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落花4
墨棐本来因看到素卿在马车上下来感到震惊，却又听见流莺的话，转过头去，挑眉，“什么？”
“这府里有两股妖气。”流莺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
“府里有人养妖续命，久了自然会沾染上些妖气，这有什么奇怪的？”
流莺瞪着眼瞧，片刻后才摇摇头，“不像是妖气，有点过于干净了……”
墨棐不解，从袖里滑出扇子把玩儿，眼睛却一声不响地盯住下头的素卿。小丫头这几日不见好像胖了些，但还是好看的紧，小脸圆乎乎的，柳叶儿细眉杏仁儿眼，樱桃小口一点点，仔细看久了还有些妩媚。
正看得起劲，突然觉得胳膊上一阵刺痛，他扭头分外不爽地看向流莺，“小姑姑，你拧我做什么？”
“瞧瞧你这德行，看见素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流莺白了他一眼，伸手指指将军府，道，“我方才嗅到了一股真气，像是神灵的。可这府里妖气实在太盛，灵气又弱，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分辨出来。”
真气？
墨棐幻化出一团烟雾，轻吹一口气，这烟雾便化为无形进到大将军府里去了，“成，这下能稍微松口气了罢。”
流莺懒得理他，一个人坐到一边去吹笛去了。墨棐正好乐得清静，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素卿，嘴角弯起一抹笑。
按理说两家成婚前确实应该商讨些要紧事项，可这事儿不应该是家里掌事儿的来做吗，怎么还能轮到自己身上来。素卿脸上笑着，朝大将军的老夫人等一行人行了礼，乖巧地跟在后头进了府，顺带朝身侧的素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老夫人落座后，周遭晚辈才坐下，两家人聊了有一会儿，外头才进来人通报说，“大将军回来了！”
素卿站起身来，抬眼瞧过去就看见刘川柏一袭墨袍，大步流星而来。
众人皆恭敬行礼，“见过大将军。”
刘川柏抬手示意，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去，整个人不怒而威。素卿在心里感叹，不愧是少年将军，其气魄自是旁人可望不可即。随即听见他开口，“今两家聚到一起是为商讨明日大婚之事，天色不早，倒不如赶快开始好早早结束了回去各自准备。”
众人应着，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但毕竟是些琐碎无聊的事情，素卿听着也生了困意，恍惚间竟闭上了眼睛，多亏一旁伺候的彩环上前来撞了下她的手臂将她叫醒，素卿这才渐渐找回些意识，等抬眼扫过大堂时，却未发现素蔓的身影，于是朝身后的彩环勾勾手指，问，“素蔓去哪儿了？”
彩环摇头。
她方才一直在瞧着自家小姐坐在木椅上困得直点头，唯恐旁人发现坏了规矩给素府丢人，便小心谨慎地盯着旁人，哪还有功夫注意素蔓到哪儿去了。
素卿点点头，随手抓起桌上果盘里的水果啃起来，实在无趣了，便寻了个借口偷溜出去。
本想着出来透透气，结果却在诺大的将军府里迷了路，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倒也不急不躁的，索性在四周逛起来。
边走着还不忘跟身后的彩环嘀咕，“这大将军府就是好啊，瞧瞧这林子……啧啧啧。”
彩环倒没觉得什么，反正她是看哪儿都不如自己家好。
两个人随便转着，也不知到了何处，附近竟然连一丝光都不见，空气中飘荡着股难闻的味道，素卿皱着眉用衣袖捂住口鼻，朝身侧的彩环嘀咕，“刘川柏是怎么回事，亏他还是个大将军，竟然住在这么恶臭的地方。快走快走。”
素卿拉着彩环，本欲转身离开，可眼神一瞥，却又停住了脚步。在月光细碎的光芒下，她清楚地看到土壤下渗透出些血红的颜色，那股恶臭，好像就是在这下面传出来的。
她正想着走近些瞧瞧，就听见远处传来旁人吆喝的声音，“素卿小姐——归了——”
身侧的彩环赶紧应着喊了一句，“就来了——”
便赶紧扯着她的衣袖往回拽，抓的素卿手腕发痛，一个劲儿地说，“你轻点，拽疼我了，轻点！”
待到两个人拐出院子，声音都听不真切的时候，一个佝偻着身子的道士从一侧的暗处走出来，手指尖还滴着鲜血，蓬松的头发遮住他的脸，诡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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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人许是谈的很不错，素卿回去时，素蔓不知何时也回来了，眼睛是红的，像是刚哭过。
素卿心里微微惊了一下，却又没仔细想，也实在是她的事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她也懒得管。
轿子行过南巷时，素卿鬼使神差地撩开帘子，往桥上瞧了一眼，除了过往的行人，并没有那个身影。正欲放下帘子，却恍然瞧见桥边树下站着个白衣少年，素卿忙喊人停了轿子，吩咐道，“你们先回，就告诉大夫人本小姐在外头逛逛，晚些时候回府。”
说罢，不由他人答应，便领着彩环匆匆离开了。
这几日桃花节，来往的人格外多。但在经过桥时不约而同的都会扭头看看树下站的那位白衣公子。
少年白衣洁净，姿容清冷，像琼枝一树，在石桥碧绿之间，吸取天地精华而生；又如世间难得美玉，自天上而落，淡放华彩，宛若天人，令过路人不由一呆。
素卿快步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句，“子棂哥哥。”
莫子棂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素卿快步走来，从袖中掏出一纸书信递给他，“这是最后一次了，明日姐姐便要同大将军成亲了。”
他并未出声，只是呆呆地摩擦手中的纸张，片刻才说，“你叫她好好的。”
往后他不能时刻在身边护着，务必要事事小心保重。
素卿叹口气，答应下来。
在此之前，她有满肚子的话想问，为何他这般笃定姐姐会写信给他，为何他这般痴痴留恋不肯放手，可所有的一切在见到他的一刻尽数吞入腹中。
情之一字，本就不问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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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棐同流莺跟着那股灵气一路追随，却到了街市上消散的无影无踪。倒是看见了令他格外不爽的一幕。
