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邙·萌妃传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7章 警告

霍遇虽不准卿卿和蓝蓝住一处,但每天他们能见上半个时辰。卿卿原本攒了许多稀奇的玩意儿和零食去找蓝蓝,去了蓝蓝住处才发现这些东西他都有。

蓝蓝换上世子的衣物,梳着干净的发髻,倒有点贵公子的模样。他模样讨喜,招人喜欢,府里面除了霍遇,没人不喜欢蓝蓝。

蓝蓝见旁边有人,拉拉卿卿的衣角:“卿卿,我有悄悄话。”

卿卿蹲下身,耳朵凑过去。

“卿卿,舅舅说你坏话。”

卿卿一愣,不曾料到霍遇在蓝蓝面前提过自己。

她在见识花花世界的年纪之前就进了战俘营,虽然战俘营里也有钩心斗角、背地里捅人刀子的事,但她不理会便是,入了王府,除了霍遇外,倒也都好相处。

霍遇和那些人不同,和她过去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他是主人,也是仇人,却又是主宰她和整个战俘营的性命之人。

她从小胆大,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是太后的干女儿,文武百官她都不怕。可霍遇,每当他看向她,就如同千百只虫子爬到她的身上,阴森森的。

就算他不叫那些虫子咬她,也能把她吓个半死了。

她从没遇到过霍遇那样的人。

他一句给她杀他的机会,又把她带到身边百般恩宠,平日粗活都舍不得让她去干。

她还没学会怎么真正与人打交道,就遇到了霍遇那样复杂的人。

眼下蓝蓝说他曾说她坏话——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她坏话,这可不像是大丈夫所为。

“他说什么?”卿卿小声问。

蓝蓝努力回想霍遇那日在他面前跟潘姐说的话——

“那样销魂的身子得了一个那般愚钝的主,真是委屈了。”

蓝蓝复述不出原话,只有销魂、愚钝这样陌生的字眼他还记得。

卿卿听罢面上燥热,恨不能封了霍遇的嘴,也不能怪蓝蓝。

这回她是气大发了,心想就算惹怒霍遇,将她杀了,也不能让他教坏蓝蓝。

霍遇得了卿卿的身子后,手段越发细腻。他床畔的女人们都是别人训练好了的,卿卿那般生涩的似乎并不多见——说生涩都是抬举,简直就是傻透了。

他在数年的戎马生涯中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轻而易举就能洞穿一个人。其实不论出身,卿卿和战俘营里大多数女孩子一般,单纯而向往着美好,她看似大胆,敢行刺他,但那凭借的不过是无知者的勇气。看似一腔孤勇的背后,是她强烈的求生欲望。

他如逗弄一只笼中小兽一般逗弄卿卿,下流手段都用上了。

即便潘姐教过了卿卿男女之事,她也是一知半解。霍遇将收藏的古图翻出来,名曰想看看她从沈璃那儿学到了几分画技,叫她临摹这些图。

卿卿匆匆瞥了眼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杏目圆瞪:“您好歹是个王爷,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淫秽之事?”

“男女的交融原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怎的淫秽了?莫不成,卿卿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经他这么一说,卿卿突然想到上次她和他都那样了,若是怀了孩子呢?

她担忧起来,面上越发燥热,语气很冲道:“至少不该在小孩子面前胡言乱语。”

霍遇既然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人,她这些小性子他就能容纳:“往后不胡言乱语了。”

卿卿身子还没好干净,他也只能动动嘴和手,在这里撩起一身火后还得去别人那里疏解。

前些天,梧州的太守送来一个青涩的女郎,与卿卿一般,还未生出风情,但倒也生得一番好模样,据说是之前大户人家的女儿,家族败落后,被梧州太守收留了,巧的是,名字也叫“青青”,但非卿卿的卿字,大名叫杨柳青,远比孟卿枝这三个字差了许多。

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一举一动当真是毫无差池,眉梢眼角都是旧时富贵养出来的端方,哪似卿卿——驯马养猪什么都干,再好的出身,也已经被同化成乡野丫头了。

杨柳青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霍遇身上摸着,霍遇已在卿卿那里积了欲望,无须别人再做前戏,他直接将杨柳青翻过身,扯开她的裙子,正欲褪去自己的绸裤时,看到她的脖子上并没有蝴蝶。

