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慈悲喜舍，五万何欤

她这番做法，是要让我晓得，

就算长诀投生凡间变成萧漫，终究还会选择她吧。

我拿半颗心换的情缘，竟是得不到老天爷半分同情。

【神界——大梵音殿】

醒来的时候，大梵音殿金身佛祖光华万丈，殿中佛乐正盛，师父捏着一串佛珠还在替我念安生咒。我抹了把脸，手掌竟全是泪。师父抬眼看了看我，淡淡哀伤从他眸子里流出来：“你拿半颗心违逆天命换的这场凡世相逢，如今想来，可是值得？”

左心处空空荡荡的，月余前的伤口仍然牵出许多疼。那里原本满满当当都装着我对长诀的爱恋，如今连同左心一起祭了这场凡尘情缘。

师父捻过一颗佛珠，道：“你之前同他的情缘都装在左心，如今左心没有了，再过些时日，你可能也就记不得这场情、这个人了。是福是祸，数你最清楚。”

“还请师父为琉璃姑娘做一场超生法事。”我说。

师父点点头，大殿的佛光温暖了他半边脸：“那姑娘已转世，此生为一商户之女，一生平顺。倒是你，若有苦不愿同我讲，就去小六那儿同他说一说。”

我站起来，摸过床边的玉渠剑，理了理妆容对师父道：“师父且等我去把六师兄揍一顿再回来听您的教诲。”

师父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嘱咐道：“你且拿捏住力道，失了半颗心也不是儿戏。”

我费力笑了一声往殿门外走：“师父说得极是，弟子拿捏得最准的便是力道。”

身后传来师父空绝入心的声音——“五万化一瞬，五万复何欤？”

右心惶惶，不由得一颤。

【神界——司命府】

一路飞到司命府，六师兄这次倒是连躲都没有躲，脸上一派深肃，我握着剑的手竟有些抖，他却先开口道：“小九，师兄知道你心里难受，这盘情缘是你拿半颗心换来的，我也想给你和长诀天尊编一个圆满的结局。可投入凡尘时经了拂灵的手……”

“拂灵”二字从脑海一过，我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我怎么会不记得，凡间长曜之国赵以清那张长得同拂灵九分相像的脸。

她这番做法，是要让我晓得，就算长诀投生凡间变成萧漫，终究还会选择她吧。

我拿半颗心换的情缘，竟是得不到老天爷半分同情。

我想起最后那一次，将自己和他站在大片紫菀花丛中的样子画成扇子送给他。最后拂灵将他的扇子带给我，扇面上只有赫然写着的“无缘”二字，一撇一捺都是他的笔迹；其上一方朱红印章，清晰落着“九上天尊”字样。那时候我就想，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比“无缘”二字更让人遗憾。

六师兄哽了哽，小心翼翼道：“你想不想看看凡界此时的情形？”

我摇摇头，抬手拂掉脸上汹涌而出的眼泪。看了又怎样，在那盘凡尘中，我已经连个角色也不是了。

六师兄抬手拂去我脸上的水雾，模样郑重道：“小九，若是揍我一顿能消你半分难受，那你随便来吧。”

我摇摇头，夺身奔出司命府。

【仙界——忘川海】

我是如何落入忘川海的，又是在忘川海里泡了多久，自己也不晓得。醒来后只见万物枯萎，天地苍黄，我掌心紧紧握着一把扇子，扇面上原本描着的画被忘川海水浸成大片紫色，扇中央残留着一红一白，却再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师父跟一众师兄守在我跟前。

六师兄满目悲凉：“小九，我们寻了你三个月，没想到你竟然在此处……”他伸手指了指蔚蓝的海子那边的一座孤山，哽咽道，“小九，长诀天尊在那里仙逝了……”

他告诉我长诀天尊仙逝了，望着扇子的眼里有湿雾漫上来，可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流泪。我歪着脑袋，问他：“长诀是谁？”

师父叹息一声，朝着西上天合十而拜：“慈悲喜舍，无定无常。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