柳条随风而舞，树下站着个身子款款的白衣少年郎，那少年垂眸而笑，手里捏着封书信，面前的少女虽背对着他，可那身影令他魂牵梦绕数百年，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郎俊女俏，引得过路人频频侧目。
流莺也看到了这一幕，幸灾乐祸地嘲笑道，“小狐狸，你家夫人这是被旁人拐走了？！”
墨棐气的牙痒痒，想也没想抬脚走过去。流莺乐了，干脆在远处的茶摊坐下来，点了壶碧螺春，嗑着瓜子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素卿正同莫子棂讲话间，便觉身后有人靠近，莫子棂看着她身后的人微微愣神，神色略带怪异。
素卿回头，看到来人，眼里霎时满是惊喜。
“这位是……”
莫子棂开口问道。
“这位呀，”素卿虽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可一碰到自己的心上人，到底还是个女儿姿态，脸都不由得羞红了些，“这位便是我未来的夫君，墨棐。”
不知为何，墨棐总觉眼前这位少年郎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眼里划过一丝不自觉地诧异，稍纵即逝，让人抓不住丝毫端倪，心里的不爽瞬时又增添了几分。
莫子棂笑道，“我这位妹妹呐，看着调皮，但看郎君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哪里哪里，既是素卿的兄长，那便是在下的兄长了。”
竟然还以兄妹相称，呵。墨棐脸上笑着，心里的醋味儿隔着条街都让流莺闻到了。
素卿也不是个愚昧的主儿，自然听出来墨棐语气中的别扭，虽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来阻止这种尴尬才好，可她心里却密布满了得意。
最后还是莫子棂出了声，道，“在下还有要事，便不叨扰二位了。”
素卿听着，差点笑出声来，他哪里是有什么要事，分明就是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莫子棂抬眼看她，颇为无奈的弯起嘴角，转身挥袖而去。
两人之间的这些个小动作落在墨棐眼里，让他格外不爽。整个人周身都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素卿看着好笑，故意不提此事来逗他，“小公子今日好情趣，来此处晃悠来了？”
墨棐肚子里窝着火，实在不想同她讲话，冷着脸将头扭到一边去。
“怎么，才刚过几日不见，小公子就腻歪了我不成？”
她这一口一个“小公子”喊得着实轻浮，墨棐听不下去蹙起眉来，抬手用扇柄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这都是跟谁学的，怪不正经。”
素卿见他愿意跟自己说话，心里高兴，厚着脸皮抱住他的手臂摇晃，“这不是都是为了讨您欢心嘛。”
此时正值夜间好时候，街上人来人往的。墨棐一身蓝色锦袍，周身没有丝毫累赘的修饰，虽生得俊俏，可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到显得有些目空一切了。周围有人被美色吸引驻足侧目，视线让墨棐格外不自在，伸手将她扯开些，低声训道，“有人看着呢，注意些。”
“看就看呗，”素卿仰着脑袋盯他，言笑晏晏，“小公子生的可真好看。”
墨棐这下是彻底没脾气了，忍不住弯起嘴角。他平日里是很少笑的，就算是当着墨棐跟流莺的面儿，也大多都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只有面对素卿的时候，心里就像灌了蜜，甜的发晕，嘴角也是禁不住上扬。
他笑起来是格外好看的，当年在九重天上，众仙娥为了博他一笑，连去南海偷定海神珠来讨他欢心被天帝发现后削去仙籍的都有。
两眼微微弯起，两颊露出浅浅的酒窝，还有那行洁白的贝齿竟有两个冒着尖尖的角。
这副模样落到远处流莺的眼里，都禁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吓得过来送茶的小二抖了抖手，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到这位客官。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素卿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
祸国殃民。
“我说你呀，怎么整日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说着说着话，又看着我发呆不知道做什么了，”墨棐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美色’引起了多大的反应，“还有，什么事未来的夫君？”
素卿回过什么，低头咳嗽一声掩饰慌乱，随口胡诌，“你不也说了回去便娶我嘛，再说了，分明是小公子先招惹的我。”
“哦，那你说说我怎么招惹你了？”墨棐靠在树旁，随手甩开扇子，好整以暇。
素卿眨巴了下眼，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圆过去，索性就全盘托出了，“不是小公子给船家说的自己是素家素卿小姐的公子爷吗……怎么这会儿又不认账了。”
听了这话，墨棐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恨不能现在就回去把纳溪的头拧下来。
素卿看他微微低着头，几颗牙齿咬住下唇满脸纠结，完全是个害臊的小媳妇。顿时心有不忍，只想把他抱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但碍着是在大街上，只好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几下，一脸严肃，“小公子不必害羞，我素家也是个名门望族，自会对你负责的。”
墨棐被她这几下拍的有些凌乱，一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问了句，“……你对我负责？”
某人诚恳地点点头。
“.……”
得，他算是开眼界了。
墨棐实在跟她说不下去，转身往桥上走，还不忘回身招呼素卿，“跟上来，我送你回去。”
“可……这条路跟小公子的客栈隔得远……呐……”
墨棐回过身，眼神捉摸不透地盯住她，“怎么不说了，嗯？”
“.……”
说什么呀，这都嫌丢人的了。
素卿乖乖闭了嘴，跟在他的身后。
独剩流莺一人儿坐在不远处茶摊前儿发愣，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滚圆的眼睛——
这个臭狐狸，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