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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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书的整理情况

《三国演义》最初由作家出版社整理,于一九五三年初版印行。我社于一九五四年以此为基础,重加整理,自一九五五年出版后,印行较久。这次是再度整理,改出新版。

历次整理,都是采用毛宗岗本为底本。毛本是据明代版本加工修订的一个通行本,流传已久,文字上有好些优点,较便于广大群众的阅读。但毛本也存在不少问题:有明本原来不误的,毛本却改错了;有明本文字明显优胜的,毛本反改坏了。再者毛本初刊本已不易得,在它流行近三百年间,经过无数次的辗转翻刻、写印、排印,其中种种讹误,不一而足。因此,底本虽采用通行的毛本,仍须进行必要的校订工作。

我社一九五四年整理时,注意到上述情况,就主要参照明嘉靖壬午(一五二二)序刊本(过去曾称“弘治甲寅序刊本”)加以校订。若干毛本改错、改坏了的,斟酌情形,加以纠正。这样做的目的,并非泥信“古本”,只是希望整理过的毛本能成为错误较少、更利于阅读的一个通行本。

例如,第十九回写眭固“反投犬城去了”,毛本误“犬城”为“大城”(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可证明本是)。

尤为突出的如,第三十八回叙孙权“广纳贤士”:“时有会稽阚泽,字德润;彭城严畯,字曼才;沛县薛综,字敬文;汝阳程秉,字德枢;吴郡朱桓,字休穆;陆绩,字公纪;吴人张温,字惠恕;乌伤骆统,字公绪;乌程吾粲,字孔休……”云云。毛本误“严”为“严”、“汝”为“汝”、“乌伤骆统,字公”为“会稽凌统,字公”、“粲”为“粲”。其中骆统误为“凌统”一例,尤与文情不合,因为紧接着的下文就叙及“(孙)权部将凌操,……被黄祖部将甘宁一箭射死。凌操子凌统,时年方十五岁,奋力往夺父尸而归。”可见在此之先,凌统尚是追随父亲的一个不出名的少年,谈不上是招纳的所谓“贤士”之一;且凌统是吴郡余杭人,字公绩,毛本所载的籍贯、字号也都不确。

凡此一类,我们均依据明本,参酌史籍,加以改正。由于本书是普及性读物,避繁不作校字记,此类改动,不及备列,举例以概其馀。

毛本虽然是清初人所作的改订本,其中依然保存着一些元明时代(来源可能更早)的用语。如“无徒”是流氓无赖的意思,“磨旗”是圆圈式地挥舞旗帜的意思,过去通行的排印本臆改为“强徒”、“麾旗”等。我社在前次整理时亦就发现所及,作了纠正。

再有,《三国演义》毕竟不同于一般小说作品,它是历史小说,其中主要人物事迹绝大部分都是按照史籍记载的通俗演义。这样,书中存在的好些人名、地名、官制名称上的讹误,似乎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一任其继续沿误下去。校订中对这一类地方,凡是比较显著而不难考核的,也作了一些必要的改正。例如,第七回起写到“桓阶”,毛本、明本均作“桓楷”。此人《三国志·魏书》有传,其他史籍亦同作“阶”。似毋须拘执版本,保留“楷”这个误字,因即改为“阶”。至于回末联语中“求和桓阶又遭殃”句平仄遂难再调,只好任之。又如,第十六回“表赠陈珪秩中二千石”,毛本、明本均作“表赠陈珪致中二千石”,通行的排本又改“致中”为“治中”。“致”字用在此处固然费解,“治中二千石”之说既非汉制,且远于事理,亦不可通(参看该回注释)。因即据《三国志·魏书·吕布传》改为“秩中二千石”。

现在这次,我们又就改版(横排、简体字)的机会,对全书再次作了核订。除据大魁堂藏版的毛本,校改了旧排本沿袭的误植外,又顺着前次整理的途径,作了一些补苴罅漏的工作,大致有这样一些方面:

一、解决了过去正文中存疑的个别问题。如第八十回“极天察地”,“察”字疑“际”字之误,今据清代宝经堂刊本正作“际”,“际”字是,从改。第八十一回“损将星于斗牛”,“损”字疑“陨”字之误,今据同本正作“陨”,“陨”字是,从改。

二、在断句标点上,也作了改进。纠正了旧本个别断句失误。如,第三十三回引袁绍的话:“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沙漠之众”,句读是错误的,今改正为“吾南据河(黄河),北阻燕、代……”又如,第一百一回“(魏)延大败,尽弃衣甲、头盔、匹马,引败兵望木门道中而走”,今改正为“延大败,尽弃衣甲、头盔,匹马引败兵望木门道中而走”。另外有些地方,即使文义并无大别,但如何句逗更觉顺适合宜,也尽可能地推敲斟酌,有所改进,如第一百七回“……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今改为“……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

