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层
他说,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餐厅。
整个4层就是一个快餐厅,所有在大厦工作的蓝领、白领们都来吃饭。每到开饭时间,上千个粉红色的塑料座椅上全坐满了人。他说,望着那一大片吃饭者留着各式发型的头,你会感到那是一个人头的海洋。你会再一次为这座大厦之“大”发出惊叹。
正对着餐厅大门的那面墙上,也有一幅用瓷砖拼成的壁画,画面上同样是一只站在笼子里的鸟。他说他仔细辨认之后依然说不出那鸟的名字。
惊问之后才知道,这幢大厦的每一层都有这样一幅壁画,不同的只是它们的尺寸。这是大厦的设计者当初对业主提出的一个奇怪的要求。
黑雉。有一天,快餐厅里最老的厨师汪师傅回答了我的疑问,也叫角鸡,书上起的名字是褐马鸡。
为何设计者坚持要在每一层都嵌上这样一幅壁画?我接了问。汪师傅捻着他花白的胡须沉吟着说,这大厦所在的地方,早先是京西的一片坟地。传说坟地中间有几千棵杂树,疯长在一起,密得人都很难走进去。在这片杂树林里,栖落着成千上万的鸟,鸟群起飞时,遮天盖地,连阳光都能被遮住。鸟们要一齐惊叫时,站在西直门那儿都能听到。说是这鸟群里有一只鸟王,就是一只黑雉,偶有人撞进这林子进了它的王国,它会扑下来啄瞎你的眼睛。后来林子被毁鸟们飞走,可那鸟王仍在这一带转悠,据说直到今天,还有人能偶尔看见它的身影。我猜,这大厦的设计者把楼设计成了鸟的形状并在每一层镶上这样一幅黑雉壁画,八成和那鸟王的传说有点关系。
哦?我看定那幅壁画,看定壁画上的那个鸟笼和那只黑雉。
你就是传说中的那只鸟王?
我这个保安员的任务是站在那幅壁画的对面也就是快餐厅的门口,维持餐厅的秩序。保安队长一边摸着他的大耳朵一边告诉我,你必须保证做到:一,不准醉汉、小偷和精神病人入内;二,迅速排解餐厅内就餐人员发生的纠纷;三,不让就餐人员将快餐厅里的餐具偷拿出门。我不安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小偷们可是很难辨认。大耳朵伸手扯了一下我的耳朵说: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我的任务应该说不重,比我在部队训练和在家种地,要轻省得多,只是待遇太低,一月四千毛。当初离家时爹说你要自己挣钱娶个老婆。拿这份工资,啥时候才能挣足娶老婆的钱?当然,少总比没有好,慢慢地积少成多吧。
我每天在这儿见到的人可是真多,所有在餐厅工作和就餐的人都从我的面前走进走出,我好像在看一本大型人物相册。男人、女人,年纪大的、年纪轻的,漂亮的、不漂亮的,饭后爱剔牙的、饭前爱用纸巾抹手的,爱说爱笑的、一声不吭的,爱搓脸的,爱拍屁股的,喜欢搂别人肩膀的,手拉着手的,都在我的眼前来回晃动。当人们进了大厅开始就餐时,我又有了观察他们吃相的机会。狼吞虎咽的,满脸兴奋的,目不斜视的,细嚼慢咽的,边说边吃的,一脸小心的,愁眉苦脸的,心不在焉的,牙疼吸气的,那吃相真是五花八门,千姿百态。我开始知道,观察人的吃相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吃相差不多能把一个人的气质、修养、性格都表现出来。渐渐地,我的目光被餐厅里的几个人吸引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