原来火还是由点火的人来灭靠谱些。

他放过杨柳青,回屋去找卿卿,远远地在窗外就望见她拿着本书趴在书案上看,有点读书人的模样。

十一月,已是北邙山的寒冬。天上时而落雪,卿卿起身去关窗,却看见在雪里立着的霍遇。

暮雪纷纷,再过些时候就要天黑。

霍遇迈开步子向屋里走来,只见卿卿也起身。

二人对视一眼,卿卿忽地将窗户关上,再走向门口,把房门闩好。

霍遇在渐渐升起的灯火里站了好久,仍不能接受自己被个小丫头关在门外了。

王府到处是人,霍遇吃了卿卿闭门羹一事原本是当作卿卿不识好歹的例子传出去的,但传到谢云棠的耳里,则成了笑话一则,她险些笑得背过气,不顾霍珏也在一旁,同丫鬟道:“霍遇那孙子何时吃过闭门羹!真是活该!”

在谢云棠看来,卿卿比之前那些女人好玩多了,但平日霍遇在的时候总将卿卿藏起来,好不容易等他去边境巡逻时,她才逮到机会。

霍遇临走前吩咐卿卿临摹前朝宫里传来的一幅秘图,那画上的东西实在叫人面红耳赤,卿卿哪敢让别人看见,听见有人来,立马一股脑地把书案上的东西塞到书案下面。

谢云棠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从外头把门带上。刚下过雪,外头阳光正好,但随着谢云棠丫鬟关门的动作,屋里又变得阴暗起来。

谢云棠足足高出卿卿半个头,身姿英气又妩媚,一双凤眸扫过屋里的物件,最后视线落在卿卿身上,卿卿觉得自己对上她的眼神都会脸红。

谢云棠今年十七岁,是女子正青涩的年纪,但她穿着一身沉沉的藏青色襦裙,仿佛只有这样沉稳的颜色才能压得住她身上的妩媚。

她向卿卿走一步,卿卿就退一步。

谢云棠伸出手,一把将卿卿揪到面前来。

她身上有淡淡的海棠香味,卿卿却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见到海棠花是何时了。

谢云棠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稚嫩的脸蛋,轻笑一声:“倒也是个小小的妖孽,跟了霍遇,委实委屈了。”

卿卿觉得口干舌燥的,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被一个女子这样摸还是头一回呢。

谢云棠突然收回手,指着卿卿脖子上着的半块碎玉:“我要这个东西,你把它给我,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卿卿脖子上戴着的半块玉自她出生就跟着她,那块玉和她的名字一般,深深融进了她的生命里。上次为了这半块玉,她得罪光了战俘营的人,这次也不惜得罪谢云棠。

她护住自己脖子上的玉:“我没什么想要的。”

谢云棠从不是个喜欢纠缠的人,见卿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也不想再费工夫,反正她有的是法子拿到这块破玉。

她用手掌拍拍卿卿的脸:“小女奴,那咱们后会有期。”

但卿卿以为这不过是虚惊一场,谢云棠或许就此作罢。

夜里又不太平,霍遇在巡逻时遇到一队流寇,险受伏击,幸亏他身边所带士兵都是跟着他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临危不乱,损失并不大。

不过这令他心情不悦,被活捉的流寇被他绑到战俘营当射击的靶子。

战俘营彻夜灯火通明,火光照在茫茫白雪上,足以照亮黑夜。

卿卿没等到霍遇回来,倒等到了郑永身边的兵头子,说是霍遇请她前往战俘营观看“狩猎”。

卿卿知道霍遇所说“狩猎”是何意——让他的“猎物”混在战俘营的奴隶中,他在高台之上射击,若射中了“猎物”,“猎物”会被他的猎犬分尸;若射中了无辜的奴隶,他便会予以补偿:给块像模像样的坟地。

卿卿到达战俘营的时候,临时围起的猎场之上尽是围观的战俘,她被带到霍遇射击的高台上,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次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霍遇的副射手哈尔日将箭筒摆在一只窄窄的案几上,供霍遇射击用。

