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洛州,南国都城,临沉水江,气候宜人,物产丰富,更兼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民风开化,商贸繁华。洛州虽为地方道府,却因为设在京畿,无端生出些六部九卿的威严来。对洛州的百姓而言,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处的尊贵远不及一州知府有为来得重要。庆幸洛州府知府许崇道是位人人称道的好官,上沟通朝堂,下治理地方,洛州城可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地。
许崇道在官场上人脉广泛、八面玲珑,却偏偏好色娶了好几房妾,在家事上更是粗心得很,原配夫人任氏过世后,续弦夫人廖氏将内室搅了个天翻地覆他也不知不觉。廖氏自然不敢对许家的儿子们做什么手脚,毕竟她过门时,许崇道的几个儿子都已经长大记事,而且因为自小在衙门里长大,一个个强悍得很,只有任氏夫人的小女儿是刚满三岁的小黄毛丫头。廖氏原本就不是什么真正心肠恶毒的人,刚进门时对许家唯一的女儿也十分宠爱,只是这个小姑娘生性沉闷少语、怯懦胆小,总是一声不吭,还用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继母,眼里的光芒让廖氏心惊。后来,廖氏有了身孕,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取名叫许珣,便将小姑娘赶到许府最偏僻的角落由奶妈带着,甚至连许崇道都忘记了要给大女儿取个名字,因为她排行第十,只是小拾儿、小拾儿地叫着。
许珣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打个喷嚏都有人管,无病无灾无难地长到十二岁,遇到有生以来的一场大劫难。原本,许珣只是在后堂跟廖氏、奶妈、丫鬟们玩耍,听到前厅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小姑娘一时没忍住好奇心,便一路小跑往前厅而去。穿过二堂的大门,被一个满身灰尘、戴着手镣的男子一把抱起,尖刀架在了脖子上,吓得许珣尖叫起来。
原来是许崇道堂审的一个死囚逃脱了,他趁衙役不备,抢下一柄刀,夺门而出,怎奈不认得路,是朝着后堂的方向跑的,与往前厅跑的许珣撞了个满怀,他正愁无路可逃,便挟持了许珣为人质,勒住她的脖子,举刀大喊:“都给我后退,否则我杀了她!”
一时间,许珣大哭,廖氏大哭,奶娘和丫鬟们也跟着哭,许崇道与差役们都束手无策、面面相觑起来。
“给老子找一匹马,准备好干粮和清水,老子要出城!”
“就你这副模样,还想逃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就在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自角门走出的小拾儿倚靠在门框上,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带她一起逃亡?她骑不了马,走不了远路,根本就是个包袱。若你扔下她自己逃,洛州城的巷道如棋盘一般,你就不怕哪里藏着个弓箭手等着要你的命?再说了,你敢吃一口官府备的粮,喝一口官府备的水?下了迷药都是怜悯你。信不信许大人现在就在差人准备见血封喉的毒药?”
“你是谁啊?”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副娇怯怯的模样,脸蛋儿和眉眼都好看得很,只是那黑亮、幽深的眼睛,仿佛是一个旋涡,要将他的魂魄收了去,死囚又大喊道,“老子本来就背着人命,多杀一个也不多!”
“我叫许言,是洛州府知州许崇道的女儿,”许言盯着那个死囚,微微一笑,说道,“也就是你抱着的女孩儿的姐姐。不过她是我继母的女儿,我倒是盼着你真能一刀杀了她,省得她和我争父亲的宠!”
站在许言身后的许崇道一阵跺脚,怒斥道:“小拾儿,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在心里疑惑这个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死囚的脸上直冒冷汗,许言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南国刑律规定,大辟可根据情节轻重,依次处以绞刑、斩首、凌迟,虽说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可死与死却是不同的。若许大人宽宥,判处绞刑,还能给你留一具全尸;若你伤了他的女儿,肯定从重发落,判处凌迟。凌迟,常例上共分为八大刀,计三千三百五十七小刀,第一刀切胸口,第二刀切上臂,第三刀切大腿,第四刀和第五刀切手臂至肘部,第六刀和第七刀切小腿至膝盖,第八刀方才枭首。技艺高超的刽子手能在剐至最后那一层薄薄的筋骨时,依然使犯人骨骼相连、呼吸不断,等到折磨够了,才会一刀刺进心口,赏他个痛快。啧啧……你想尝尝那种滋味吗?”
死囚听后,害怕不已,哀号一声,将许珣与刀同时扔在地上。许珣大哭,衙役们一哄而上,将死囚按倒。许言却拍拍衣服,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重新回到房内看书、写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