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心动吗？
他有点心里没底，分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思念，到底是欲，还是怦然心动。
【1】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林顾白淡淡地抬眸扫了她一眼。
苏宁安如同偷吃糖被大人抓到的小孩，慌张得手足无措，眼睛不知看向哪里，最后只好垂头盯着自己的双脚，手指慌乱地绞在一起。
“闷了？”林顾白顿了两秒，问道。
苏宁安红着脸摇摇头：“不是……”
“你想看电视就看一会儿吧，”林顾白起身，“我去书房。”
“不用不用！”苏宁安连忙也站起身，晃晃手里的书，“我也要看书。”
“专八？”林顾白看到了书名。
“嗯。”姑娘乖巧地点点头，一直垂着头柔顺地看着脚上明显大了好几号的全新男款拖鞋。
林顾白顿了一顿，退回到位置上坐下，把书重新翻开，翻到此前折起的那页。
借着余光，他看到面前的姑娘纤细的脚踝动了一下，以一个十分淑女的姿势也坐了下来。
林顾白胸中有些发紧，陡然觉得这个夜晚太过寂静，让他有些呼吸不畅，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有过这样的局促是在多少年以前。
为了让自己显得随性一点，他跷起了二郎腿，抬眼望过去，正对上她水汪汪的一双眼，还带着似乎酝酿已久的笑意，仿佛有话对他说。
他动了动喉结，发现喉咙也有些发紧：“嗯？”
爱脸红的姑娘因他的主动发问再次晕红了脸颊，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白净透亮，带着些羞涩粉意，格外娇俏。笑意此刻仍噙在眸中，更显得姑娘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您是医生，对吗？”姑娘咬了咬唇，试探着发问。
林顾白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就刚才居委会阿姨说的呀！”小姑娘眼角挑起，带着一点小得意。
“……”林顾白一时哑然。的确，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其实我差点也成了您的同行呢！”姑娘说着话，双目潋滟，明艳不可方物，“考大学时，我差点选了护理学。”
“哦？”林顾白声调微微上扬，“为什么没读呢？”
姑娘粉唇遗憾地嘟起：“因为学医赚钱慢，我等不及。”
林顾白眉毛微挑，不明所以，却只静静地看着她，礼貌地并没追问什么。
“我得赚钱养活自己呀。”姑娘倒不在意，又笑了起来，灿烂如春花，自顾自地说着，“我爸我妈都有自己的家，没人愿意管我。学医需要经历漫长的实习期，我估计会被饿死。”
林顾白听完之后清隽冷清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波动，静默三秒，他最后温声说：“你想得的确没错。”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一条微信。
苏宁安打开一看，是江小满发来的。
“快了。你现在哪儿呢？”
苏宁安马上回：“林顾白家。”
江小满迅速回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苏宁安：“聊天中。”
江小满发过来一个猥琐的表情：“扑倒他。”
苏宁安扔过去一个黑线的表情。
江小满紧接着发来一串字：“追人就得主动。女人一主动，男人就没辙。该说的赶紧说，能拒绝你的人，要么是瞎子，要么是同性恋。勇敢上，我晚点回。”
苏宁安顿了顿才回复了句：“确认了，没女朋友，单身中。”
江小满神一般迅速回复：“上！不扑倒不是中国人！”
苏宁安咬着唇，很辛苦地忍着，最终却还是没忍住，不小心笑出声来。
林顾白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苏宁安连忙摇摇手机，澄清自己神经没有毛病：“我室友。和男朋友约会呢，舍不得回来。”
林顾白听罢微微点头，摆出一副了然神态，嘴角以一个好看的弧度微微勾了勾，苏宁安再次满意地欣赏到了专属他的十里春风。
接下来，她开始发愁了。
