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之涧,人之殇
熵的脸阴沉着,在芮的命灯的紫色火焰下忽隐忽现。
一水涧的潺潺溪水从他的指间流过,形成一个个漩涡,留下一道道水痕。
他在溪水旁沉默地坐着,已经不能再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了。
师傅飞升之前曾和他交代:“我飞升之后,神氏必有一场大劫。此劫凶险无比,你作为首席弟子,要照顾好师弟师妹们,带领他们度过此劫。若不度此劫,则万事休矣!”
他的话没有错。
一年后,他的预言成真。神氏在与崆峒门的大战中惨败,元气大伤———神氏上下,除了熵之外的弟子,全部战死。
熵绝望了。
他离开东华山,离开神氏,开始了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
而在十年后,熵在踞龙关收下了他的第一个弟子———芮。芮让他重拾振兴神氏的希望。
这个陷入绝望的男人终于振作起来。
在芮在离火域修炼的一个月中,他多次冲击元婴的大门,可却不尽人意。
而熵灵境中的四凶,已经蠢蠢欲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会冲破封印。
熵灵境和经脉中的灵力已经被四凶污染,如不净化,则会入魔。但他不能净化。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就是他的灵力。若是再花时间在净化灵力上,他就会错过下一次渡劫的机会。
但是,最关键的时刻已经到来,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了。在踏上征途时,他犹豫过;在加入神氏时,他犹豫过;在向师傅拜师时,他犹豫过;在师傅飞升时,他犹豫过;在带领神氏时,他犹豫过;在封印四凶时,他犹豫过。
但熵绝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犹豫,不是因为自己缺少主见,而是因为自己太软弱了。他害怕失去一切。
但是现在,熵不能犹豫了。已经没有选项给他选择了,只有一条路可走:战。
不成功,便成仁。
不成神,也成魔。
地府,就让我走一遭!
漆黑的乌云笼罩在一水涧之上,预示着接下来的雷动。此劫,为雷劫。
大局已定———十六道紫色天雷撕破天幕,向熵袭来。
他解放灵境,释放灵力,唤起护盾重重叠加在周身。他已经无暇顾及四凶了。
誓不罢休,一战到底!
“苍天无眼,既然不想让我活下去,那便来吧!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大能耐!”他仰天嘶吼。
只有饥饿的巨蟒,才能吞噬一切。而比饥蟒更可怕的,是受伤的老虎。
天雷已至,渡劫开始。生死的搏斗,山雨欲来。
第一道,破!
重铸!
第二道,破!
重铸!
第三道,破!
重铸!
第四道,破!
重铸!
第五道,破!
重铸!
第六道,破!
重铸!
第七道,破!
重铸!
第八道,破!
重铸!
第九道,破!
重铸!
第十道,破!
重铸!
第十一道,破!
重铸!
第十二道,破!
重铸!
第十三道,破!
重铸!
第十四道,破!
重铸!
第十五道,破!
重铸!
第十六道,碎!
最后一道护盾挡下了最后一道天雷。
他精疲力尽了。
“活下来了,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真是可笑啊,曾经封神之人竟然被区区十六道天雷逼到这种地步。
不过,他还高兴得太早了。
天空散开的乌云重新聚拢。雷声阵阵。天劫,还未结束。而且,一重更比一重高。
第十七道天雷!
漆黑的天幕化成地狱的赤红色,俨然是一道紧闭的地狱之门,正等待着放出索命的厉鬼。而这厉鬼,则是由天所炼。谁也不知道它会有多恐怖。
『让吾辈助汝一臂之力。』
『以力试之。』
『尽力而为。』
『成败得失于此而已。』
四凶很清楚,它们虽与熵异心同体,但若是熵死在这里,它们也会魂飞魄散。
“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我要你们有何用!”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却笑了起来。
『天要杀我,我便弑天!』
地狱之门已敞开,门中厉鬼欲杀戒。
红色赤雷照破漆黑之夜,亮出了它的獠牙。
熵的灵境被四凶撕裂开来,他的灵力全部涌出,取而代之的是四凶那无比庞大的魔力。
至纯至粹至暗的魔力,比灵力强大数百倍!他的灵境被四凶的魔力强行撕裂再重铸,修为突破金丹,跨入元婴,达到元婴巅峰。
赤雷落下,雷声巨响。
砰!
巅峰的对决在几秒之内迅速结束。干净利落。
结果是………熵怎么会败呢?
他当然没有败。准确来说,是他一定不能败。
赤色褪去,乌云重归黑色。
接着,雨水倾盆而下。
他元气大伤。虽然成功渡劫,但魔力已经充塞了他的经脉和灵境。只要他灵境中的四凶有这个意向,他随时都有被夺舍的危险。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熵灵境中的四凶,已经因为魔力枯竭而沉睡。
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遍体鳞伤。只能这么形容了。
一水涧,东华山脚下的王者长眠之地。此时,已经被天雷夷为平地。
熵拿出护在怀中的命灯。紫色的火焰在雨水中跳动着。
神氏命灯,以血燃之。昭命相,示生死。
紫色之焰,为孤,为煞,此生坎坷。
“神氏,到底会如何?”熵叹道。
神氏的命运,如同一块蒙着黑色轻纱的红宝石,在混乱的世道中,暗暗地折射着真理之光。即使没有风,也会有有心人揭开她遮面的黑纱。神氏的命运,必将牵动世界的齿轮,然后掀起一场灭世的巨浪。
熵已将他的名字刻在东华山的主碑之上,而这主碑,则是神氏的亡灵之碑。神氏的宗主神宗,在开宗之时,立下此碑:“此碑为我宗亡灵之碑,若无决心,何以入宗?再意决心,刻名于此!胜利班师之时,必是吾辈光荣之日!”
主碑之上,仍密密麻麻刻着五百七十一个名字。长满藤蔓的碑面之上,破碎的文字记录着曾经的辉煌。
但,却无一人生还。
熵取出琴来———这十年,唯有琴声与他相伴。
他想,只有淡然地面对一切,才能领悟真正的琴道。
琴弦微颤,琴声响起。
此曲名《殇》。
而《殇》之殇,无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