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临观之义

临、观两卦的关系妙到极点，想不完、讲不完，我到现在仔细揣摩这两卦的关系，还会想到以前想不到的。我这里大致总结一下。

临卦是君临天下的开放式管理，要面临、不逃避，错卦是遁卦，之所以会遁，因为遁卦下面的“地位”是阴爻，没有立足之地，站不住了，所以它必须遁。可是临卦正好相反，临卦的“地位”是两个阳爻，立地条件坚实，也就是说君临天下的地位很牢靠。“临”即管理，从“欢迎长官莅临指导”、“欢迎光临”、“居高临下”这些短句或词语来看，就有“管理”的意思。蛊卦改革之后就是开放，临卦就有自由开放之意。任何一个开放体制，就有临卦的象。两个阳爻站稳脚跟之后往外、往上、往前发展，没有任何人挡你，因为上面四个是阴爻，怎么挡得住两个阳爻往上发展呢？外卦是坤卦，像母亲一样厚德载物，包容无限，对下卦、内卦两个阳爻想要往上发展，是包容承受、提携接引的态度，不会打压、抗拒，所以前景无限，发展不可限量。

作为十二消息卦的临卦，“二阳临”是从“一阳复”来的，只要站稳脚跟，一元复始，继续发展，就会变成“二阳临”；再往上发展就是三阳开泰、四阳大壮、五阳夬、六阳乾，它是在阳长阴消的态势中，海阔天空、前景无限，而且前途是开放、光明的。所以一旦改革成功、冲开蛊卦封闭的盖子之后，就是自由开放的临卦世界。像内地从政府控管的计划经济体制，朝向由市场供需决定的市场经济改革，个人的牟利动机加上自由的能量一旦开放出来，创意无穷，开放的社会也就形成了。市场经济取代计划经济，那也是改革开放之功。临卦有自由开放的意思，又有管理的意思，所以开放式的管理就是临卦，因为不能只开放不管理，不然就会重蹈2008年金融风暴的恶果，几百万亿美金的创意泡沫一朝成空。2008年9月15日的“八月之凶”正值阴历八月，就是自由过度，美国负责金融管理的控制失职，才会造成世界性的灾难。所以开放自由也要有所节制，改革也不见得是无限美好。该改革的时候是要改革，但改革不能变成无限上纲的意识形态化、教条化，以致越改越乱；或者借改革之名，行斗争之实，或者借改革趁机牟利。开放也是，开放自由也不是无限美好，像临卦除了“元亨利贞”之外，也有“八月之凶”。须知滥用自由、为所欲为其实不是真自由，有节制的自由才是真自由。

开放自由一定要讲究创意，不受既有规范；想到前人想不到的东西，做前人没做过的事。可是还得有节制，自由不能伤害到别人的自由，创意不得违反专业纪律。自由与纪律是并存的，没有绝对的自由。而不受纪律规章约束的自由是非常可怕的，那就是“八月之凶”。像现在的自然灾难、生态破坏、全球暖化，都因自由过度所致，是典型的“八月之凶”。虽然很多专家说现在气候这么糟糕，跟全球暖化无关，但总是让人心惊肉跳、心生狐疑。“八月之凶”就是观卦。观卦是阴历八月，临卦是阴历十二月，正是一年到头的临界点。临卦过完就是三阳开泰的泰卦，立春雨水的节气。从八月到十二月差四个月，从十二月到八月差八个月，“至于八月有凶”，正是临卦“元亨利贞”时开放过度、自由过度，逾越应有的纪律规范，因而造成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将临卦整个颠覆过来，经过一百八十度的翻转，头变底、底变头，就是观卦。

临卦是两个阳爻在“地位”上脚踏实地管理身临其境的一切事物，而且跟政治有关。孙中山说政治就是管理众人之事，那就是临卦，所以我们用“政”看临卦，而用宗教、教化的“教”来看观卦。由观卦我们马上联想到最受中国人爱戴的观世音菩萨，简称“观音”。“观音”是避唐朝皇帝李世民的讳，现在应该恢复叫“观世音”。《心经》云“观自在菩萨”，“观自在”就是“观世音”。人要想观世音、想闻声救苦之前，要先观自在；因为自觉才能觉人，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连自己是什么都没观清楚，怎么普度众生呢？我们学过《系辞传》就知道，整部《易经》就是从观卦开始：“昔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设卦观象，就是观。佛教讲的止观法门，“止”就是艮卦的止欲修行，“观”就是观卦的内观自在。人一定要先止才能观，心静不下来，什么也看不清楚。客观、深入地观察，观自在、观世音，外观内观，宗教意味很浓。

“政”、“教”和“人”、“天”之间一体两面的密切互动关系，就是临卦和观卦。中国早期和西方中世纪时期，神权、教权地位崇高，像天主教教皇几乎可以决定欧洲的王位人选。临、观常常合为一体，形成政教合一，但因为权力太大，也会产生很大的弊病。政治拥有世俗权力，管理众人的生活，所以有权利、义务的关系。人生在世都要受政治管理的影响，你喜欢不喜欢是一回事，但你绝对在其中，这就叫临。可是权利、义务得受政治力量的规范，但思想、观念、信仰的自由，是政治力量管不到的。也就是说，我们的肉身被人管，但我们的灵魂别人管不了，那是谁管呢？可能就是属于观卦的教化在管，我们接受圣贤的教训，接受菩萨的关爱，接受上帝的教义，听我们自己良心的声音，这是自己的选择，这就是教。如果政教合一，不但要管我们的肉身，还要管我们的心灵，让我们无所逃于天地之间，那就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