苏宁安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矛盾结合体。世上的事对她来说，没什么难易之分，只有和林顾白有关的事，与和林顾白无关的事。
除林顾白之外，她没什么可怕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自认没怵过谁，要不然也不可能和江小满混在一起，还挖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可面对林顾白时，她的智商就瞬间归零，一举一动仿佛只能依靠那个无下限的狗头军师江小满。
她转了转眼珠，反复衡量了一下，觉得江小满说得没错。既然苦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勇敢上？
他未娶，她未嫁。也没有什么未成年的障碍，自己长相也过得去，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如果再被别人截了和，岂不是亏大了？
再说，人家不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什么的吗？不管怎样，既然追人，就得拿出点追人的气势来。失败了，大不了一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话说她这人还没追到手，连车子带房租，已经损失了好几千，还欠了林顾白好几千。如果真不幸被拒绝了，及时止损也挺好，早死早超生，总比一直没着没落的好。
心一横，拿出当初壮着胆子撞车的勇气来，苏宁安再次抬头去看林顾白时，目光格外明亮，耀得林顾白竟下意识想闪躲。
她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拿起之前她喝白开水的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薄荷水。
薄荷水清清凉凉的味道随着氤氲的水汽飘到鼻尖，令人通身舒爽。她保持着蹲在他身侧的动作没动，浅浅啜了一口，糯糯地感叹了声：“是挺好喝的。”
姑娘没有化妆，眉眼清淡，但身上用了些淡雅的香水，似百合的清香，清雅入骨，沁人心脾。林顾白胸口再次发紧，看着她的发梢安静地垂落下来，有几根扫在他的膝盖上。
她放下杯子，顺势在他身边落座，右手垂在两人腿间，歪头看他手里书的封皮：“专业书吗？”
“不是，随便看看。”林顾白嗓音微微喑哑。
“英文版《追忆似水年华》？”她有些诧异，边说边伸手很自然地拿过了他手里的书。
林顾白发现她的手也特别美，同样没有任何装饰，却细白纤嫩，手指修长，指甲圆润粉红，带着少女独有的那种如玉般温润。
他并不诧异她能看懂他手里的书，毕竟她读书的时候看起来非常乖，应该是个不错的学生。一个知名大学英文专业的学生，一个大四了还早起去自习的学生，确实比较少见。
“我二外是法文，”她垂目柔声道，“我看过法文原版，英文倒是第一次见。我能借去看两天吗？”
“可以。”林顾白说着站起身，拿起水壶给阳台上的薄荷浇水。他不敢再继续这样坐下去，担心某些不合时宜的身体反应会吓坏这个眉眼清澈的小姑娘。
林顾白当然不是和尚。
一个三十多岁的正常男人，面对这样一个足以让世上所有正常男人都为之动心的姑娘，他也做不了柳下惠。
单身已经三年多，时光漫长得有些残酷。
可是他还有理智，知道生理的冲动和真正动心的爱情有着遥远的距离。
他看得出这个在他面前特别容易脸红的姑娘对他有些意思，但只是几面之缘，少女的心思未免来得太肤浅。
这样的女孩，他已经见怪不怪。那些小护士和年轻女医生心里想的什么，他早就心知肚明。尽管这姑娘对他的心思不若旁人掺杂了许多的利益，但终究动心得太过容易。
单凭一张皮相便要以身相许的人实在已太多，这本就是个越来越浮躁的社会。
他的无声躲避让苏宁安有点尴尬，她以为自己暗示得已经足够明显，而他的拒绝，也同样明显。
不喜欢她这一型？
苏宁安低头看看身上的休闲穿着，确实不凸不凹，乏善可陈。
要不要从明天开始每天不化妆不出门？
嗯，有必要。女为悦己者容，整天泡在小护士堆里的人，眼光一定比较挑。
苏宁安这么想着，笑盈盈地原地满血复活。
林顾白浇完阳台的几盆植物，见她坐在沙发上极为认真的看书模样，便去了书房，挑挑拣拣地想要再找一本书打发休息时间。
就在此时，门铃响起。
以为是江小满终于回来了，苏宁安几乎是蹦跳着奔向大门的。
然而门外并不是江小满，而是个气场强势的女王姐姐。
