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谷
是夜，杭州城外，大雨磅礴，水天一线。
几道紫电闪过，不消片刻，几道雷声接连落了下来，震的人有些发慌。通往远方的林间小道里，两队人马正各自分别。
“若心，我给你准备了些盘缠和药，你收好。”一辆宽大的马车里，红衣的女子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对面之人，眼中带着担忧与不舍，顿了顿，又接着叮咛道，“路上一定要小心，回到谷中记得给我捎个信。”
“多谢。”拿在手中的包袱沉甸甸的，一如孟七的一片真心，见眼前女子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关心，若心此时的心头满是愧疚，“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对不起，我不该连累你受伤。”
“这有什么的，不用道歉，我们不是朋友吗？”孟七微微笑了笑，帮她理了理额边散乱的乌发，“其实，来龙去脉我都听阿深说了，我相信人不是你杀的，一定是有人设计陷害，等回了忘忧谷，你师父一定有办法替你洗清冤屈！”
“嗯！”女子如此肯定的话语让她怔了怔，随即也笑了，那抹笑转瞬即逝，含杂着感激、庆幸，从这一刻开始，她在心中已是将孟七认作毕生之交，不为别的，就为这一瞬间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关心。
“时候不早了，你们快走吧，我和阿深先回去了。”
“好，你也多加小心。”
撩开车帘，零碎的雨丝随风而来，转眼打湿了女子的衣袍，孟七忙打开了油纸伞，缓缓下了马车。
而队伍的另一头，一身黑衣的卫深正神情严肃的对着慕闫沉鞠了一躬。
“原本阁主吩咐我来保护若心姑娘，可是洛阳那边有急事需要处理，分身乏术，此事便拜托慕宫主了。”
“若心我自会保护好，让你们阁主放心便是。”雨点落在纸伞之上，发出飒飒的声响，伞下，玄衣男子的眉间染上了一丝水汽，顿了顿，淡淡地问出一句，“阁主与若心姑娘是否有什么渊源？”
“这个我也不知，慕宫主可亲自问问，阁主也正往忘忧谷的方向而去。”卫深的回答滴水不露。
“既如此，告辞。”慕闫沉的话音落下，身后的兮夜忙上前接过纸伞，护送男子往另一边马车的方向行去。
“宫主一路小心！”
雨势减缓，那道玄色身影转瞬自雨幕进入了马车之内，而黑色衣衫的男子则将视线转移到了缓缓走向他的女子身上。
“小七，我先送你回去。”熟练的牵起女子的手，卫深看向她的眸中深情似水。
“好，你去洛阳几时回来？”
“不出意料的话，很快。”想起此行的目的，男子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神色陡然间也变得冷厉起来，“这一次，我要处理的是阁中之事。”
见身旁的恋人陷入了沉思，孟七不再言语，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连续不断的阴沉沉的雨幕，一颗心也微微沉了下去，望着那队离去的人马，良久，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吧。”她终道。
独属于夏日的热气源源不断的牵动着人的情绪，即使是入夜也无法阻挡，子时刚过，幻影派的弟子便将整个暖心苑包围了起来，而苑内大厅内聚集的所有冷霜派的弟子此时正尽数沉默着，等待紫衣女子的决定。
阮暮兮抬起头看了一眼首座上沉思的紫衣女子，一颗心顿时变得忐忑不安。几日前，幻影派的长老与掌门皆数中毒，众弟子大惊失措，经过一番调查得知并无外物入内，只能是门中弟子加害。幸好掌门与幽长老功力深厚，又有解毒丸压制毒性，这才挺了下来。
现如今，那二人已然知晓所中之毒乃是碧鸯尾，并将怀疑的对象转向了陌之夏，两派已然是冰刃相交，前后打斗数次，各有弟子受伤。今夜，陌之夏将众位冷霜派的弟子聚在一起，便是要筹划接下去的对策。
想起之前按照师父的吩咐往掌门内院的井中投入诱发毒性发作之物，阮暮兮便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冷霜派的实力一向不如幻影派，两方交战过后，已然损伤半数，接下去该如何是好？这是她最担忧的问题。
“师父，我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寂静异常的大厅内，一名弟子终于忍耐不住，率先上前一步开口，“掌门与幽梦长老坚决认为解药在我们这，若是一日不交出解药，她们是不会罢休的。”
“我已有了对策。”冷冷看了一眼苑外的方向，静静坐着许久的紫衣女子终是开了口，“你们都从暗道离开，去寻梨白，七日后才准回来。”
“师父？！”
一众人皆齐齐震惊的望着女子开口，几名年长的弟子更是坚决地否认出声：“万万不可，我们是不会丢下师父的！请师父让我们留下！”
“不必如此。”与厅内众人诧异的神色不同，陌之夏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带上了一抹柔和，“为师和她二人素来便有恩怨，此次正是要了结的时候，我不愿牵扯旁人，你们也不必替我担心，我自有安排。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以后，冷霜派的未来便要靠你们了。”
“可是......”
