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东晋时代的崇尚隐逸
从后汉末年开始,外戚跟宦官极其专横,政治腐败而混乱,根据儒家伦理建立的社会秩序已经逐渐崩溃。儒学者对这种情形一再地批判指责,希望政治能够恢复清明,因此清论、清议风行。魏晋时候的清谈就渊源于此。但是魏晋时代的清谈跟汉末的清议有点儿不同,它并不是根据儒家思想来立论的。当时的清谈大都根据老庄之学,脱离政治和儒家道德的束缚,自由纵谈,或沉醉于饮酒跟音乐,或优游山水享受人性的自由。这些清谈人士对政治、经济、道德这一类问题都不很关心,认为这些都不是高尚的生活,只有在无为自然的地方享受山水、诗歌跟浪漫的言谈才是最高尚的生活。
在魏晋这种轻视政治、社会不安定、从政常有生命危险的时代,出现了许多不食官禄,从政治、家庭逃脱而遁入山林,或优游乡间享受自己生活的隐士。晋朝历史上所记载的隐逸人士就将近四十人。
东晋时候,贵族的清谈中心是会稽,这里留下了许多有名的佳话。东晋书法大家王献之(王羲之的儿子)曾称赞会稽的自然美说:“山水之美,使人应接不暇。”这里有许多豪族跟达官显要的别馆。隐士跟山林诗人也都喜欢在这里过着闲居生活。
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王羲之、谢安等四十一位第一流的文士,聚集在会稽郊外的兰亭,咏诗饮酒作乐。周围是森林与竹子,前面是弯弯曲曲的水流,写意极了。与会的谢安也是江南第一流的名门贵族,过了四十岁才出来做宰相。做宰相之前,他寓居会稽,跟王羲之、许询与和尚支遁都有来往。他外出时,常携妓游山玩水。在家时就以诗文、清谈为乐,超脱世俗。他常坐在山中的石室,面对幽谷,悠然地叹息道:“这样,才会接近伯夷的心境。”从这里很可以看出东晋贵族的生活情境。
东晋时,佛经里头的故事也成为清谈的主要项目。中国知识分子跟佛教僧侣也颇有来往。有许多僧侣也是清谈界的名士,譬如僧侣支遁就是当时最有名望、最受尊敬的清谈人士之一。他是佛学者,也是老庄学者,常在会稽跟谢安等一流名士游山玩水。他著有《即色论》,主张“色”(现象)就是“空”。他曾把这篇文章送给王坦之,请他指教。王坦之一言不发,支遁就借《论语》的话问:“默而识之乎?”王坦之立刻回答:“已经没有文殊菩萨,谁称赞呢?”佛经中的《维摩诘经》里有一段故事说,文殊菩萨敲着膝盖称赞维摩居士的“默”。王垣之就是借用这段故事来答复支遁的。六朝的知识分子都很喜欢把自己比作维摩或文殊,来享受清谈玄论之乐。《维摩诘经》受到当时贵族的欢迎,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一次,会稽王主办《维摩诘经》的讲座,请许询担任“都讲”(就《维摩诘经》发问的人),支遁担任“讲师”(回答问题的人)。许询每问到艰涩的地方,大家都以为支遁一定答不出来,想不到支遁却答得非常巧妙。当大家认为许询没问题可问时,许询却提出了锋锐的问题。这次讲座风靡于当时许多名士之中。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东晋贵族是多么喜欢隐逸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