一声号角响起,猎场内的奴隶和被他捉回来的流寇开始四处逃窜。

卿卿根本看不清底下那些人的模样,在这里看他们如同看蚂蚁一般,只不过被捉来的流寇,也就是霍遇的“猎物”,身上有黄色的标识。

这场景让她想起小时候和那人一起拿开水浇蚂蚁窝时四散逃跑的蚂蚁。

相比那些奴隶四处乱窜,想要活命,霍遇则气定神闲地拿帕子擦着弓。

而后,他突然放箭,箭矢的速度飞快,卿卿甚至不知他何时动的手。

一支箭,再一支箭……

寒冷的冬天里,已经有胆小的战俘吓得尿裤子,接着他们面面相觑,确认自己与对方都还活着后,激动得跪地大哭。

原来霍遇方才那十几支箭,箭无虚发,每一支都射中了他的“猎物”。

这般射杀猎物的游戏玩多了也无趣,霍遇兴致索然地把弓扔到哈尔日的手上,回头见那小小身影瑟瑟发抖,解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你明知道夜里深寒,是故意不着披风,来讹本王的氅子吗?”

卿卿摇头。

霍遇将她偏向一边的下巴扳正,把氅子领子上的结系上:“本王今天给这几个王八羔子闹得筋疲力尽,待会儿回去给我揉揉?”

他这语气听来实在宠溺,只有卿卿和他才知道这是对她的警告。

回去后,潘姐已备好热汤等霍遇沐浴,他没这个兴致,一回屋就把门反锁,将卿卿摁在胡床上,去扯她的衣服。

卿卿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拒绝他,如一只发毛的小猫。

“女人有点烈性是好事,但烈性过了头就是不识好歹。”

卿卿那点反抗在他看来如同独角戏一般滑稽,他等到自己耐性耗尽了,从床底抽出一捆粗绳,把她的双手捆住,精壮的身子卡进她两腿间,双手各握一只她的腿儿。卿卿悲怒,开始向后挣,把后脑勺往椅子上撞。

“你若撞成个傻子,那本王就只好把你嫁给一个傻子,你愿意让一个傻子这样对你?”

“霍遇,你杀了我,杀了我。”

“你才多大点年纪,本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为了活着可是什么都做得出。”

不是他妄言,他十四岁那年和三百多个兵被围在断魂坡,粮草断绝,没有支援,那时若不能生退,要么被活活饿死,要么被逼疯,要么成为敌人的刀下魂;若成功突出重围,回去则要面对通敌的罪名。

那时,似乎天底下全是想杀他的人。

他嘴角浮起一抹讽笑,这小玩意儿,知道什么是死吗?

真正的生死,从不给人挂在嘴边的机会。

“罢了罢了,与你说,你也不会懂。我这就给你个痛快。”

卿卿一夜间仿佛不断在生死之间往复,折腾到天亮,霍遇也累了,她也疲倦了,两人依偎在床褥中沉沉睡去。

别说杀他——她现在连睡意都克制不住了。

霍遇比卿卿先醒来,卿卿昨夜受辱,对霍遇的恨意更深了,但是霍遇总拿她有办法。

她绝食,他就放纵她饿个三天三夜。她不张口,他就拔了所有人的舌头。

他知道她怕什么。

谢云棠昨日去镇上逛,遇到个江南来的厨子就把人拐到王府做了一桌子菜。霍遇原本不想搭理谢云棠,但听说那厨子是瑞安人,卿卿的同乡,又改变主意了。

卿卿尚难以下地,更不愿出去赴谢云棠的宴,霍遇便直接把人扛了出去。

谢云棠见到这一幕,暗中笑了。

卿卿早就忘了瑞安菜的味道,但跟在霍遇的身边,这些天吃了她一辈子都没吃过的山珍海味,其实已经足够。

霍遇见她不动筷,道:“怎的,腿软了,手还动不了了?要本王喂你?”

在人前,霍遇向来是冷冽的模样,不苟言笑,就连谢云棠也让他几分。卿卿不敢当众打他的脸,但拿着筷子的手确是发颤的。

昨夜霍遇浑蛋过了头,把她的胳膊反折,他也不知。

卿卿觉得筋骨都错了位,但没人能供她去讨教。

华伶率先发现不对,关切道:“妹妹可是手上有伤?”

