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饥寒
经过了两日的休养明氏姐妹这才幽幽然恢复了神志，明双忆艰难的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窄的雪洞之中。狭窄的空间仅能容纳下她与明双依，“依儿，醒醒！”明双看到身旁生死不明的妹妹急忙扑上去试图唤醒她。
“依儿？...”疲惫的身躯已不容许她浪费更多的体力来悲伤，仅有两滴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滑落。“放心吧，她还没死。”徐明从雪洞口爬进半个身子吧明双忆吓出一声惊呼，明双忆缩了缩脚以幽怨的目光瞪了瞪徐明仿佛在责怪他莽撞的行为与言语。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听到你醒过来我太高兴了。你不知道这三天来我一个人多难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整个世界除了雪还是雪，就......安静得可怕，我都快精神分裂了。还有......”徐明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虚弱的明双忆甚至无力提高音量来打断他。
“什么？你说什么？”已有些神经质的徐明说了半天才发现明双忆不曾出声回答，直到看到明双忆嘴唇微动他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停下自己口中的废话来静听。“我..我说，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反常的病症叫‘雪幻症’？”明双忆有气无力的问道，“哦？是吗？怎么说？雪幻症是什么病症？”徐明仿佛有些过度兴奋的追问道。
“雪幻症，顾名思义...。它是一种人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中..严重失温之后出现的幻症，患者起初会异常的兴奋...。如果依然持续失温则会进入下一个阶段‘困倦’，但是..如果强行撑过这个阶段...患者会开始出现幻觉。甚至..会一反环境的低温而觉得燥热，患者会开始脱衣..并最终死于寒冷。”明双忆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过度的悲伤与寒冷侵袭加之三天两夜颗粒未进已然耗尽了她的体能。
肉眼可见的虚弱与疲惫让她连说话都显得困难异常，但她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或许是想寥以帮助徐明缓解这三日以来累积的孤独感，又或者是想引起徐明的警觉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体状态。“什么？你觉得我？我会得雪幻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徐明指着自己的鼻子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但是明双忆没有再理会他。
而是在他滔滔不绝的废话背景中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想起自己乃是一位医官于是又开始自顾的为明双依把脉。
其实当看到徐明仍在守护着她们从未抛弃置二人生死于不顾时，她的内心终于久违的感受到一丝丝温暖。仿佛找到了依靠的她长久以来悲怆绝望的心中终于落入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有他在我们真的..还有机会...。’她如是想到。
只是当下严峻的形势容不得她将过多的关心放在看上去依然生龙活虎的徐明身上，因为身旁依然昏迷未醒的明双依显然更需要她的照顾。“怎么样？她怎么样？”徐明好不容易停下口中的废话询问明双依的情况。
“她的状态很差，脉搏微弱气若游丝。”明双忆焦急道，“嗯~！”明双忆刚说完明双依就眉头一皱躬身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怎么了依儿？”明双忆赶紧轻抚她的额头另一只手按住她紧抓腹部的手，“嗯~！”突然间明双忆也感到腹中一阵绞痛。
