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朝往事（下）(1)
天边的云暗了下来，一片肃杀。
在柳乘风回忆中的诡异寂静下，李志凡也磨去了为数不多的耐心。
李志凡固然惜才，想将柳乘风劝降。可是现在，时间上，李志凡却是真的等不起了。
千钧待系发！
反梁义军十五路，在江北会盟时，众义军立下了谁先攻入梁京，谁便坐得大梁国主的血誓。两年来，众义军与柳乘风率领的平叛军大小鏖战，被柳乘风以少胜多，屡施巧计打残了六路。伤亡惨重。
但是此刻，除了李志凡统领的三江义军外，大梁境内还有着其余的八路义军，在攻下梁京的道路中劈荆斩刺的追赶着李志凡的脚步。纵使李志凡已经攻下大雁，越过关后便可一路无阻的直抵梁京，但李志凡仍不敢拖延。
有时候，慢了一次，便会慢上一辈子。
“柳丞相，若肯降孤，孤必不负你！”李志凡举剑高喝，做着最后的挽留。
柳乘风抬头，目中凝刻着与慕容清别的最后一眼！
“乘凤，你一定要等我！”
柳乘风闭目，心苦。
清儿，大雁关，守不住了......
卿本佳人.......
恨我非英雄！
“大雁关已破，大梁再无天险可守。梁国......必亡！”
柳乘风看向周边将士：“你们投降吧，这两年来，已经死了太多人......现败局已定，别再做无畏的牺牲了！”
卫军统领跪地，血侵泥土：“我们近卫军只尊丞相！丞相降，我等降；丞相不降，我等誓死相随！愿与丞相共存亡！”
数百围绕相互的近卫兵随之跪地：“丞相降，我等降；丞相不降，我等誓死相随！愿与丞相共存亡！”
败卷残旗啼大雁，国破关陷生何愿？
“我的至爱都在梁王手中，所以我只能死，来换取她们的活路.......”
柳乘风眼眶深陷，凝噎语憾：“可你们没有必要陪我一块做无畏的牺牲！这昏乱的江山，不值得你们以命相守！”
“丞相.....”
众士兵哽咽：“我们守的，从来都不是大梁.......一直是你！”
“士为知己者用，亦为知己者死......”李志凡叹惋挥令：“弓箭手准备！”
“是死是降？”李志凡虽问，却缓缓闭上了眼。
有些事，因为有些人，即使重生千边万边，结局亦不会变！
周围夹杂着悲壮烈怀之声山呼海啸：“我们愿随丞相赴死！”
“可惜了.......”
似欲无比吃力，李志凡手重重缓缓挥下：“放！”
万千箭矢，千百将士。密密麻麻的箭雨像狂风席卷，似暴雨倾盆。只在那一片红芒中，传来了柳乘风最后的吼声。
“李志凡！如果不是梁王昏庸，你未必能赢我！”
“我柳乘风，败给的从不是义军！”
“清儿，对不起，对不起.......”
.......
有风一直吹过。
落叶飘停，泊在柳乘风脸上，阻断了他电光火石的片段思忆。
有恨......
也无恨！
李志凡像是漫不经心的走来，有些皱眉的瞥了一眼这个挡住自己路的女人：“你是谁？”
眸光再次打量的瞬间，李志凡蓦然目光一凝，刚才就隐隐觉得熟悉，近看之下，似乎真的在哪见过。
“我......”