三、准前次整理“桓楷”改“桓阶”例,对于一些历史人物的名字,以及个别地名,作了订正。如:“襄江”(第三十四回)、“凌公绩”(第五十一回)、“俞元”(第六十回)、“孱陵侯”(第七十七回)、“张隽乂”(第一百一回)、“全琮”(第一百五回)、“仲恭”(第一百十回)、“景明”(第一百十四回)、“霍弋”(第一百十九回)等,所见毛、明各本,均作“湘江”、“凌公续”、“愈元”、“潺陵侯”、“张隽义”、“全综”、“仲闻”、“景召”、“霍戈”。我们在改正时,为了审慎,均曾参对有关史籍。其中有一些是得到读者来信指出,才得以检查校正的。

四、修改、调整了旧本的注释,并增加了相当数量的新注。对于旧本注释,此次颇有变动。新增注约一百五十条左右。希望这样能更便于读者了解一些难懂的古代事物和语言,有助于阅读小说正文。但书中引录的诗赋书檄笺表等古文,数量很大,其中有许多典故和艰深的文言词句,如果一一作注,势将非常繁重,而且和小说正文的注释量不成比例。考虑到这些毕竟不是小说的主体部分,因此并未多增加这一部分的注文。

另外,尚有一些个别问题,举例说明如下:

第一回写曹操的出身,毛本、明本同作“年二十,举孝廉,为郎,除洛阳北都尉。”“都”字是形讹,当作“部”,今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改。洛阳是县,并无“都尉”官,“北都尉”之名是不可通的(参看该回注释)。

第九回写王允布置军兵刺杀董卓时,毛本有“卓裹甲不入,伤臂堕车”两句。“裹”字明本作“悰”。皆形近致误,当依《后汉书·董卓传》、《三国志》注引《英雄记》作“衷”。今校改为“衷甲”(参看该回注释)。

第一百零六回写司马懿领兵攻打公孙渊,毛本有“乃令夏侯霸、夏侯威各引一军伏于济水之滨”语(明本同。前排本“济”字误植为“梁”字)。按此次战役发生在辽水两岸,该地亦并无所谓“济水”。查《资治通鉴》卷七十四《魏纪》景初二年四月记此事,写作“懿潜济水,出其北……”,这显然是写小说的人错会了“济(渡)水”二字的意义,误认为水名。今据《三国志·魏书·公孙渊传》、《晋书·宣帝纪》及《通鉴》等书,将“济水”酌改为“辽水”。

第二十七回叙关羽过沂水关到镇国寺,会见僧人普净;到第七十七回叙关羽死后“一魂不散”,在当阳县玉泉山重会此人时,却作“法名普静,原是汜水关镇国寺中长老”。毛本、明本前后关名同样歧异。从故事情节所表现的地理来判断,应以“汜水关”为是。我们就将地名准后文统一校订为“汜水关”,人名则据明本统一校订为“普净”。

《三国演义》全书规模庞大,故事情节错综复杂,我们的一切整理校改工作,都只是在不损伤毛本的故事原貌,充分尊重小说艺术虚构的原则下,所作的点滴文字修补。如问题越出这一范围,牵涉较大,则虽已发现有误,也概存其旧,不予更动。例如第三十三回,有这样一段:“且说袁尚、袁熙知曹兵将至,料难迎敌,乃弃城引兵,星夜奔辽西投乌桓去了。幽州刺史乌桓触,聚幽州众官,歃血为盟,共议背袁向曹之事。……乌桓触……径来降操。操大喜,加为镇北将军。”细心的读者会感到纳闷不解:前文已交代幽州刺史就是袁熙,怎么又突然说乌桓触是幽州刺史?袁熙刚投奔乌桓,怎么这个“幽州刺史”恰巧又叫做“乌桓触”?而且除此段外,这个“乌桓触”在全书中再也不见踪影,又是何故?《三国志·魏书·袁绍传》载此事件云:“(袁)尚、(袁)熙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奔辽西乌桓。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触”就是“焦触”;古代句逗不精密,容易致误,很可能是通俗演义的作者误把史籍中“乌桓”二字连下,读成人名,无意中增添了一个并不必要的小说人物。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我们想来,没有必要也没有合适的办法来纠正古人的这种疏失。提出此点,借以向读者说明:尽管《三国演义》的故事,一般认为是“七实三虚”,仍宜更多地作为写历史题材的小说看,而在当作具体的史实知识看时,注意到上述情况,未宜率尔据信。

前版附印的“三国演义地图”,现仍保留。由于三国时期的区域和州郡分合变更,情况复杂,小说所叙更不等于历史实录,所以这幅图只是标示了一个粗略的梗概,为阅读本书提供一些方便而已。

以上的各项做法,都未必妥善。由于我们水平有限,难免有考虑不周、失于检照,甚至判断处理错误的地方,热切希望得到广大读者的批评和指正,使我们的工作不断地得到改进。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

一九七三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