“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么？”见厅内弟子的脸上皆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陌之夏的运气陡然间变得强硬起来，“这是我的命令，谁敢不从？暮兮，把机关打开。”
“是。”接到师父的吩咐，阮暮兮立即上前几步，来到了偌大的屏风后，缓缓开启了地下暗道的门。
“时间紧迫，一个也不准留。”
“......是！师父保重！”在紫衣女子冷冷地目光注视下，众人交换了一下神色，一一神色凝重地跪在她的身前磕了三个响头，紧接着陆续走入了暗道之中。
“记住，手持垂泪之人便是冷霜派下一任长老。”这一刻，紫衣女子的眼中有泪光闪过——这么多年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然教导出这众多弟子，也算不负师父所望，如今，也该到诀别的时刻了。
眼看所有的弟子都已全部离开，陌之夏这才起身紧紧关上了暗门，随即脚步轻移，在平日里看书的木桌旁落座。
梨花木光滑的桌面上，一把纹路精致的古琴就这样静静搁置着，她伸出纤细的双手，仔细的轻抚琴弦，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张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庞。
明亮含笑的一双眼，小巧樱红的唇，微微一笑露出的似有若无的酒窝，这些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是的，那便是她陌之夏这一生唯一的知己，亦是从小相伴的亲人——月染。
那个早已死去十六年的人。
“陌之夏，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妹！”门口冷不防传来的一道阴冷的女声让陌之夏抚琴的双手顿了一顿，随即抬头，对着来人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幽梦师姐。”
“你还认我这个师姐？今日你若不交出解药，我便杀光你冷霜派的人！”一身红衣的幽梦气势逼人，缓步踏入厅中，目光快速扫了一眼四周之后，最终落在了书桌后的女子身上，“你的那些弟子呢？不会是临阵退缩了吧？小风，你带一些人去谷口守着。”
“是，师父。”跟随在女子身后的一名弟子闻言立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暖心苑。
“陌之夏，我知你我素来不和，可你竟然敢对我和掌门下毒，你居心何在？”一步步接近厅中的紫衣女子，幽梦的脸上是一片惨白之色，连带着呼吸也有些不稳，“我最后问你一次，解药在何处？”
“没有解药。”陌之夏看着一身红衣的女子在自己身前停住，恨恨的盯着她看，不由冷冷笑了一声，“下毒不是很正常么？就如同你当年对月染做的事一样。”
“什么事？”面对女子赤裸裸绕有深意的目光，幽梦有一瞬间的心虚——在陌之夏的质问声落下的那刻，她已然知晓她所说的是何事，而那件事，她确实参与其中。
十六年前，在她无意中得知月染与慕云见有情并欲远走高飞之后，一个计划便在她的脑海中慢慢成形。一直以来，师父都过于偏爱月染，以至于让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任掌门非她莫属，这也是她和秋紫裳一同无法容忍的。
彼时，江湖中人都觊觎碧落宫的宝物千机伞，御剑山庄与忘忧谷当然也不例外，为了得到此物，也为了除掉月染，她与还是幻影派大师姐的秋紫裳商议过后，立刻寻找时机当众截住了正欲离谷的月染，并劝师父将其囚禁。
在那样一个情势下，即使师父想要全力偏袒也无法服众，第一步便就此完成。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步步都是将月染推入死亡的布局！
“怎么？想不起来了么？还是得我来提醒你呢。”书桌旁的女子已然站起身来，察觉到面前人情绪的变化之后，眼中顿时涌上了浓浓的阴霾，隐忍了许久的恨意就这样在一瞬间释放开来，“当年与碧落宫在洛河一战，你们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就因为慕云见心中在意月染，所以，你在月染的身上下毒，以便传染给他！什么以千机伞来换人，都是假的！你们一开始便要他们都死！”
“哈哈哈，不错，你说的都对。”紫衣女子说出真相的那刻，幽梦的眼中划过一道震惊之色，随即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倒是很好奇你是从何得知？此事只有我和掌门知晓。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了，你这次出手便是来为她报仇的吧？你们俩姐妹可真是情深义重！”
“你既然知道，我也无需多言，今日，你便拿命来！”陌之夏冰冷的声音落下之后，一把紫色的剑转眼出现在了手中，长剑出鞘，一道光华顿时在偌大的厅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