柳乘风忽然有些慌了。
这个时候柳乘风终于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早已不是前梁的丞相，自己是在替妹妹扮妃啊！
哪有妃子见了皇帝不行礼反而挡住皇帝路的？
看着李志凡的眼神打量，柳乘风暗暗叫苦，李志凡和自己对战多年，虽然是真没见过几面，可彼此的画像那是每一战都咬牙切齿，盯着看的咧嘴。
万一叫他给认出自己来，那可怎么办？
这诺达的皇宫，自己想逃都难啊！
柳乘风有些暗悔方才的冒失，正准备行礼先平息李志凡的怒火，却不料皱着眉的李志凡忽然将自己一把推开。
“管你是谁，挡我路，给我起开！”
将挡路的障碍清除后，李志凡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低着头继续往前。
柳乘风看着李志凡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开，顿时有点蒙了，自己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呢，他，他就这么走了？
忽然，前方的李志凡发出一声赞叹：“真漂亮！”
低着头的柳乘风心下一紧，不过随即露出轻笑。就是说嘛，自己现在扮演的可是妹妹柳乘凤，这么美的明月珠，李志凡又不是眼瞎。
刚才肯定是李志凡见‘自己’漂亮，所以故意推开自己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个木头还蛮有情趣的，只是他怎么还没走过来？
柳乘风等了又等后抬头打量，却见李志凡已是越走越远，柳乘风感觉脑袋不够用了，李志凡刚才难道是在自言自语？
只是，当眼尖的柳乘风猛然瞥见远处李志凡手里似乎抓着一个物什在反复摸揣的时候，柳乘风的脸瞬间黑了！
这个混蛋！
我妹妹进宫都两年了，你竟然还冷着脸问我是谁！
面对我妹妹如此天姿国色，你不闻不问推开就算了，你居然还走思研究个什么破玩意儿？
难道我妹妹就这么没有吸引力？
还是我的“移形换貌”易容的不像？
真混蛋啊！
柳乘风咬牙切齿，这家伙，怎么比和我打仗那会还要可恶？
别得意，你给小爷等着！
看着李志凡的身影远去，柳乘风心里恨恨的画着圈圈，却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轻蔑的嘲讽。
“柳妃妹妹，皇上都走了，柳妃妹妹还呆呆的在这看什么？莫不是还想追上去再彰显一下柳家的礼数？”
柳乘风皱眉回头，就看见惠妃在后，带着一脸傲然冷冷讥言。
柳乘风知道，惠妃说的是刚才自己见到李志凡没有行礼的事。时隔多年，柳乘风突然见到了李志凡，心里唏嘘记忆涌起，有些怅思在所难免。
但李志凡都没说啥，你惠妃不过和我一样是个妃子，你凭什么数落我？
而且现在你的姐妹丽妃还在水里挣扎，你不思量着赶紧想办法把丽妃拉上来，居然还有心情来数落我，真可谓是薄情之至。
想起妹妹前几日回家和自己说的，宫里的妃子每每欺辱算计，都有着眼前这个惠妃的参与。柳乘风心里顿时泛起寒意。
柳乘风转身回头轻笑着，款款冲着惠妃行了一礼：“惠妃姐姐说的是，妹妹年少惶恐，方才因为没有看到锦鲤，所以内心失落，一时忘了和皇上行礼。”
柳乘风忽然又惊讶的张大了嘴：“呀，不好，惠妃姐姐，咱们只顾着自己看锦鲤祈求福运，却忘了叫皇上一起来观赏，这实在是有失妇德。华妃姐姐，要不你随我一起去追皇上回来吧！”
柳乘风没理惠妃，却是一把抓住了湖岸旁边，焦急看着丽妃在湖里挣扎，试图伸手去拉一把丽妃的华妃。
“姐姐快走，咱们快去追皇上！”
华妃被柳乘风一拉，她那点气力哪能抵得过柳乘风？
华妃顿时就被柳乘风拉上了往前走去，而惠妃早被柳乘风这句话吓得心神慌乱，锦鲤之辞漏洞百出不说，要是真把皇上拉回来，丽妃可是还在湖里啊。
方才是丽妃机灵，也是皇上没有计较，甚至像压根没有听到一般走了过去。真要把皇上请回来，一旦看到丽妃的失体模样深究，丽妃恐慌中把这事招了出来，定然没有三人的好果子吃。
眼见柳乘风拉着华妃就走，惠妃急忙上前阻拦：“柳妃妹妹且慢，皇上公事繁忙，哪里有空来陪咱们姐妹看这锦鲤？柳妃妹妹还是不用去劳烦皇上了！”