她看了看妹妹青紫龟裂的嘴唇这才反应过来，“嘶~呼~！我们...还有食物吗？”明双忆强忍着因三日未曾进食而导致的胃绞痛吃力的转向徐明询问到。“有，这是最后的肉了。”徐明从怀里掏出一块干树叶包裹约莫两三斤的豹肉，就算放在怀中以体温加热明双忆接过那豹肉已然是冰冷如雪好在至少还是柔软的。
听到这是最终剩余的豹肉时明双忆只是看了看徐明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徐明击杀那只黑冰豹体型不小可是剔除皮毛骨头内脏剩余的肉只有近两百斤。而她考虑到温度骤降与大雪中生火困难遂连夜熟制得熟肉近一百斤，这一路上虽然因寒冷而加剧了食物的消耗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消耗殆尽。
究其背后原因其实可能在于她见识过的徐明那异于常人的食量与好胃口，然而对于明双忆来说如果不是徐明她们姐妹两可能早已香消玉殒葬身雪原。所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一句抱怨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二人，小心翼翼的接过徐明递来的豹肉她轻声道谢后赶紧咬了两口。
徐明看着她咀嚼半晌竟不下咽，反而如一位哺育幼鸟的灵鸟般以口渡予任然昏迷不醒的明双依口中。徐明见状心头微热‘还有此等操作？这要是换了是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如此救助。’一时间竟呆滞当场，直到明双忆扭头瞥了他一眼“咳~咳！”徐明老脸一红这才尴尬的从雪洞口缩了出去。
雪洞挖在一个小斜坡的背风面这样可以极大的减少洞内热量的流失同时防止洞口被雪掩埋，徐明背靠掩盖着雪洞口的诡曲树叶仰面静思。经过了十个日夜纷飞不停的大雪已经逐渐变小，此刻竟难得的停下了。
明双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徐明却知到是时候该忧虑食物的问题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容易饥饿而且食量惊人，这些天来数他消耗的食物最多。虽然说出力最多的是他，但是也有三分之二的豹肉都是被他吃掉。要不是考虑到明氏姐妹尚有醒过来希望，那剩余的两三斤豹肉可能也早就在饥饿的驱使下被他消耗殆尽。
半晌后明双依终于幽幽转醒三人趁着难得的好天气开始继续向着西北方前行，虽然三人死里逃生却并不意味着她们可以高枕无忧。且不说她们能否逃出当前的恶劣环境成功抵达下一个人类的城市，就算她们成功抵达下一个城市可能帝国的通缉令也早比她们先抵达。
三人合计后还是不得不继续前往洛安达待历寒季后从那里前往边境城堡高锤堡而后直接越过皮洛斯帝国内陆边境线进入龙灵帝国的高岩省，其实在历寒冰封无疆界的威胁下三人根本也没有其它办法唯有用尽一切努力尽快逃离皮洛斯帝国从此隐姓埋名或可摆脱帝国的追捕。
然而命运总是喜怒无常时不时的又要捉弄世人，三人再次上路走了两个日夜竟发现他们又逐渐跟上了弗瑞城难民们的逃烂路径。
徐明围绕着眼前这个直径近三米呈漏斗状的雪坑不禁思考这是怎么出现的，“这看上去...像是死亡蠕虫掠食后留下坑洞。”明双依来到他身后扶着他的肩膀蹲下伸手在雪里刨着什么。“你这是在作甚？”徐明不解问，“找找看它有没有落下些什么...”经过这些时日以来明双依的伤势虽然得到休养但接踵而至的饥饿又开始压迫着她虚弱的身体状态。
徐明见状拔出身上那柄许久没用的长剑递给她说“用这个吧！”，明双依接过长剑绕着雪坑周围开始铲了起来。徐明也用之前从刺客手中夺得的短剑一起铲雪翻找，‘叮’“我好像找到了什么！”徐明手中短剑轻吟他赶紧刨开眼前隆起的小雪堆从雪里铲出一根长条形的东西。
“啊！”那东西从雪底滚出来却把靠过来的明双忆吓得轻叫一声，徐明定睛一看却分明是一只被齐肘截断的手臂。那手臂被冻得冷硬如冰五根手指却张开成爪掌中抓着一块碎冰，徐明可以想象死者生前的最后几秒中绝望而惊惶的胡乱在雪地里抓刨欲抓住些什么来避免被地底的死亡蠕虫拽走却只抓到了一手冰雪的恐怖场景。
明双依只是抬头轻扫一眼后又继续在雪中铲查，很快她也有所发现。明双忆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却不敢靠近了，直到看清了明双依从雪中翻出找到的东西方敢靠近。明双依从雪底铲出来的却是一个硕大的驼牛头，三人看清后眼中皆放出几丝光芒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这已是三天来他们找到的除了冰雪以外唯一可食用的东西，“来，劈开！”明双依将长剑递给徐明示意他将这驼牛的头颅劈开。徐明虽有疑惑却也没多问接过长剑“喝呀！”用尽全身气力一剑从中间将牛头劈开，“唔！...那些是什么呀？”明双忆捂住口鼻指着裂成两半露出的牛脑中穿行蠕动的裹着灰白色牛脑浆的带状白色小虫问道。
