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去往五行山（二）

“你们记得那场战争吗？”我说：“无边无际的天，炽烈燃烧的火，粗喘的气息，打碎破裂的法宝，以及漫山遍野的死伤……那场战争是如此的久远，却又如此的清晰，十万天兵天将竟然拿不住一个孙悟空，还是在他与二郎真君缠斗之时，用太上老君的圈圈儿才把他擒了去……”

“我知道，我知道，”那鬼差道：“齐天大圣孙悟空，手持金箍棒大闹天宫的事情谁不知道？他从南天门一直打到三十三重天，把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都砸了个稀里哗啦。”

“可是你还有不知道的，”我冷笑道：“孙悟空与如来佛祖打赌，被压在五行山下时，他以为自己就要在骄阳烈日下死去、陷入弥留状态的那一刻，他放出了一缕元魂，就落到我这里。”说罢，我从怀里取出一盏洁白的玉瓶，伸在他面前，瓶里面立刻出现了孙悟空的影子。

“这……这……”那鬼差的喉咙激动地无法发声，呆呆地看了玉瓶好一阵子后，慌不择路地跑了。

我突然想笑，却笑不出声来。

我只是用最简单的幻术戏弄了一个未见过世面的鬼差，利用他心底对孙悟空的恐惧打败了他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最重要的是，为何孙悟空在我记忆中的印象会是如此地清晰，清晰得他的每一根毛发我都看得清楚。

幻术并不复杂，核心在于你想幻成的东西。我要幻化出孙悟空的影子，首先心里就要有孙悟空的影子，我要能让这影子栩栩如生，首先就要对孙悟空刻骨铭心。

其实心里开始有孙悟空的影子，只是个小小的习惯。

习惯了身边有一个说悄悄话的人，

习惯了身边有一个玩耍嬉闹的人，

也习惯了这个人的孩子气，

这个人的玻璃心。

可是，时间久了就成了一种兴趣。

喜欢捕捉悟空与我想象中的男神的对比。

喜欢被悟空追逐的感觉。

喜欢悟空在我面前剎那间表情的变化。

喜欢悟空带给我的快乐忧愁。

那是件很奇怪的事，不管我是大马猴，还是谢冰莹，不知不觉间，我总会爱上那孙悟空。

我甚至怀疑自己弄错了姻缘，是不是因为狐族先人得罪了月老，才让我总是沉迷在悟空这个猴怪的身上。

现在，我以夜露瑶的身份重生，我以为我可以轻松割断长在我心中的爱的杂草。

可是每当一触碰到前尘往事，这杂草就会越长越繁茂。

事实上，悟空几乎已成了我记忆中最重要的部分。

炫目的光线在眼皮底下流转，若隐若现的阎王殿入口终是消失不见了。他们是被孙悟空的历史打败了，那场人们广为传颂的战争，孙悟空以一人之力打败四大天王、挑翻勇猛战将、在千军万马中所向披靡纵横飞跃……然后，天庭震动，菩萨显现，二郎真君杀声震天，狂风暴雨里，夹杂着悟空的咆哮、二郎神的怒吼。

突地，天门，在倏忽间散开——

“金钢琢”自太上老君的手中往下一掼，滴流流，径落花果山营盘里，可可的着悟空头上一下。当时悟空只顾苦战二郎真君等七圣，却不知天上坠下这兵器，打中了天灵，立不稳脚，跌了一跤，爬将起来就跑；被二郎真君的哮天犬赶上，照腿肚子上一口，又扯了一跌。急翻身爬不起来，被七圣一拥按住，即将绳索捆绑，使勾刀穿了琵琶骨，再不能变化……

我在烈日下的身躯抽搐了一下。

如果孙悟空当日能有一个好的帮手，何至于如此？

我知道悟空被擒拿时会想些什么，不会惊恐无助，更不会绝望哀痛，只会不服气不甘心不安分，所以才有了兜率宫中蹬倒八卦炉、大乱天宫的后话。

如果是被明刀明枪地擒拿，悟空又怎会如此地不服气？

只不知经过了这么多年，压在五行山下的悟空，还能不能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性？

希望他不要总是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去强求什么，

而是踏踏实实地安于现状。

在花果山做一个逍遥的大王不好吗，何必去与那天争高？

到头来，落得连基本的人身自由都失去了。

孙空空见我沉思往事，软着嗓子叫了声姐，又使劲地推推我。

我这才从回忆中出来，

然后拉着他继续上路。

这一路上难免会遇到豺狼虎豹，

但在我这九尾白狐面前，都轻而易举地被打发。

这一世，我是会些法术的夜露瑶，不是啥也不能的谢冰莹，更不是被动挨打的大马猴。

一般的生灵，还真挡不住我。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想要暗杀我。

或者，是想要暗杀一切去看孙悟空的人。

那一天，我牵着孙空空的手，走入一片诡异的山林。

九尾白狐的嗅觉是很好的，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一股妖气。

但对我来说，只要是不伤害我的妖，我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毕竟若是能做神仙，谁会愿意做妖呢？

妖中也有许多的可怜虫。

我一边紧紧地拉着孙空空的手，一边小心地迈着步子，灵识全开，试图发现隐藏在阴暗处的妖。可我仍然一无所获，心头的危险感觉越来越强，我只期望这妖不是奔我而来。

杀气逐渐接近，我脑内暴风似的翻腾着，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自己这一世夜露瑶的身份并未得罪过什么人，为何会惹上如此的仇家？

直到太阳落山，我也未走出这片诡异的山林。

我确定自己迷路了。

但我没有告诉孙空空，我不想让他害怕。

迷路之后方向感随之发生了错乱，我一直感觉自己是在向前走，但是走来走去却怎么也看不见出口。

更诡异的是，无论我怎么走，始终见不到他熟悉的景物，身边的山峦草夼都是陌生的。

又走了片刻，我停了下来，右侧的这棵歪脖子槐树我见过，之前我还故意留下了记号，就担心自己会迷路。

现在，这种担心果然成为了现实。

杀气，一直若隐若现，离我似近又远。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不发动攻击，难道是在等天彻底黑下来？

我决定保持体力，拉着孙空空在原地停下。

漆黑的夜晚，身处荒野深山，如果再没有体力，如何迎敌？

更何况，这妖一直隐藏得很好，让我强大的灵识一直发现不了。所以，我根本就不具备先发制人的条件，只能被动作战。

安静，出奇的安静。已经来不及了，我感受到了逼人的杀气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