霍遇闻声看向卿卿颤抖的手腕,径直夺过她的筷子,替她夹了一个丸子。

坐在潘姐怀里的蓝蓝看看霍遇,再看看卿卿。他把自己的碗换到卿卿的面前:“卿卿你吃。”

蓝蓝在食物上从没有谦让过,卿卿都不相信眼前所见了,只听蓝蓝道:“舅舅说,我是男子汉,男子汉要保护卿卿。”

霍遇捏一捏蓝蓝脸蛋上的肉,轻笑道:“总算有句听进去的。”

蓝蓝觍着脸等待卿卿表扬,卿卿挤出笑容,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几日不见,你倒又懂事了许多。”

霍遇正色道:“还吃不吃了?依本王看,你还不如这胖子懂事。”

卿卿动不了筷子,霍遇问道:“手臂怎么伤的?”

卿卿也知道她和霍遇那些私密的事不能说给别人听,她摇头道:“我也不知,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真是个糊涂的东西……仔细着哪天要死了都不知道。哈尔日,下午去请个女郎中来给她看看。”

谢云棠哼笑:“何必大费周折去请郎中,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

谢云棠少年时与父亲在军中历练,见多了伤患,也算半个郎中。

霍遇一边把丸子喂到卿卿嘴里,一边道:“那也得等本王倦了之后再给你练手。”

郑永觉得不解,卿卿若是伤筋动骨,大可不必再请郎中,霍遇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这些伤他就能治,何须再请别人?

谢云棠道:“那我先谢过王爷了。”

谢云棠的目光落在卿卿脖子上的玉佩上:“既然不能把卿卿借给我玩,那王爷,卿卿姑娘脖子上那碎玉,我觉得有趣得很,不知可否劳烦您做个主,把那玉借我戴个把月。”

霍遇的目光也落在卿卿脖子上的玉佩上,他还记得第一次将卿卿从战俘营接出来时,她为了这块玉把战俘营翻了个底朝天。

那玉佩看起来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而且是块碎玉,不该出自孟家那样的名门,要么就是哪个野孩子与她的信物……

“一块玉而已,你自己问她要。”

卿卿下意识握紧自己的玉,执拗地看着霍遇,表示自己不愿意。

“如今好歹是跟在本王身边的人,”卿卿的眼神太固执,霍遇顿了一下,又说,“既然是珏儿的小姑母,就不该戴这廉价玩意儿,她要你就给她。”

“这是我的东西。”卿卿小声反抗。

这拧巴的性子,不能说不讨厌。

这是她和家人最后的信物,霍遇和谢云棠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对她的意义……卿卿眨了眨带泪的眼睛,对上谢云棠目空一切的目光,有个念头在她心里窜动。

“给郡主也可,不过……郡主年长于我,更尊于我,若如此随意给了郡主,也是对郡主的不敬。且待我把自己的气味都洗掉,再献给郡主。”

“王爷找的丫头好生伶俐。我很喜欢,王爷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等厌了她的时候就把她赏赐给我。”

卿卿味同嚼蜡,这一桌子菜,没让她尝到家乡的味道,尝到的只有苦涩。

回去后,霍遇替她接好胳膊错位的关节,又让她疼死一回。她这一次是真的疼哭了,趴在床上不知所措。

身后的声音道:“下月皇兄……也就是太子会来,亲自接珏儿回永安府,你若有意见直说无妨,没有更好。”

“没有。”

卿卿嘴上说没有,霍遇也知道她委屈,她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实在恨不起来。

“要怨就怨你祁国积弱,皇室无为,害你孟家忠良尽没沙场,你与幼儿无依。”

卿卿已经够难受了,霍遇这样一番说辞将所有罪责都推脱,仿佛今日祁人的惨境和他毫无干系。

“够了!”她是不要命了才敢这样跟霍遇说话,士可杀不可辱,辱也被他辱了,她还怕什么?