女王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化着精致的妆，通身的大牌，踩着足足十厘米的高跟鞋。美中不足的是，就算妆容再精致，也无法掩饰眼角岁月遗留的鱼尾纹和缺少了胶原蛋白支撑的皮肤。
而这些，女王眼前的这个女孩，全部都有。
女孩年轻又漂亮，五官精致，黑发顺直柔顺，眉眼清纯干净。而这样清纯干净的眉眼间却因着微微上翘的天然眼梢而无端多出了几分魅惑妖娆。不自知的风情最勾人，这样的女孩，简直是全世界女人的天敌。
最要命的是，她是真的年轻。哪怕她只是穿着最简单最普通的毛衣，都无法遮挡住她的青春逼人。细白的皮肤透亮，嫩得仿佛春日雨后的牙笋尖儿，不掐都能溢出水来。
这样的女孩，不用说话，就已经是最大的威胁。
天底下应该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抗拒得了这样的女孩。
无声之间，屋内屋外两个女人瞬间已把对方审视了个透彻。
“你是谁？”女王终于先发制人，皱着眉头发问，气势迫人。
“你找谁？”苏宁安不是傻子，这个时候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女人，不是林顾白亲妈，就是暧昧对象。女王顶多三十出头，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既然如此，她当然不能示弱。林顾白绝不能被截和，这是她的底线，所以她的气势也不弱。
“林顾白在家吗？”女王眉头果然不耐烦地又紧了紧。
“在家。”苏宁安笑了笑，侧身一闪，“姐姐请进。刚刚以为您找错了门，既然找顾白，那就没错了。”
女王脚下没动，脸色越发难看。
苏宁安则是一扬白嫩的脖子，柔腻地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林顾白，快出来，你有客人来了。”
【2】
林顾白不是没听到门铃声，也不是没听到汪漪的声音，可是他却双手撑着书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面对汪漪，甚至有某种阴暗的期待，希望苏宁安的存在能让汪漪恼羞成怒，转身离开。
只是，汪漪不是个会轻易放手的人。这么多年来，她想得到的，便没有不成功的。当自己再次成为她想要捕获的猎物，想要轻易脱身，就没那么简单了。
当听到苏宁安甜甜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时，他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激荡，也同时有了某个决断。
缓步从书房走出来，他平静的目光看向汪漪：“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汪漪冷哼一声，看着苏宁安：“如果提前打电话，是不是就见不到这位漂亮的小妹妹了？”
林顾白笑了一下。
这是苏宁安第一次见他真正笑起来，却比不笑更让人觉得冷。
“不会。在你面前，我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刻意隐藏。”
汪漪蹙了蹙眉，停顿了几秒，才放缓了声音对林顾白道：“就是因为她，所以你才千方百计地不想和我结婚？”
苏宁安甜甜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就像三九寒冬一秒便被冻成冰的水滴，冷得刺骨。
这是他的结婚对象？
原来他有结婚对象？
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
苏宁安震惊地看向林顾白，目光与林顾白平静看向她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他眸光闪了闪，随后平静地走到苏宁安的身边，单手圈在她的肩上，对着汪漪又笑了笑：“你错了，三年多以前我们就已经不可能。那时候她才十八岁，我也还不认识她，可那时候我们就已经分了手。”
“可是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汪漪大声地说道，“人的一生不可能只经历一个异性。如果没有比较，又怎么知道谁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呢？”
“是吗？那我应该感谢你，经历了你，才让我知道，她更适合我。”林顾白平静地说。
