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八月有凶
引之谨案:“八月”之说有三:以为建未之月,卦为《遁》者,郑康成、虞翻之说也;以为建申之月,卦为《否》者,蜀才之说也;以为建酉之月,卦或为《兑》或为《观》者,荀爽、褚仲都之说也【诸说见正义及《集解》】。案:《传》曰:“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临》为建丑之月,至于建未之月,相距不过半年,而初、二之阳全消,故曰“消不久”也。若建申、建酉之月,则久矣,非《传》意也。且《传》曰“长”曰“消”,皆指阳刚而言。若谓《临》之六四、六五变而为《兑》,则是阴消而非阳消,不失其指乎!《否》与《观》虽阳消之卦,然《否》所消者,《泰》之初、二、三爻;《观》所消者,《大壮》之初、二、三、四爻,皆不与《临》卦相当,不得执彼以说此也。况《易》为《周易》,当为周之八月,其义甚明。《玉藻》曰:“至于八月不雨,君不举。”郑注曰:“此谓建子之月不举,尽建未月也。”彼文“至于八月”与此同,而亦谓周之八月,可以为证。虞翻曰:“《临》消于《遁》,六月卦也,于周为八月。荀公以《兑》为八月,于周为十月,失之甚矣。”今因虞说而申明之如是。
提要
《临》卦辞“至于八月有凶”,“八月”指建未之月,而非建申之月、建酉之月。“八月”谓周之八月。
讨论
《临》卦辞:“临,元亨利贞。至于八月有凶。”于“临,元亨利贞”,唐孔颖达正义曰:“案《序卦》云:‘临,大也。’以阳之浸长,其德壮大,可以监临于下,故曰‘临’也。刚既浸长,说(悦)而且顺,又以刚居中,有应于外,大得亨通而利正也,故曰‘元亨利贞’也。”《坤》下生一阳为《复》,再生一阳即为《临》。《临》,《兑》下《坤》上。《兑》,说也;《坤》,顺也,故曰“说而且顺”。九二居下《兑》之中爻,与六五为正应,故曰“以刚居中,有应于外,大得亨通而利正”也。孔说是矣。然而孔氏以八月为建申之月,则非。《彖》曰:“刚浸而长。说(悦)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是“消不久也”为释“至于八月有凶”之语。“八月”有三说。据孔氏正义引,何氏(休)云:“从建子阳生,至建未为八月。”褚氏(仲都)云:“自建寅至建酉为八月。”唐李鼎祚《周易集解》卷五引郑玄(康成)曰:“临,大也。阳气自此浸而长大。阳浸长矣,而有四德,齐功于乾盛之极也。人之情,盛则奢淫,奢淫则将亡,故戒以凶。《临》卦斗建丑而用事,殷之正月也。当文王之时,纣为无道,故于是卦为殷家著兴衰之戒,以见周改殷正之数云。《临》自周二月用事,讫其七月,至八月而《遁》卦受之。此终而复始,王命然矣”;又引蜀才曰:“此本《坤》卦刚长而柔消,故大亨利正也。案:《临》十二月卦也,自建丑之月至建申之月凡阅八月即成《否》也。否则天地不交,万物不通,是至于八月有凶,斯之谓也。”是郑康成、虞翻与何休以为建未之月,蜀才以为建申之月,褚仲都以为建酉之月也。惟荀爽以《兑》为八月,是为夏正,于周正为十月,周正十月为建酉之月,故推原荀氏之意,亦以八月为建酉之月也。
《彖》所谓之“长”与“消”,本皆指阳刚而言。王引之遂据“消不久也”证成郑玄、虞翻“建未之月”之说。《临》为建丑之月,至于建未之月,初、二之阳全消,相隔六个月;而至于建申之月,相隔七个月;至于建酉之月,相隔八个月。是相隔六个月者为“不久”,相隔七个月、八个月者皆非“不久”。虞翻谓“《临》消于《遁》”,即谓《临》旁通于《遁》。夏历建寅,周历建子。《临》于夏历为六月卦,于周历自当为八月。《临》变而为《遁》,是为阳消。若谓《临》之六四、六五变而为《兑》,则是阴消而非阳消。
北宋刘牧对于“建未说”之阐释,甚为透彻。其《易数钩隐图》卷中曰:“今若以建未为八月,取《遁》卦之六二,消《临》卦之九二,则于义为允矣。何者?且《临》卦之《彖》曰‘浸而长’,注云‘阳道转进,阴道日消’也;《遁》卦之《彖》亦曰‘浸而长’,注云‘阴道欲进而长,正道亦未全消’也,今以二卦之爻既相偶合,又卦辞皆有阴阳浸长之说,则其义不得不然也。所以称建未为八月也。”
“至于八月有凶”,其“凶”并非在事实中,而是在预设中。谓“有凶”,乃所谓预为警告之也。居其安时而不忘危,处其治时而不忘乱,则可以久安而长治矣,是其所为警告也。北宋胡瑗《周易口义》卷四曰:“谓之临者,居上临下之义也。此卦之二阳渐进,是圣贤兴起,君子之道得行,有才德以临于天下也。‘至于八月有凶’者,八月即周之八月,今之六月,斗建未之时,二阴生也。《临》卦二阳生,即周之二月,今之十二月也,斗建丑之时也。此言圣贤兴起,君子道长,而至于八月有凶者,盖圣人之深戒也。言二阳深进,进而不已,不顾阴气之进逼,至于八月,二阴之生,则其卦为《遁》;以至为《否》,阴气渐进,阳气必消也。犹君子乘时得位,以临于人,若不能深思极虑,以防其失,使小人得乘隙而进,则至于侵害矣。”是说甚为精当,卦辞之深意,借之可了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