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演义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2章 恶淫妇阻挡收棺 贤县令诚心宿庙

却说周氏一番话,欲想狄公不用银签入口。狄公哪里能行?道:“本县验不出伤痕,理合认罪,岂能以人命为儿戏,反想掩过之理?正面阴面,既是无伤,须将内部验毕,方能完事。”当时也不容周氏再说,命忤作照例再验。众人只见先用热水,由口中灌进,轻轻从胸口揉了两下,复又从口内吐出两三次,以后取出一根细银签子,约有八寸上下,由喉中穿入进去。停了一会,请狄公起签。狄公到了尸身前面,见那忤作将签子拔出,依然颜色不变。向着狄公道:“这事实令人奇怪,所有伤痕致命的所在,这样验过,也该现出,现在没有伤痕,小人不敢承认这事,请太爷先行标封,再请邻封相验,或另差老年忤作前来复验。”狄公到了此时,也不免着急,说道:“虽觉孟浪,奈何因死者前来显灵,方才那两眼紧闭,即是明证。若不是谋杀含冤,焉能如此灵验?”当即向周氏说道:“此时既无伤痕,只得依例申详,自行请罪。但死者已经受苦,不能再抛尸露骨,弃在此间,先行将他收棺标封暂厝便了。”

周氏不等他说完,早将原殓的那口棺木,打得粉散,哭道:“先前说是病死,你这狗官定要开验。现在没有伤痕,又想收殓。做官就这样做的吗?我等虽是百姓,未犯法总不能这无辜拷打,昨日用刑逼供,今又草菅人命,这事如何行得?既然开棺,就不能再殓,我等百姓也不能这样欺负,一日这案不结,一日不能收棺。验不出伤来,拼得那侮辱官长的罪名,同你拼了这命。”说着就走上来揪着狄公撒泼。唐氏见媳妇如此,也就接着前来,两人并在一处,闹骂不止。狄公到了此时,也只得听她缠扰。所有那些闲人,见狄公在此受窘,知他是个好官,皆上来向周氏说道:“你这妇人,也太不明白。你丈夫已受了这洗刷的苦楚,此时再不收殓,难道就听他暴露?太爷即允你申详请罪,谅也不是谎你,且这事谁人不知?欲想遮掩,也不能行。我看你在此胡闹,也是无用,不如将尸身先殓起来,随他一同进城,到衙门候信,方是正理。”

周氏见众人异口同词,心想我不过这样一闹,阻他下次再验,难得他收棺,随后也可无事了。周氏说道:“非是我令丈夫受苦,奈这狗官无辜寻隙,既是他自行首告,我就在他衙门坐守便了。此刻虽然入殓,那时不肯认罪,莫怪我哄闹公堂。”说着放手下来,让众人布置。无奈那口旧棺,已为她打散,只得赶令差役奔到皇华镇上,买了一口薄棺,下晚时节,方才抬起。当即草草殓毕,厝在原处,标了存记。然后带领人众,向皇华镇而来。就在前次那个客店住下,唐氏先行释回,周氏仍然管押。各事吩咐已毕,已是上灯多时。

狄公见众人散后,心下实是疑虑,只见洪亮由外面进来,向着狄公道:“小人奉命访查那个后生,姓陈名瑞朋,就在这镇上开设店铺。因与毕顺生前邻舍,故他死后不免可惜。至于案情,也未必知道。但知周氏于毕顺在日,时常在街前嬉戏,殊非妇人道理。毕顺虽经管束几次,只是吵闹不休,至他死后,反终日不出大门,甚至连外人俱不肯见,就此一端,所以令人疑惑。此实既验无实证,这事如何处置?以死者看来,必是冤屈无疑,若论无伤,又不好严刑拷问,太爷还要设法。而且那六里墩之案,已有半月,乔太、马荣,俱未访得凶手,接连两案,皆是凭空而起,一时何能了结?太爷虽不以功名为重,但是人命关天,也要打点打点。”两人正在客店谈论,忽听外面人声鼎沸,一片哭声,到了里面。洪亮疑是唐氏前来胡闹,早听外面喊道:“你问狄太爷现在中进呢,虽然是人命案件,也不能这样紧急。太爷又不是不代你申冤,好好歇一歇,说明白了,我们替你回。怎么知道就是你的丈夫?”洪亮知是出了别事,赶了前来访问。哪知是六里墩被杀死那无名男子家属前来喊冤?