可往往是冲动过后才涌来巨大的后悔,霍遇一声淡漠的轻笑已让卿卿追悔莫及。

“趁着本王还给你机会,你闹上一闹也是无妨。”

谢云棠拿着鸡毛当令箭,把一窝子兵当下人使唤的时候,卿卿正在战俘营劳作,就连霍遇以往那些女人的小性子,卿卿也不曾有过。

她的人生里已经有太多缺失,霍遇认为她耍性子倒是一种进步。

他对卿卿是纵容的,其实和别的没什么关系,仅仅因为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孟尚的女儿,是自己胞姐的小姑子,也只因为这一点,他对她已是几次三番降低了底线,又因她有拿利箭刺向他的勇气,故而对她高看。

可她终归不过是个女人,由着她闹点脾气,是他能施舍的唯一恩赏。

永安来信说太子要来,以巡查边防的借口——霍遇怎能不知太子真目的,那这些人真把他当商人了,先是谢云棠要走徐白康,太子又几次三番发来密函讨人。他有他的筹算,徐白康当是卖谢家一个人情,可太子要的那些人他却不肯放手,那些人说到底,于他而言并不重要,可兵权在他手上,他不放手,太子也得让着他这混账脾气三分。

霍遇手段阴鸷,行事过分,却从未受过实质性的惩罚。邺国建国立业,他是首功,军中之人只信服他,而他所行之事,看似荒唐,实际上为皇帝太子肃清了道路,故皇帝对他总是明贬暗褒。

皇权和东宫之间亦有矛盾,但只要有霍遇在,二者间便不会失衡,因此无论霍遇做出多混账的事,皇帝和太子也不会对他如何。

皇帝和霍遇原想趁机将匈奴一举歼灭,赶去北疆之外,太子却认为不可,如今民生尚凋敝,不是穷兵黩武之际。

只是霍遇实在自大,尤其是邺国拿下中原的几场大战都是霍遇挂帅获胜,论带兵打仗,太子的话语权并不多。

所以这次太子前来的目的有三,一是巡查边防;二是将沈璃要走;三是再劝霍遇止战。至于带霍珏回去,只是顺道之举。

皇室对这个小世子的心思也是矛盾的,他象征着皇帝未能处理好的家事,一提他,皇室的人难免会想起霍煊的遗憾,而皇帝此次当着百官之面叫太子务必带回他,也是对他身份的肯定。

卿卿知道,蓝蓝一旦前往永安宫,将过上和她截然不同的好日子,她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私心里还想让他记得自己姓孟,他的父亲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将蓝蓝送回霍家,她已无颜面对孟家祖宗了,可她更受仇人羞辱,失贞于他,孟家家门造孽,才生了她这样的祸害。

不知是伤心还是天气变冷的原因,卿卿生了场大病,夜里昏厥过去,府里劳师动众,有经验的都奉献对策,助她熬过难关。

卿卿病重是瞒着霍珏的,小家伙见卿卿三日不来找自己,便要去寻卿卿,小短腿还没跑出院子,就被霍遇提了回来。

以前在战俘营里时不时有人失踪,在霍珏心里已经成了阴影,他还不大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在这里,一个人只要三天不见,就可能永远见不到了。

“上哪儿去?”霍遇不耐烦地问。

在卿卿的面前,他还能装出点耐心,舅甥私下相处时,他耐性全无。

“姐姐呢?”

“同你讲了多少遍,她不是你的姐姐。”

霍珏被肉挤成两道眯缝的眼睛瞪着霍遇。

霍遇强行把他抱在自己腿上放下:“你是本王的外甥,你若叫我舅舅,却叫卿卿姐姐,那她岂不成了我的女儿?可本王没那么大的女儿。反倒是她得唤我一声郎君,你若愿叫她一声小舅母,倒也没什么错。”

“呸,你不是舅舅!你是浑蛋!”

卿卿有一日无意与佟伯说起浑蛋霍遇,被霍珏听了进去,他一向视卿卿的话为箴言,因为卿卿不会骗他。

霍遇脸色沉了下来:“这话是谁教你的?”

“卿卿说你是浑蛋,你就是浑蛋。”

“倒真该把你这浑小子扔去军营历练一番,我们大邺的男人能骂出口的竟只有浑蛋二字,真丢人。”

他和霍煊这般年纪的时候,霍煊已经会揪着他的辫子不带一个干净字眼地骂他了。人人都说是亲姐弟,打起架来才无所顾忌。

怎么一眨眼,霍煊的儿子都会骂人了?