“……你！”汪漪终于恼羞成怒，咬牙道，“林顾白，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
“我的确想得很清楚，”林顾白淡淡地说，“汪漪，不要强迫我，你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强迫。”
“这种话，你最好亲自去宋院长面前说。”汪漪冷笑一声，高傲的目光射向躲在林顾白臂弯里一脸娇羞的小女孩。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碰触到林顾白冰冷的眸光之后戛然而止，最终只冲苏宁安鄙夷地笑了一声，愤愤地又冷哼了声之后，便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扬长而去。
门被甩上的那一刻，林顾白的手也从苏宁安的肩上迅速撤离。
他刚要转身离开，她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这时她才发现，他的指尖冰凉，手心都已汗湿。她心里一惊，瞬间便明白了方才那个叫汪漪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不爱不恨。因为爱过，所以分手三年多依然无法释怀。
她突然很嫉妒那个女人，至少，那个女人在自己漫长的暗恋过程中，曾经完整地拥有过这个男人，早已赢了自己好大一截。
她怅然放开他的手，缓缓地后退了两步，单手扶着沙发靠背缓缓地滑下，慢慢地坐回到沙发上。
林顾白皱了皱眉，看着她渐渐发红潮湿的双眼，有些吃惊。
“对不起，”他忙蹲在她的面前，真诚地道歉，“再怎么样，我也不该利用你的。对不起。”
她的泪珠扑簌簌而落，又急又快又多，因着他这一句话。
他被吓了一跳，明显无措了起来：“你……你别哭呀……”
他向来不擅长哄女孩子，汪漪是从来不会哭的那种女人，从来都只有她让他难过。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深情是否成了她放肆游戏感情的资本，感情世界里，总有一个人犯贱，才能长久。当他一旦不再想扮演那个永远都在等待的角色时，一切才会开始改变。
只是，她未免也太自信。
深情的人，往往最绝情。这点，她不会懂。
苏宁安觉得委屈，而这种委屈却说不出口。她没办法对林顾白说她暗恋了他八年，这会吓坏他的。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那八年的时光里，他曾深深地爱过别的女人，甚至和别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就委屈得只想痛哭一场。
她思之若狂而不可得，而她的宝贝却被别人弃之如敝屣，这绝不是“委屈”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种委屈，当真难以描述。
她哭得可怜巴巴，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两人一个坐着哭得尽兴，一个蹲着追悔莫及，林顾白只能一张张地给她递送抽纸。
就在他因为脚麻差点要撑不住的时候，她却突然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
他吓得浑身瞬间僵硬，她却把下巴搁在他的颈窝，软软糯糯地磨蹭，吸了吸小鼻子委委屈屈地继续抽噎。
他本就双脚发麻，如今承受了她的重量身形越发不稳，一个不小心，便跌坐在了地上，同时带着她一并倒了下去，而她顺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待两人好容易支撑住身体之后，才发现这个姿势极为暧昧。她双腿分开，骑在他的大腿根部，他则为了稳住身体，双手下意识地揽在她的腰间。
她羞得连抽噎也忘了，只是涨红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他。
百合的馨香抱个满怀，林顾白说不清这是幸福还是折磨。
她的身体柔软且轻，搂在怀里的小腰仿佛一碰就能折断。她真的挺瘦，而拥在怀里的感觉又让人难以放手。
他陡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张照片。
