常道乡公曹奂,禅位称帝,建立西晋。经过两代的努力,西晋灭掉了蜀国、吴国,统一了南北方。西晋司马氏政权一开始就以经学立国,崇尚名教,倡导经学。到泰始八年(272年),太学生有七千余人。但是,很快“八王之乱”爆发,继之是“五胡乱华”,西晋王朝在内忧外患的沉重打击下很快覆灭,南北再次分裂,经学恢复再次陷入困境。南北分裂之后,司马睿建立的东晋政权偏安一隅,且一直处于变动不居的状态。一方面北方边患不已,另一方面内部战乱频仍,如王敦、桓温和苏峻等先后叛乱。在此情况下,东晋王朝虽然做过恢复经学的努力,但是始终收效甚微。再加上玄学之风浸润和佛学开始盛行,经学的发展到此时呈现出玄学化和佛学化的趋势,表现出更加多样化的发展特色。其后的南朝基本上沿着这样一个线路。与南方相对的北方,由于不同的政治环境,儒学的发展在这一时期形成了北方特色,后来被称为“北学”。
总体来看,魏晋南北朝时期经学虽然衰落,但发展并未停滞。与之相应,经学发展的载体——经部书籍的编辑,有很大发展。《隋书·经籍志》著录这一时期经部书籍“凡六艺经纬六百二十七部,五千三百七十一卷。通计亡书,合九百五十部,七千二百九十卷”。其中,又把经部的书籍分为《易》《书》《诗》《礼》《乐》《春秋》《孝经》《论语》《小学》等几个类别。这些书籍编辑表现出如下几个特点:一是编辑数量很大。尽管在这一时期,经学的发展呈现衰微之势,但是经学的发展并未停滞,士人对经学的信念并未完全丧失。在政权稳定之后,统治者比较重视经学,如曹魏的曹丕、魏明帝,南朝的梁武帝萧衍,北魏的拓跋氏等,都崇儒兴学。同时,一些著名的士人在经籍编辑上孜孜不倦,无论是经部书籍的编辑思想,还是编辑方法,都表现出新的时代特色。如三国时王肃的经书编辑,何晏、王弼等人的经书编辑,都表现出不同于前代的新的价值取向。再如西晋杜预对《春秋》的经解。又如东晋范宁编辑的《春秋谷梁传》,微言大义,探幽析赜,自成一统。二是经部书籍的编辑体例创新不断。这一时期的经部书籍编辑体例在前代基础上不断创新,出现了诸如集解等的新型编辑体例,在书籍编辑体例上进行了创新,对后世影响深远。
四 史籍编辑蔚然成风
中国古代史书编辑的传统悠久。据传,早在上古时期,就“咸有史官,以纪言行”。先秦时期的史学有很大发展,形成了编年体和国别体的史书编辑体例。到秦汉时期,史书编辑成就更大,司马迁的《史记》和班固的《汉书》,无论是在史学精神,还是编辑思想上,都对后世影响深远。在继承秦汉史书编辑传统的基础上,魏晋南北朝的史书编辑步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总体来看,魏晋南北朝的史书编辑有如下几点特征。
一是数量巨大。与前代相比,魏晋南北朝的史书编辑数量前所未有。据《隋书·经籍志·史部》著录:“凡史之所记,八百一十七部,一万三千二百六十四卷。通记亡书,合八百七十四部,一万六千五百八十卷。”除去司马迁的《史记》、荀悦的《汉纪》等之外,大部分编辑于魏晋南北朝。《汉书·艺文志》是在汉代刘歆《七略》的基础上编辑而成的,基本反映了西汉之前的书籍文献。其中所录的史书有“《书经》十四家、五百四十八篇”。较之这个数量,魏晋南北朝的史书编辑数量倍增,可谓前所未有。
二是体裁众多。魏晋南北朝时期,史书的体裁更加多样、丰富、细化。史书不单有正史、杂史之别,而且出现了史注,对史书本身进行注释,如裴松之的《三国志注》、裴的《史记集解》等新的史书体裁。
三是史家迭现。这一时期史书编辑另一大特点是名著不断,名家迭现。如在断代史中有陈寿编辑的别具一格的《三国志》,南朝范晔的《后汉书》,南朝沈约的《宋书》,南朝萧子显的《南齐书》,北魏北齐魏收的《魏书》,等等。尤其是陈寿、范晔都是享誉后世的史书编辑大家,不仅史学思想博大精深,而且史书编辑思想内涵丰富。
四是私人编史成为风尚。如东晋之初的王隐,他父亲王铨就曾“私录晋事及功臣行状”。但是,由于过早逝世而书未编成,王隐继承了父亲的志向而编辑《晋书》。与王隐同时的虞预也曾“私撰晋书”,但由于生长于江南,不知道中朝之事,曾数访于王隐。《晋书》称虞预“借隐所著书窃写之”,最后搞得两人关系紧张,不欢而散。不过,虞预也算是当时私编史书的代表之一。他编辑的《晋书》四十余卷,均有历史记载。这些史事说明,魏晋南北朝时期在官修史书之外,私人编史也颇为流行。
五 佛教典籍编译兴盛