“看样子是跟了孟家人的性子,半点不像你娘亲。”

霍珏一生下来就没了娘亲,但是卿卿没有让他对娘亲有任何陌生的感觉,她每天都会跟他说起他的母亲。

在卿卿有限的人生阅历中,霍煊是影响她最深的人。母亲病逝后,她便跟着霍煊。虽然她叫霍煊嫂嫂,霍煊于她亦母亦长姐。

她有许多本事,比如遛马爬树,都是霍煊教的。除了这些,霍煊还教她仁义礼智信。

卿卿印象极深的是有一次她和霍煊出游,去西山的佛寺,只有她二人,霍煊唱了一支她从未听过的曲子,她觉得好听,便央求霍煊教她,霍煊柔柔一笑:“傻卿卿,这是异族的曲子,你是祁人,不能学的。”

卿卿认识的霍煊,和霍遇认识的霍煊似乎并非同一人。

关于卿卿认识的那个霍煊,霍遇从不想知道更多,二人也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她和卿卿的大哥。

卿卿幼年时有一次发烧,怀孕的霍煊守在她身旁一整夜。

这次发烧身边隐约有人来来回回,脚步声纷杂,过了好久都不清静。

她只是太累了,想多睡一阵。

霍遇见床上的人比尸体还安静,她这样昏迷了三天三夜还不醒,只能证明他府上养了一群庸人,当场便砍了一个大夫的脑袋。谢云棠听闻消息后匆匆赶来,见一地鲜红的血,怒道:“这养病最重要的是清静,你这番吵闹,难怪她醒不过来。”

“本王的人不劳你操心。”

“你的人死了是不劳我操心了!”谢云棠瞪他一眼,直接走到卿卿的面前,“三天没洗澡了,只怕快要臭了。你先出去,留下我和潘姐给她擦擦身子消热,我倒也有过经验,龄哥儿发烧就是这样退热的。”

龄哥儿是谢云棠的侄女,年纪却和卿卿差不多。

潘姐也想寻机会给卿卿擦身,只是霍遇不准许,但到了现如今,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霍遇出去时提醒谢云棠:“她的名字仍在俘虏册上,若有三长两短,本王可得找你问责。”

“哧……我还以为是王爷的心肝儿呢,原来还是要送回去送死的。”

俘虏册上的名字,最后的结局所有人心知肚明。

谢云棠命潘姐和桑诺将卿卿的衣服褪了,这一褪去,方胆战心寒。

她身上尽是青紫痕迹,潘姐知晓那是什么,谢云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竟然也知道,尤其一些难看见的地方痕迹更是多。见这情景,谢云棠也骂起了霍遇那浑蛋。

替卿卿清理一事都是潘姐完成,见她累了,谢云棠便命她先去歇着。

卿卿醒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谢云棠。

她昏迷几日,耗尽一身力气,浑身酸软,谢云棠见她要起来,摆手道:“不必了,就躺着吧。”

卿卿与谢云棠没什么交集,仅有的,无非是她夺了自己的玉。

“孟卿枝,你会是他相好的吗……”谢云棠自言自语道,卿卿无力到耳根子都酸的地步,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谢云棠上前,从袖里揣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扔在卿卿的怀里:“这个是治身上瘀痕的,这药金贵着呢,皇宫里都没有,务必在下次我见到你时是完好无缺的样子。”

卿卿一想,自己若真昏迷了三天,那明日就是谢云棠离去之日。

“你是何意?”

“你一个前朝人的命我本不想干涉,但有人在意。小女奴……不,卿卿,咱们永安府见。”

卿卿虽然不解,但仍旧为谢云棠的话所震撼。

这是战俘营七年来头一次有人和她提起在他方再会。她现在仍然无力,纵有满腔的疑问和激动,也只能克制。

谢云棠怜悯地看着因震惊身体发颤的小女奴,道:“霍遇虽仗着自己兵权在手就胡作非为,但他之上仍有太子,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不论现在懂没懂,太子来的那天,她总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