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临卦《彖传》

《彖》曰：临。刚浸而长。说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

“刚浸而长”的“浸”字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关键词。洗衣服若怕伤衣料，就要让衣服在肥皂水里浸泡一段时间，好慢慢把污渍去掉。临卦的民主、开放自由不能骤然而行，要分阶段逐渐开放，这是形势策略。例如蛊卦高压封闭的威权体制一旦要开放了，也不能一下子全面施行。就像中国的改革开放，就先从设立沿海经济特区开始，找试点，慢慢再逐步进行。任何改革开放要想成功，该慢的时候就不能急，需要十年磨一剑、水滴石穿的工夫，这就叫“浸”。它不是靠行政命令想开放就开放的。如果像前苏联戈尔巴乔夫主政时期，政治改革、经济改革一起干，结果整个垮了，如同休克疗法，最后果然“休克”。

中国的改革开放，经改先于政改，三十多年变成天下强国，这样的功夫就叫“浸”，“浸”就能慢慢成长，即“浸而长”。临卦外卦为坤，只能顺势用柔，因为涉及广土众民，不是一个命令就能改过来的。要是改革太过急切，就会越改越乱；要是开放太急切，就会全面失控，那就叫“八月之凶”。法国大革命时期高喊“自由、自由”，其实“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改革和开放都不适合无限上纲，要慢慢来，循序渐进，才能持续成长。

临、观两卦跟政治宗教有关，基督教有个派别叫“浸信会”就可以佐证。“浸信会”就是无法期待你立刻接受信仰，但希望你常来听经，耳濡目染，慢慢就信了。想要信，就要“浸”。如果急切行事，可能未得其利，先受其害。

“说而顺”，“说”即悦，如果开放自由，处于下卦兑的老百姓当然高兴极了，一张嘴，什么都可以畅快地说，言论自由、大鸣大放。临卦的开放自由，从伦理、亲情关系也看得出来。卦象正是妈妈跟小女儿的关系。上卦坤是慈爱、包容的妈妈；下卦兑是少女，当然是宠爱无限，“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不管你怎么闹都可以。所以临卦真正是言论自由、思想自由的时代，下悦而上顺、内悦而外顺。

“刚中而应”，“刚中”是“九二”，阳刚居于内卦中心，上面跟“六五”相应与。“九二”是自由开放的精神所在、创意所在，也是叛逆狂放、潇洒不羁之所在。“九二”是临卦精神的代表，临卦的卦主就在“九二”。“九二”代表权力下放，民智全面提升，各种资源都向民间开放。第一爻还是“潜龙勿用”，第二爻就是民间意见领袖，“见龙在田”的位置，可以大展拳脚。而且“九二”不管怎么发挥，“六五”都包容；双方理念相通，懂得一个自由开放时代的真谛是什么。

“大亨以正，天之道也”。“元亨利贞”当然是“天之道”，因为“元亨利贞”，是终而复始，生生不息的创造循环，充满生命力。但是“至于八月有凶”，就严正提醒我们，滥用自由就有凶。

“消不久也”，注意十二消息卦的“消”，很快就来了，临卦前面讲“刚浸而长”，从“一阳复始”，发展成“二阳临”，阳长阴消，可是从“浸而长”明明是阳在长的卦，一没注意就翻车变成阳消的卦，而且快得不得了。“消不久也”，正是形势逆转的象，前一分钟还看到在慢慢成长，一不注意就失控了，消的时间才一刹那。从大好逆转为大坏，时间很快，我在讲泰、否二卦的时候说过，人生经营需要历经十个卦才能开“泰”，但要从“泰”到“否”只需一个卦，这就是“消不久”。人生要建设、开创事业，得费时经年、备尝艰险，要持盈保泰却很难。稍一不慎，“泰”就变“否”。可见，人生奋斗太难，要成功多难，要失败才一下子；要毁掉一个人，比造就一个人容易多了。所以人生要“匪寇婚媾”，要是敌人多了，他要毁掉你，那不是很容易吗？“浸而长、消不久”，可谓警世名言，足以警诫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