化了浓重眼妆的姑娘媚眼如丝，白嫩的手指被咬在齿尖，凌乱的鬈发妩媚地随风飘动，无一处不是勾引，分分钟能要了男人的命。
那应该是个广告照，光线合适，镜头高清，角度完美。她也许在演绎着一个模特该有的角色，而这光芒，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妖精一样的千面女子。
黑夜是个神奇的存在，四周一片寂静，越发凸显出彼此身体的变化。男人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越发粗重，女人的脸蛋越发娇艳妩媚。只是互相这样对视着，便仿若透过彼此的灵魂，触到了心底最柔软的下限。
如果不是江小满突然回来，苏宁安不知道他会不会下一秒就吻上她。
可是，江小满终于还是在一个不该回来的时候，回来了。
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两人触电一样瞬间分开。
苏宁安再也不敢主动去开门，林顾白整理了一下衣服，拉开门，看到门前正站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精灵般可爱的姑娘。
“中国好邻居您好！”江小满大方地冲他挥手，满脸堆笑，“我来申请领走我们家的安安小朋友。”
一听到江小满的声音，苏宁安连忙喊了声：“来了，我整理一下书包。”
江小满愣了一下，看着林顾白：“所以……我们的好学生安安在这里复习专八来着？”
“嗯。”林顾白淡淡应了声，转身回到客厅，对弯腰收拾书包的苏宁安说，“喜欢那本书就借去看吧。”
“嗯。”
苏宁安低声回应着，把那本《追忆似水年华》塞进了书包。
一关上自家房门，江小满就一脸坏笑地审视着面色红得不太自然的苏宁安：“说吧，有进展吗？”
苏宁安白了江小满一眼：“如果你晚回来五分钟，也许有。现在，没了。”
江小满眼睛一亮：“所以还是有进展咯？什么进展什么进展？快说快说！”
苏宁安不胜其烦，觉得累得要命，懒洋洋地进了卧室：“我着凉了，需要睡一觉，天塌了也别烦我。”
江小满怎么可能理她那一套，直接追上去把她扑倒在床上，认真地扳着她的脸研究，却在看到她红肿双眼时脸色一怔：“你眼睛怎么肿了？哭了？”
苏宁安很丢脸地抓着被子盖住了脑袋。
“为什么哭为什么哭？”江小满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推着被子下的身体一个劲儿摇晃，非要刨根问底。
苏宁安脑袋里像是一团乱麻，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投降：“行啦，先让我睡一觉，发生的事太多，明天和您慢慢汇报，行吗？”
江小满这才停止了骚扰，暂且放过了她，哼着歌愉快地帮她关上卧室门。
苏宁安脑袋确实有点乱。
要说进展，绝对是有进展的，她能感觉到，林顾白对她有感觉。可是，他似乎在顾忌着什么，有些压抑。
他不是单身了三年多吗？难道还在为前女友守身如玉？
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因为宋院长吗？只是，宋院长是谁？难道这宋院长还能决定林顾白的终身大事？
苏宁安侧身躺下，看着和林顾白家相连的墙壁，心里想着，只是一墙之隔，便是两个天地。
他有他的世界，想要轻易地融入，似乎并不简单。
纪念医院是本省知名的私立医院，林顾白这次回国之后，医院网站上就挂出了他的照片，他担任儿科的科室主任。年纪轻轻的就能在这样的医院里成为主任，除了他拥有美国著名医学院博士的背景之外，是否还有些别的原因？
似乎他的财力也相当不错，前女友更是珠光宝气，金光闪闪……苏宁安辗转反侧，有些难以成眠。就在这时，房门又被推开，江小满逆光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安美人，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躲在被子里的苏宁安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
“有部网剧，缺个女主角，要不要上？”江小满打开灯，走到她的床头。
苏宁安不感兴趣地摇摇头：“不要。我说过的，我不想演戏，做个不说话的平面模特挺好。”
“报酬这个数！”江小满竖起两根手指头，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一部单元剧，很快就能拍好。”