洪亮当时回了狄公吩咐差人,将她带进,狄公见是个四十外的妇人,蓬头垢面,满面的泪痕,方走进来,即大哭不止,跪在地下,直呼太爷申冤。狄公问道:“你这人是何门氏?何以知道,那人是汝丈夫?从实说来,本县好加差捕缉。”那妇人道:“小妇人姓汪,娘家仇氏,丈夫名叫汪宏,专以推车为业。家住治下流水沟地方,离六里墩相隔有三四十里。那日因邻家有病,叫我丈夫到曲阜报信,往来有百里之遥,要一日赶回。是以三更时节就起身前去,谁知到了晚间,不见回来,初时疑惑他有了耽搁,后来等了数日,曲阜的人已回来,问起情由,说及我丈夫未曾前去,小妇人听了这话,就惊疑不定,只得又等了数日仍不回来,唯有亲自前去寻找,哪知走到六里墩地方,见有一口棺柩,招人领认?小妇人就请人将告示念了一遍,那所开的身材年岁,以及所穿的衣裳,是我丈夫汪宏,不知何故被人杀死,这样冤枉,总要求太爷申冤呢!”说着在地下痛哭不止。狄公听她说得真切,只得劝解了一番。允她克期缉获,复又赏给了十吊钱,令她将尸柩领去。汪仇氏方才退出。

狄公一人闷闷不已,想道:“我到此间,原是为国为民,清理积案。此时接连出这无头疑案,不将这事判明,何以对得百姓?六里墩那案,尚有眉目,只要邱姓获到,一鞫便可清楚。唯毕顺这事,验不出伤来,却是如何能了结?看那周氏如此凶恶,她不容我含糊了事,就是我见毕顺两次显灵,也不能为自己的功名,不代他追问。唯有回衙默祷阴官,求他暗中指示,或可破了这两案。”当时烦恼了一会,小二送进酒饭,勉强吃了些饮食,复与洪亮二人出去,私访了一次,仍然不见端倪,只得胡乱回转店中,安歇了一夜。

次日一早乘轿回衙,先绕道六里墩见汪仇氏将尸柩领去,方才回到衙中。先具了自己自处的公事,升坐大堂,将周氏带至案前,与她说了一遍道:“本县先行请罪,但这案一日不明,一日不离此地。汝丈夫既来告你阴状,今晚且待本县出了阴差,将他提来询问明白,再为讯断。”周氏哪里相信,明知他用话欺人,说道:“太爷不必如此做作,即使劳神问鬼,他既无伤痕,还敢再来对质吗?太爷是堂堂阳官,反而为鬼所算,岂不令人可笑?既是详文缮好,小妇人在此候信便了。”当时狄公听她这派讥讽的话头,明知是当面骂他,无奈此时不好用刑惩治。只得命原差仍然带去,自己退入后堂,具了节略,将那表写好然后斋戒沐浴,令洪亮先到县庙招呼,说今晚前来宿庙,所有闲杂人等,概行驱逐出去。自己行礼已毕,将表章跪诵一遍,在炉内焚去,命洪亮在下首俟候。一人在左边,将行李铺好,先在蒲团上静坐了一会,约至定更以后,复至神前祷告一番。无非谓阴阳虽隔,司理则同,官有奉禄,神有香火,既有此职,应问此事,叩我冥司,明明指示。这几句话祷毕,方到蒲上坐定,闭目凝神,以待鬼神显灵。不知狄公此次宿庙,将这两案可否破获,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