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兴盛。佛教的广泛传播,离不开佛经编译活动。而佛经编译活动则是我国古代书籍编辑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早在三国之前,佛经典籍的编译活动就开始零星出现。现存的《四十二章经》被认为是最早的佛经译品。据梁释慧皎的《高僧传》,《四十二章经》为东汉高僧摄摩腾和竺法兰两人共译。《高僧传》中说:“有记云:‘腾译《四十二章经》一卷,初缄在兰台石室第十四间中。'”其后的《竺法兰传》中则指出:“(蔡)愔于西域获经,即为翻译《十地断结》、《佛本生》、《法海藏》、《佛本行》、《四十二章》等五部。移都寇乱,四部失本,不传江左。唯《四十二章经》今见在,可二千余言。”汉末,比较有名的佛经翻译高僧还有安清和支谶。据《高僧传》记载,安清是安息国王正后之太子,由于他笃信佛道,深惟苦空,厌离形器,最后让国位于叔父,出家修道,四方游化。《高僧传》中说安息“才悟机敏,一闻能达”,后来到达中原之后,很快就“通习华言”,“于是宣译众经,改胡为汉,出《安般守意》、《阴持入》、《大》、《小》、《十二门》及《百六十品》”。安清前后所出经录,据《高僧传》云有三十九部,且“义理明析,文字允正,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正是因为安清所译精良,因此他所出经论,被认为是“群译之首”。汉末的另一位译经大师是支楼迦谶,亦直称支谶,月支人。据《高僧传》载,支谶于汉灵帝时来到洛阳,“以光和中平之间,传译梵文,出《般若道行》、《般舟》、《首楞严》等三经,又有《阿阇世王》、《宝积》等十余部经”。支谶译经,可谓深得经意,后来高僧道安在校定前经时曾说过:“似谶所出,凡此诸经,皆审得本旨,了不加饰,可谓善宣法要弘道之士也。”
到了三国时期,佛教得到进一步发展,出现了洛阳和建业两个一南一北的佛教重镇。北方的曹魏和西域诸国交通密切,形成了陆路佛教传播之径;南方的吴国与天竺等诸国交通频繁,除了通向北方的陆路交通,可能还有海路佛教传布之踪。据汤用彤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魏世译经有四位僧人,分别是昙柯迦罗、康僧铠、昙无谛、安法贤。《高僧传》云昙柯迦罗是天竺人,出身大富之家,天资颖悟,博学洽通,后舍弃世荣,出家精苦,志于佛道。昙柯迦罗在魏嘉平中(249年至253年)到达洛阳,其所译《僧祗戒心》为当时所看重。康僧铠也是来自外国的僧人,但《高僧传》并未言及他来自何地。他在嘉平末年来到洛阳,所译佛经有《郁伽长者》等四部、《无量清净平等觉经》等六部。三国时,南方吴国的佛经翻译名僧有支谦和康僧会二人。支谦,亦名越,字恭明,西域月支人。他师从汉末高僧支谶的弟子支亮。《高僧传》言其“博览经籍,莫不精究,世间技艺,多所宗习,遍学异书,通六国语”。支谦深感佛教虽然其时传播甚广,但是经多梵语,于是就“收集众本,译为汉语”。从吴黄武元年(222年)至建兴中(252年至253年),他前后译有《维摩》《大般泥洹》《法句》《瑞应本起》等四十九经,并注《了本生死经》等。其所译经文被称为“曲得圣义,辞旨文雅”。康僧会,祖籍康居,世居天竺,大约是在赤乌十年左右到达建业。他对当时佛教传播的贡献之一是兴立图寺。据《高僧传》载,康僧会是以舍利之感应,让当时的吴主孙权肃然惊起,大为叹服,并为之置寺建塔,由是江左大法遂兴。这当然不无虚妄之辞,但是兴立图寺确是康僧会的一大功劳。此外,康僧会在译经事业上也功莫大焉,前后译出经文有《小品般若经》《六度集经》二部十四卷,同时还注《安般守意》《法镜》《道树》等三经,并为其制作经序。他所译经文被誉为“妙得经体,文义允正”,所注经文被称为“辞趣雅便,义旨微密”。
到了两晋和十六国时期,佛教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不仅南北寺院众多,佛徒广布,而且教义大畅,名僧辈出。与此相随,佛经编译工作也更为深入,并出现了众多德高望重、成就斐然的佛经编译高僧。竺昙摩罗刹,又名法护,先祖月支人。《高僧传》云,竺法护本姓支氏,世居敦煌郡,八岁出家,师从外国沙门竺高座,“诵经日万言,过目则能。天性纯懿,操行精苦,笃志好学”。晋武之世,他感到当时佛教有很大发展,寺庙图像,受崇京邑,但是人们对经文却不达蕴意。于是,竺法护慨然发愤,立志弘道,要在佛经编译和传布上做出贡献。他随师至西域,游历诸国,遍观群经。《高僧传》云其“外国异言三十六种,书亦如之,护皆遍学,贯综诂训,音义字体,无不备识”。他随后从敦煌到达长安,“沿路传译,写为晋文”,前后所译般若、法华等各派经典达一百五十九部,三百零九卷之多。《高僧传》说他是“终身写译,劳不告倦。经法所以广流中华者,护之力也”。在编译思想上,竺法护追求“以弘通为业”,晚于其后的道安曾这样称赞竺法护的工作:“凡所译经,虽不辩妙婉显,而宏达欣畅,特善无生,依慧不文,朴则近本。”除了竺法护之外,这一时期从事佛经编译的名僧还有很多,比如昙摩难提、僧伽提婆、竺法度、道安和鸠摩罗什等。当然,其中最有名、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是道安和鸠摩罗什两位高僧。由于他们的贡献突出,在下面将会单独论述。