“两万？”苏宁安意兴阑珊地皱了皱眉。
江小满翻了个白眼：“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为负，是二十万！税后！”
苏宁安立刻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江小满看到有戏，马上又笑眯眯地继续道：“这是部玄幻系列剧，类似《聊斋》那种。其中一个单元的女主角是个猫妖，导演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后来好不容易瘸子里面挑将军找出来一个吧，只拍了俩镜头，就被举报吸毒了，已经被封杀了。救场如救火啊，安安女侠，上不上？超级快的，现代剧。”
“现代的猫妖呀？”苏宁安乐了，“不是说新中国成立后，动物都不能成精吗？”
“网剧网剧！”江小满也笑了起来，难得有耐心地苦口婆心地接着劝，“剧本我都带回来了，反正我感觉你特别合适。”
苏宁安眯着眼睛瞧着她，觉得这事绝不是这么简单。虽然江小满是自己老板兼经纪人，平时这些活都是她说了算，可她也知道自己不想当演员。今天突然这么殷勤，必定有诈。
“剧本都拿回来了？嗯？”她哼哼。
江小满满脸堆笑：“那啥，本子不错呀。”
“先斩后奏呀？嗯？”她坐起身子阴森森地问。
“哎哟，我的大美人儿！”江小满狗腿地抱住她，一个劲儿地摇晃，“救场如救火呀，对不对？”
“救谁的场呀？和您有一分钱关系吗？您投资的吗？我怎么觉得我这是被您卖了还得替您数钱呢？”苏宁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却是恨不得咬死她。
江小满嘿嘿笑了两声，放开苏宁安，一脸的娇羞：“那什么……投资人是我男人……”
苏宁安终于听到了江小满的爱情故事。原来这厮偷偷摸摸，已经和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邵嘉楠私订终身了。这部网剧，就是那位才俊投资的一部戏。
原本这年头到处都是削尖了脑门想要找戏的女演员，可邵嘉楠看了苏宁安的一些照片之后，偏偏就觉得苏宁安清纯中又带着浑然天成的妖媚劲儿，特别适合演绎本性单纯善良且又自带狐媚的猫妖。
就算江小满一个劲儿地声明苏宁安并没有当演员的欲望，也没什么演技可言，但当原本定好的演员出了问题，邵嘉楠还是第一时间又想到了苏宁安。
知名演员因为档期的原因都不可能马上救场，近在咫尺的苏宁安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江小满只好硬着头皮冒着被苏宁安凌迟的风险，把合同都带回来了。
苏宁安总算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人贩子，还是见色忘友的那种。
“人家真的觉得我可以？”苏宁安翻着合同，看着那诱人的酬劳，觉得跟做梦似的，有了这二十万，至少她一年吃喝不愁。这是唯一能打动她的地方。
“其实就是一偶像剧，还只是其中一个单元，总共就三集，成品估计也就俩小时，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演技不够颜值来补呗，反正人家也是看上你这张脸。这年头，颜值即资本。”江小满笑嘻嘻地说。
苏宁安瞥了她一眼，轻嗤：“这是褒还是贬？”
江小满挑了挑眉：“当然是褒。你看现在那些大电影、电视剧的偶像派主演，有几个有演技的？只要颜值够好，表情可以摆拍，台词可以后期配，动作戏有替身，文戏还能抠图。就这，观众照样买单。你就放宽心吧，人家投资方都觉得你好，那就是好。再说，你以前不是为了拍硬照选修过咱们学校的表演课吗？看看剧本，勇敢上吧！”
“……”苏宁安无语地瞪了她一眼，表情十分沉痛，“中国的影视产业果然是毁在你们这些没节操的人手上了。”
【3】
行政大楼顶层会议室，林顾白百无聊赖地坐着。将近十个小时的大手术下来，他已精疲力竭，只想洗个澡休息一会儿，可偏偏还得坐在这么无聊的地方，听着这些无聊的话。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沿着熟悉的路径，今天第三次打开微信，然后又快速合上。
一周多了。
距离那晚已经过了一周多，他却再没见过苏宁安，也没看到她的朋友圈有任何动静，这很不正常，她原本是个碰见什么新鲜事都喜欢发圈的小姑娘。
只要一想到那晚她在他面前流的泪，他就忍不住心揪在一起，不安地突突跳着。