被柳乘风拉住的华妃此时也回过神来，亦出声道：“就是，柳妃妹妹，咱们不用去打扰皇上了，丽妃姐姐可是还在水里呢！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把丽妃姐姐救上来吧！”
柳乘风自然知道丽妃在水里挣扎，虽然现在还没有事，但再过一会可就说不好了。满庭芳的湖虽不深，但淹死一个半吊子水性的女人却是绰绰有余。
不过柳乘风打定主意不能便宜了这三个女人，尤其是惠妃，此女薄情寡义，心思毒恶。不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柳乘风还替妹妹进什么宫？
打定主意，柳乘风顿时有些为难的道：“可是如果我们不把这锦鲤的事说给皇上，皇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责怪咱们的！要不惠妃姐姐，你去想办法救丽妃姐姐上来，我带着华妃姐姐先去追皇上。”
惠妃哪里肯许？心思一转之下忙道：“柳妃妹妹不可！万一皇上也和你我姐妹一般，看不到锦鲤，要是皇上生气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华妃亦知不可，出声附和：“就是，柳妃妹妹，咱们还是先把丽妃姐姐救上来吧！”
柳乘风心里偷笑，嘴上却道：“所以我才要拉着华妃姐姐去啊，华妃姐姐看过锦鲤，一会只要华妃姐姐指引着皇上，皇上福运齐天，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呢？说不定皇上龙颜大悦，赏赐姐姐些珠宝物什，到时候，华妃姐姐可别莫要忘了妹妹和惠妃姐姐就好！”
柳乘风话落之后，惠妃顿时语歇，要是再说推辞，那岂不是说皇上福运不够，所以看不到锦鲤？
惠妃此时心中大恨，深悔刚才把下人全都支了出去。加之惠妃已经知道了柳妃的气力奇大，现在纵有华妃在旁，惠妃亦不敢用强。
心神慌乱之下，惠妃只是用手挡着柳乘风前进，口上却不知该如何阻拦。
华妃这时也慌了，她哪里看见了什么锦鲤？看着柳乘风非要拉着自己去找皇上，华妃情急之下不由脱口而出：“水里没有锦鲤啊！柳妃妹妹，你别拉我走！”
柳乘风冷笑，面上却是带着惊愕：“没有锦鲤？怎么会没有呢？刚才华妃姐姐可还是给妹妹指着说了好一会呢，让妹妹好生羡慕姐姐的福运！”
华妃都快被柳乘风说的急哭了，手腕儿都被柳乘风给捏青了，这要能是福运，那什么才是霉运？
反是惠妃听到华妃的话后，心中灵机一动，忙开口道：“柳妃妹妹，华妃妹妹的意思是说，因为丽妃妹妹落水，所以湖里的锦鲤受了惊吓，现在湖里，已经看不见锦鲤了！”
华妃听后更是忙忙点头：“是啊柳妃妹妹，现在湖里已经没有锦鲤了，就是咱们把皇上请来，也看不到锦鲤了！”
柳乘风憋着笑，恍然大悟的唏嘘：“原来是这样啊！唉，那真是太可惜了，没想到丽妃姐姐，竟然把能给人带来福运的锦鲤都吓跑了，早知道这样，咱们刚才就不该让丽妃姐姐去看锦鲤啊！”
此时水里挣扎着的丽妃，本来就水性不好，因为怕说话乱了喘气，所以一直没敢说话。现在听了岸上柳妃的话后，丽妃胸腔顿时剧烈的起伏，像是跑了马拉松一样，差点就一口气没换上来！
什么叫我吓跑了锦鲤？柳乘风的话，明摆着是说她丽妃不祥啊！
但此时一心想阻止柳乘风的惠妃和华妃，哪里还敢和柳乘风争辩？
惠妃和华妃忙忙附和，只把湖里的丽妃听得委屈连连。
柳乘风眼见也差不多了，再整下去非得把丽妃给淹死不可，当下叹了口气道：“既然妹妹无缘，皇上也因为丽妃妹妹没法子再看锦鲤，那妹妹现在也不耽搁了，咱们还是赶紧救丽妃姐姐吧。我这就回凤鸾阁去拿绳子来！”
等你拿来绳子，丽妃的魂都飘上天了！
惠妃现在有点怕见到柳乘风，连连推辞：“柳妃妹妹，你不用劳烦了，这里有我和华妃妹妹就成，柳妃妹妹还是回凉亭继续赏花吧！”
柳乘风‘担忧’：“真的不用妹妹帮忙？两位姐姐真的可以？”
惠妃和华妃忙忙摆手：“不用不用，柳妃妹妹请便！”
柳乘风揶揄：“那妹妹可就走了，二位姐姐，以后要是再瞧见了湖里有锦鲤，可是别忘了再叫妹妹来啊！咱们到时候请皇上一起来看，不过可千万别再叫丽妃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