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多余的人

悟空自幽冥界回来了。

他说他打败了阎王，修改了生死簿。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已经没有说话的资格了。

悟空一回来，就封了四健将。

以后大情小情，都由四健将向他奏来，

以后大事小事，都由四健将和他商议。

我知道他虽然表面上没有贬我，

没有让我从一等变为三等，

但实际上已经让我靠边站了。

胜利来得实在是太容易了，

打阎王就跟刀切豆腐一般，

悟空怎么可能不得意忘形？

但上天要谁灭亡，

先要使他疯狂。

悟空，你若果真疯狂了，

就真的危险了！

那幽冥境界，乃地之阴司，

天有神而地有鬼，阴阳转轮；禽有生而兽有死，反复雌雄。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此自然之数，不能易啊！

随着我实际地位的下滑，

我再也不是养尊处优的谢冰莹了。

四健将开始安排我干活，

从轻松的活到辛苦的活。

我知道，他们以前一直被我指挥由我安排，

现在一朝得势，

想要发泄不满炫耀快感，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无论他们安排多么脏、多么累、多么苦的活，

我都咬紧牙关，小心去做。

我在孙悟空心中的位置已经不重要了，

但还有位置，

如果四健将再进点谗言，

恐怕我在悟空心中，

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我已经不敢奢望与悟空的爱情，

我只是希望，

悟空不要彻底忽视我，彻底忘了我。

不要在看向我的时候，

视线像跳过障碍一样地跳过。

我现在的心里，

有一种苍白的无力感，

就算明知悟空在往悬崖走，

明知他会掉下悬崖，

我也无力去拉。

因为就算我出现在他的面前，

也会因四健将的阻拦而劝告失败。

更何况悟空自己，

也不认为那是悬崖。

我跋涉在艰难中，苦熬在痛苦里，我只希望我的一切担心，都不会成为现实。

我清清醒醒地活着，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直到我听到悟空上天的消息。

我慌忙地跑到四健将面前，

四健将却不紧不慢地告诉我说：

“天下有太白金星下凡，召大王上天做官。”

我看着他们四个人一副欣然淡然的表情，怒道：“你们为什么不劝阻呢？”

“我们为什么要劝阻？”他们四个不以为然，完全猜不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大王上天做官，是好事啊！”

“对别人来讲是好事，对大王来讲，是坏事！”我急道：“大王在这花果山为王，福地洞天，舒心畅快，自由自在，又怎能安心受别人颐使？无论大王到天上做了什么官，总还有比他高阶的官员，若是给他气受使他小绊，大王如何受得？”

许是我这番话入情入理，他们四个竟没有反驳。

他们终究是依附孙悟空而存在的，

若孙悟空在天上果真出了事，

他们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很快就被下面的猴崽子们掀下宝座。

“那我们该怎么办？”

看到他们问我，我的心犹如干柴中被瞬间点燃的烈火，立刻便从寂寞苦寒的冰窖中醒来。

我说道：“无论大王在天上受了多大的委屈，只要他一回花果山，我们就竭尽所能地侍奉他，让他开心，让他快乐，让他自由，让他潇洒……直到时间慢慢抹平他心底的忧伤。”

四健将笑道：“哈哈，好。”

几天后，

如我所言，

悟空带着郁闷回来了。

四健将围着他，又是哄，又是捧。

很快就让他心底的戾气消散。

是啊，如果花果山能给他带来实实在在的快乐，

又何必跑到天上去呢？

据说这次上天，玉皇大帝封他做了弼马温，

也就是养马的小官。

你说，以孙悟空的性子，

他怎么可能待得住？

可孙悟空即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也只是终日找四健将玩耍，

而不是和我倾诉。

我在他的心中，

一点位置都没有。

我觉得我可以告别了，

我谢冰莹虽然爱他，

却也不会总是犯贱。

既然他的心里没我，

我又何必赖在这里？

反正悟空在天上已经受了气，

估计不会再去天上了吧。

而上次太白金星的下凡请官，

也足以说明，

天庭不再追究龙宫与幽冥界之事。

这样，不是很好吗？

如果时光能够停在这一刻，

悟空安心做花果山美猴王，

玉帝能够不计较他以前的过错，

天上再也不来能影响他的神仙，

多么好！

而我，却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

我虔诚地焚香祷告一天，

又深情地看了看我熟悉的花果山，

而后收拾东西，

选择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离开。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悄悄的遥望，

作别心中的男神。

那山顶的石塑，

是前世中的我，

身体里的梵火，

在悟空的心中永恒。

水帘洞的青苔，

油油的在歌曲中招摇；

在众猴的恭维中，

男神已变得陌生而冰冷！

那手中的金箍棒，

不是绝世宝物，

是惹祸工具；

摇晃在天地间，

引来多少冤仇？

爱你？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

我就那样走了，

花果山离我远去，

孙悟空离我远去，

曾经的一切快乐、一切幸福、一切烦恼、一切忧愁……

统统离我而去。

其实我努力了这么长的时间，

付出了这么多的时间、情感和精力，

到最后也只落个曲终人散，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

但我不后悔，

更不会抱怨，

因为从这一次转世而来，

我就没想过值得不值得这个概念，

有什么值得的？

有什么不值得的？

感情这种东西，

一旦不计较得失了，

就无论如何，

都是输的局面了。

虽然我离开了花果山，

离开了孙悟空，

但我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

毕竟我爱过他，

毕竟我真心付出过。

也许正如书中所说：

“

有些失去是注定的，

有些缘分是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

悄悄地离开，

默默地祝福，

也是最深沉持久的爱。

”

百日后。

泛舟江上的我，

得到了孙悟空最新的消息：

“他自封了齐天大圣，他再次进入天庭，他大闹了蟠桃会，他盗取了仙丹，天庭派人来抓他啊！”

我愣在了那里。

手里拿着一纸金书。

书是天蓬元帅写的，

要邀请九尾白狐，

帮他掌天庭水兵。

我和天蓬本不相识，

只是在离开花果山的路上偶遇了一次。

不知怎么了，

他竟然看穿了我九尾白狐的本源真身，

非要邀我到天上相助。

我说：“你是天上掌管十万水军的天蓬元帅。而我只是藏于地面的小小白狐。而且，我还不会水……”

他说：“没关系，只要有你这个人就行了。”

天蓬给了我一纸金书，拿着它就可以去天上找他。

随时都可以去。

而我，也慢慢地犹豫了。

花果山我不想回，

地上又没有多少好玩的东西，

莫不如去天上耍耍？

权当一次游玩。

讽刺的是，

我朝夕相处的悟空，

倾我所有相待的悟空，

在他有机会去天上的时候，

从来没想过要带我；

而我只见了一面的天蓬元帅，

竟一下子给我金书这么重的礼，

允许我随时去天上找他。

但是现在，

悟空突然有了难，

我该不该去救他？

金书在我手上，

热了又凉，

凉了又热，

我该不该去天上，

去寻那天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