姑娘兴许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也可能是像她那样的姑娘，理应被捧在手心里的，从未受过那样的难堪，所以她才会掉眼泪吧。
他自问从未欠过什么人的人情，而现在他总算知道，欠债的日子不好过。
她一定是生气了。只是，要主动联系一下道个歉吗？
他又觉得有些艰难。
不经意间一想到她的那个主动拥抱，他就一阵阵心猿意马，小腹发热。
禁欲太久的坏处就是总让人胡思乱想，虽说他并不是个重欲的，但人的正常需求是难以抑制的。
这三年多来身边也没停留过别的女孩，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他好像有点心里没底，分不清这到底是欲，还是怦然心动。
“林主任？林主任？”
听到有人叫他，林顾白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宋黎在叫他，以院长的身份。
他清了清嗓子，坐正身子，看了眼宋黎。他相信以他母亲多年的经验，她应该明白他根本没听到刚才的问题是什么。
果然，宋黎温婉地打圆场：“林主任刚下手术，太累了，都有点走神了。来，林主任来为大家讲讲今天这台手术。这可是咱们院独立完成的首例给刚出生两个小时的超低体重新生儿进行心血管畸形矫正手术。对这种体重的新生儿进行完全性大动脉转位手术，难度可想而知，在全省也是首次，是要记入史册的！要是没有咱们林主任，咱们院又怎么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呢？来，大家鼓掌欢迎！”
宋黎话音刚落，在座的各科室主任和各级院长都已经热烈地鼓起掌来。
林顾白不知道这掌声有几分是给自己，又有几分是给他身为宋黎儿子这个身份的。
就在十多天前，在同样的会议室里，当宋黎当着这些人的面宣布他将成为儿科科室主任的时候，他无法忘记在座所有人的各色目光。纪念医院还从来没有一个科室主任是四十岁以下的。医院是个极重年资的地方，纪念医院虽然不是公立的，但也是闻名业内的私立大医院，一个广告牌砸下来能砸死一堆博士，所以，一个海归博士的头衔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不能服众也是人之常情。但掌声还是热烈地响了起来，与其共同存在的，是这些人眼里的不屑和不满。
特别是坐在他身边的儿科副主任梁硕。梁硕比他大了十岁，终于熬到了老主任退休，结果又来了个关系户，让梁硕怎么能不郁闷。随之而来的，是科室内部因为对这次任命愤愤不平而故意和他对着干的一地鸡毛。
他当然知道服众的唯一方式，就是用手术来证明自己。
只是当这个机会终于来临之后，他突然又觉得非常没有意思。
不光是工作没意思，生活也没意思，甚至这样被强行推着一步步往前的人生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林顾白在掌声中起身向所有人鞠了个躬，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落座之后，清朗的声音没有温度地开始公式化的总结。
寥寥数语，便已完毕。
宋黎最后总结陈词：“这是咱们儿科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次腾飞。众所周知，我院以妇产科起家，也最为著名，儿科一直是弱项，缺乏骨干，但凡有点复杂的问题，要么得和外院联合出诊，要么就得安排患儿转院。而儿科的实力，直接关系到产科的收治率，排除掉疑难杂症的产科病患，医院的盈利也要大打折扣，更会导致市民对咱们纪念医院实力的低估。不过呢，从现在起不同了，咱们有了林博士，从此儿科就大不一样了。这次我安排了媒体朋友开个记者发布会，咱们医院的宣传部门也会借此机会好好地宣传宣传，以后，咱们儿科，将成为本市乃至全省父母为孩子选择医院的首要选择！”
林顾白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腿都有点发软。
宋黎从后面叫住他，他只好跟着她去了院长办公室。
“怎么了？”宋黎脸上再没了之前的满面春风，有些不满地看着林顾白，“怎么心不在焉的？是累了，还是心里仍然对我叫你回来抗拒着？”
林顾白嗤笑一声，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跷起了二郎腿，目光看向窗外，似乎并不想开始这场对话。