到了南北朝时期,佛教的发展更加深入。从理论本身演变来说,佛教自进入中国之始,就受到了中国思想文化的深刻影响,早期的佛教经义存在着佛道混融的特点。正如汤用彤先生所言:“佛教在汉世,本视为道术之一种。其流行之教理行为,与当时中国黄老方技相通。”魏晋时期,佛教在传播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打上了玄学印记,受到当时玄学思潮的影响,其教义本身有着明显的以玄释佛,甚至玄佛合流的思想特点。罗宗宏先生在《魏晋南北朝文化史》中指出:“玄学的虚无与佛学的空无,在哲学上同属于唯心主义哲学的体系,其思想学说有许多相似或相通之处。如在修心方面,玄谈家主张‘清净无为’,佛学家主张‘安般守意’。康僧会就曾巧妙地将两者结合起来,说‘安为清,般为静,守为无,意名为,是清净无为也’。”魏晋时期玄学与佛学的合流和交互影响,还表现在当时名僧和名士的酬唱交往之中。《世说新语》中有诸多篇章描写名僧支道林与当时的东晋名士玄谈、交往的故事。名僧和名士相互推重,实际上正反映了当时玄佛合流的思想现实。魏晋之后,在南北朝时期佛教的发展显得更加复杂、更加深入,并较之此前发生了很多变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佛教本身的学派发生新的变化,出现了以《成实论》为宗的成实学派和以《中论》《十二门论》《百论》为宗的“三论宗”两个比较有影响的学派。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不同的学派。二是南北佛教发生分化,形成南北分流之势。南朝佛教重义学,追求旷达之玄风;北朝佛教重行为,强调修心与养性。佛教发展的这种变化对当时的佛经编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同时这种变化也是佛经编译的产物。活跃于这一时期的译经高僧有南朝的佛驮跋陀罗、法显、求那跋摩、求那跋多罗、真谛,等等。佛驮跋陀罗,又名觉贤,从小就度为沙弥,以习诵为业,博学群经,修学精勤,聪敏过人。觉贤后闻鸠摩罗什在长安,前往从之。《高僧传》言其二人“共论法相,振发玄微”。后受慧远之邀,前往庐山,译禅数诸经。大约是在晋义熙十一年(415年)到建业,止道场寺译经,前后所出有《观佛三昧海》六卷、《泥洹》和《修行方便论》等,凡一十五部,一百一十七卷。《高僧传》中这样描写觉贤译经的场面:“乃手执梵文,共沙门法业、慧严等百有余人,于道场译出。”可见,当时的译经场面是何等壮观,百余人参与译经过程。觉贤编译思想的最大特点是会通追求,强调翻译过程中“究其幽旨,妙尽文意”。在翻译的过程中,首先是诠定文旨,然后会通华戎,最后才能达到妙尽经意。法显姓龚,平阳武阳人(今山西临汾)。法显三岁时就度为沙弥,远尘离俗。他当时深感“经律舛阙”,而誓志寻求真经。为寻求真经,晋隆安三年(399年),他与同学慧景、道整、慧应等自长安出发,西渡流沙,过西域,历三十余国而至天竺、师子国,求得《摩诃僧祗律》《杂阿毘昙心》《方等泥洹经》《弥沙塞律》《长杂》等经书。后经海路,历尽千险,随同商船回国。法显后来到达南朝刘宋国都建业,在道场寺译经,前后所译有《摩诃僧祗律》《方等泥洹经》《杂阿毘昙心》等部,最后圆寂于荆州辛寺,春秋八十有六。这一时期北方比较活跃的译经高僧有北魏孝文帝时的昙摩流支、法场、佛陀扇多等人,其后北周时期也有诸位僧人志于译道,如阇那耶舍、耶舍崛多、达摩流支等人。
六 科技典籍卷帙浩繁
随着科技的发展,魏晋南北朝时期科技典籍的编辑有很大进步。这一时期的农学、医学、地理学等,都有巨著出现。尤其是贾思勰编辑的《齐民要术》、皇甫谧的《针灸甲乙经》、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等,对后世的同类书籍编辑影响深远,其中蕴含的编辑思想值得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