“hei...是雪甲虫的幼虫。”明双依轻声一叹，只见她盯着那些蠕虫皱着眉犹豫了好几十秒。然后在身旁二人不解的目光下用短剑挑出一条裹着牛脑浆仍然不断蠕动的幼虫，接着抄起一把雪将那幼虫裹在其中揉搓几下又把幼虫挑出来。
紧接着在明双忆惊诧与及徐明敬佩的目光下抓了一把新雪将幼虫捏在雪球中放进嘴里，明双忆与徐明看着她咀嚼那个包裹着幼虫的雪球十几秒仿佛过了有半个时辰那么长。二人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到敬佩再转而为痛苦最后是无奈，“看什么？趁热！这牛应该死了不到三天，雪甲虫分解尸体从幼虫入体到破雪而出最多三天。”明双依解释道。
“你~？你确定这虫子能吃吗？”明双忆咽了咽口中所剩无几的唾液迟疑的问道，“能，但是要把它咬碎。嘎嘣脆牛肉味，蛋白质是牛肉的五倍。”明双依对着姐姐挑了挑她那好看的眉毛语气调皮的说道。虽然她已经尽可能想要以自己的幽默来缓解明双忆的不适了，但是明双忆任然是死也不愿意将那东西放进嘴里。甚至看着二人吃得津津有味还几次反胃干呕，但她空空如也的腹中除了一阵不适外什么也吐不出来。
无奈之下明双依只好以短剑割牛首上尚未被雪甲幼虫分解到的皮肉给她吃，三人花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来好好品味他们三天以来好不容易找到的唯一食物来源。直到牛头上可食用的皮肉与牛脑浆中的雪甲幼虫尽数被三人吃完，这才接着起身寻着难民们前进的方向尾随上去。
距离三人百里之遥的海风大裂谷边上他们曾经走过的铁索桥北面桥头，一群身着精良红色甲胄的火神骑兵围在崖边一锅锅烹煮着什么。大裂谷的高崖边上堆着十数个雪堆，从每一个雪堆顶都放着一个战马的头颅来看可以猜出他们烹煮的东西应该是战马肉。
“殿下请...”车疾雨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士兵铁盔递给大皇子殿下，“将士们都吃了吗？”大皇子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他手中的马肉汤反而问道。“殿下放心，将士们都有。”车疾雨露出一个苦笑再次递出手中的铁盔，“唉~！传我帅令，此次随我出征所有将士逝者抚恤加三倍生者年饷加三倍。”大皇子起身故意提高了音量。
“末将代全军将士谢殿下恩典，吾等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国恩！！殿下有赏！！全军将士年饷三倍！！！”车疾雨一个军礼谢恩转身朝着正在烹煮分食马肉的军士们一路高声呼喊而去，在此绝境之下士兵们闻此喜讯皆爆发出一阵欢呼精神振奋士气突长。
“帝国武运昌隆！大皇子殿下万岁！”
“帝国武运昌隆！大皇子殿下万岁！”
“帝国武运昌隆！大皇子殿下万岁！”
不知是谁带头高喊了一句口号一时间将士们皆群起而呼，“殿下，这...不妥吧？”龙式坤靠过来意图劝谏大皇子。“龙叔不必担心，这些钱我会上奏陛下走我的俸禄里扣。”大皇子抬手制止了他，龙式坤欲言又止缓重的点了点头仿佛是在无声的称赞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殿下此举对将士们来说确是好事，只是犒军这事若没有陛下的恩准只怕朝中有人会借此大作文章。”龙式坤在大皇子身旁低声道，“嗯嗯，龙叔提点得是...我会把握分寸。”大皇子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
此次出征大皇子领一个火神骑兵军团共计一万人的部队，弗瑞城内与死亡大军短暂的遭遇战死伤竟超过两千之数而且最终败走。这对于这支号称皮洛斯帝国陆地王牌骑兵团的士气可说大受打击，值此生死存亡之际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大皇子身为主帅不得不想尽办法来提高士气，就算事后今日之言难以兑现也好过此时军队哗变。
徐明一行三人追寻着难民前进的行迹又行了三日，渐渐的他们会突然在脚下踩到死去的难民尸体。越往后情况也越发让人难以忍受，长久暗淡无光仿佛永远是夜晚的天空、漫天飘洒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风雪、一望无际仿佛永远走不出去的雪原、腹中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饥饿都无时无刻的消磨着所有人的求生意志。