宋黎顿了顿，缓了缓语气，才接着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你的课题，可是课题的研究方向在国内也太超前了，再等一等，时机到了，我一定支持你去做。现在在国内申请一个课题基金，一是看职称，二是看手术等级。我让你当这个主任可是力排众议的，你也看到了。你呢，现在就扎扎实实地把这个过渡期过渡好，把基础医疗手段摸清摸透，树立起你自己的威信来，还愁将来没发展？你看，今天这台手术，震了多少人？估摸着很快卫生厅的领导也会来，一定会对咱们医院新的项目评估有很大帮助，你自己呢，又名利双收，有什么不好的？”
“行了，”林顾白皱了皱眉，手指捏了捏眉心，叹了一口气，“这些都说过多少遍了，我知道了。我说过要帮你把儿科做起来，就一定会踏踏实实做，你安心就好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今天太累了。”
“也行，先去休息一下，晚上的庆功宴和明天的记者会你得出席。你可是主角啊！”宋黎提醒。
林顾白点点头，站起身刚要走出去，宋黎又叫住了他：“你是不是有心事？今天看你一直看手机，以前你可不这样。”
林顾白冷笑了一声：“宋院长，我都三十三岁了，您能少管点儿吗？”
宋黎温和地笑了笑：“如果你只是我院里的一个科室主任，我一定不管。但你还是我儿子，我不能不关心。”
“那先谢谢了。”林顾白冷冷地看着她，“不过我再重申一遍，我不可能和汪漪结婚。我只能帮您做一件事，就是帮您把儿科做起来。我和汪漪的事，是另外一件事，您不要总混为一谈。”
宋黎又笑了起来，语气温柔：“可我觉得你和汪漪的事与建设儿科，其实就是一件事，合在一起，事半功倍。”
“你可真贪心啊，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林顾白冷哼了声，不想多说什么，直接甩门而去。
林顾白回住院部洗了个澡，刚想去办公室睡个觉，就看见一堆小护士兴奋地聚在护士台窃窃私语。一看到他来了，她们迅速弯腰叫着“主任好”，纷纷作鸟兽散。
林顾白皱了皱眉，对着没办法遁走的值班护士小刘说：“上班时间，凑在一起说什么呢？让病人家属看到像话吗？”
小刘红着脸认错：“我错了，林主任。”
“刚说什么呢？”林顾白又问。
“说……说看到明星了……”小刘低着头说。
“明星？”林顾白蹙眉，不记得这里收治过什么明星的小孩儿，“几床？”
“不是，是拍戏的。”
林顾白愣了愣：“拍什么戏？”
小刘吃惊地抬起头：“主任您不知道呀？咱们这层最前头那间VIP病房借给人家剧组拍戏啦！”
林顾白气愤地直接拨通了行政处的电话，得到的答案是这是宋院长特批的，说是可以外借一天。
他不需要去找宋黎，也能猜到怎么回事，为了给医院找投资，她没有什么是不能让步的。
只是这也太扯了，居然把正常使用的儿科病房辟出一间直接外借了，他们当病区是什么了？
林顾白想要找到梁硕，让他出面去沟通一下，看能不能缩短一下拍摄时间，尽量减少围观，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梁硕。
拉了一个护士问了一下，说是梁主任闲着没事也去看拍戏了，说是今天来了个偶像明星，梁主任得给儿子要个签名照。
林顾白深深觉得科室的散漫风气就是被梁硕这种没纪律的领导给带坏的。以前儿科较弱，住院部收治的都是普通患者，工作压力并不大，整体比较懒散，不过既然他现在是科室主任，就不能由着他们胡来。
这么想着，林顾白阴沉着脸径直去了那间被出借的病房。
由于刚刚林顾白发了飙，围观的护士都已经散了，所以只剩梁硕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连林顾白出现在他身后也没发觉。
林顾白拍了一下他的肩，他才转过头来。
一看到是林顾白，梁硕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林主任怎么没休息呀？”
林顾白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出来。
梁硕看他脸色难看，也一下子绷紧了神经。不管人家多年轻，到底是宋院长的亲儿子，明面上还是不好得罪的。
林顾白刚转身要离开，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嗨，林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