“啊！”噗！！明双忆一个趔趄扑倒在雪地里挣扎了好几分钟，直到在明双依的搀扶下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雪地里绊倒自己的东西又急忙扭过头去想要装作没有看见，可徐明与明双依却看得真切那是一支被啃得露出白骨的人腿。
在短暂的思考后三人仿佛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默契的选择了在沉默中继续前行。三人又走了半晌后徐明耳中突然查觉到一些规律得不似风雪之声，“是我产生幻觉了吗？”他停下脚步扭头向身后望去。
走在后面的明氏姐妹见他停下也驻足往后看去，远处的雪原线之上先是露出了一点红色的影子。那影子渐渐放大而后明双依也听到了那种规律的声音，“是火神骑兵！！”明双依最先反应过来牵起姐姐扭头加快了脚步欲要远离那些红色的死神。
奈何三人皆已是精疲力竭根本不可能跑过对方，很快就被大皇子率领的火神骑兵追上团团围住。骑兵们身下饥饿的火纹兽发出沉闷的低吼只只都一副欲要扑将上来将三人分而食之的态势，几乎让它们背上的骑兵都要难以驾驭。许多火纹兽都直接在雪地里抛出难民的尸体分食起来，“散开！！”一声中气十足高亢而威严的吼声震退了围住三人的火纹兽。
众骑兵身后走出一个身骑高出一个头的间白纹的火纹兽的将军，却正是大皇子的前军将军车疾雨。紧接着大皇子在一众近卫与参军的簇拥下走了出来，“我当是谁？原来是徐先生，徐先生怎么与这两个逃犯一行？莫非是徐先生私放了她们？”大皇子一出场就以尖刻威严的语气质问站在二女身前的徐明。
“他只是与前方的难民队伍走散了这才与我们偶然相遇，既然殿下非要取我姐妹性命罪臣之女恳请殿下给个痛快！”明双依扔下藏在身后的短剑站了出来。“哼！本皇子原命是将你二人贬为官妓，尔等若是奉命倒不必死。可偏偏有人要阳奉阴违放你们叛逃落得个叛逃死罪，今天本皇子便将你们就地正法以正军威！！”大皇子说完驱动身下龙兽上前举剑便要斩下，正在此时大地之下猛然传出剧烈震动众人身下坐兽皆惊惶四散逃开。
大皇子身下龙兽最先警觉扬起前四肢前踢险些将大皇子摔将下来，好在大皇子亦是文武兼备紧紧勒住缰绳夹住身下龙兽的兽鞍这才没被它甩下来。“保护殿下！！！”车疾雨高声疾呼催动身下火纹兽追上受惊载着大皇子奔逃开去的龙兽，混乱之中徐明慌忙架起二女左右闪避躲开混乱的骑兵部队。
轰~！！后方十数米开外的骑兵队伍脚下大地震裂一个巨大的黑色兽影破雪而出，“是地蛟！！！散开！散开！”乱军中龙式坤大声嘶吼道。地蛟是灵界平原上恐怖的超大型掠食者之一，又称‘黑龙’其成年体型可达三十米长六米宽一口即可吞下三匹战马。
地蛟常年在土壤肥沃的平原领地内十数米的地下穿行不断开辟隧道网络，当它们在自己的领地隧道中巡游时会注重监听地面上大型生物或者兽群发出的规律的震动。一旦到了它的进食期它就会锁定选中的猎物或者兽群追寻它们并寻找合适的时机从地底破土而出大肆狩猎，可以说它们的每一次出猎都会杀出一片修罗场其声威之恐怖远超死亡蠕虫。
地蛟前半身形似超巨型的黑色蜈蚣一张大口上长有三对六只巨大的颚形口器，全身覆盖黑色硬甲前半身体两侧密布数量让人密恐又坚逾钢铁的镰型巨足后半身拖着十数米粗长的蛇形鞭尾。那厮破开地面的一瞬间就吞下了两人两骑，直到十数米长的前半身全部露出地表扑将下来又压住了七八个骑士与他们身下的火纹兽。
战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火神骑兵在它的身下如同一只只老鼠转瞬之间就被它击杀了数十骑，黑蛟除了第一口生吞了两人两骑之外来到地表却不急于进食已被击倒的骑兵而是挥舞着它那几十对巨足与鞭尾横冲竖杀如同猛虎冲进了羊群之中。
愈是骑兵密集逃窜的地方便愈是被它重点照顾，因为它的目的就是在这群生物逃散开前尽量的多杀一些来填补自己饥饿的肠胃。火神骑兵手中的火神槊根本无法破开它的甲板，而身上的甲胄在它的巨足之下如同纸片般被轻而易举的撕开。
被它追上的骑兵瞬间或被它的颚足扯成两截或被它的镰形巨足洞穿钉在地上，十数米长的鞭尾一鞭扫出便是数十骑被击倒连人带兽全身骨骼悉数震断。
混乱如修罗场的狩猎场上骑兵与火纹兽的惨叫嘶嚎此起彼伏，徐明架着明氏姐妹往人稀少的方向逃离因为目标太小一时间反而没有引起地蛟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