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夜/
虽然那先生的外表看上去比她年长一些,但她始终觉得那先生就像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一样,她看着他整日沉睡如婴儿,慢慢开始会说话,从懵懂无知到渐渐懂事……有时候,她甚至会忘记他还是一个成人,一个失去了记忆的成人。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太像一个孩子了,他对她的依赖,对她无邪的爱也像一个孩子对妈妈的爱。
一开始,她也幻想过,等这个帅的人神共愤的成熟男人醒来后,要和他来一场浪漫的恋爱,用于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用于解脱自己孤寂的人生,用来寄托自己无处安放的青春和爱情……
然而,那先生的情况让她有些失望,继而,她的那些桃色的幻想就被骤然涌起的女人天生的母性所替代。
她也很享受那先生对她的爱和依赖,她像照顾江山,像照顾小鱼儿一样照顾着那先生,期待着他康复的那一天。
她也很珍惜那先生对她的爱和依赖,那是如同一张白纸的人最纯真的感情。
她不再想象自己与他的无限种可能,那先生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最无邪最真挚的情感只会让她从心底里产生对他的疼爱。
像爱一个儿子,像爱一个弟弟,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像爱一个男人。
能够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她知足了。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幸运儿,命运只会捉弄她,戏耍她,把她按在粗砂石的地面上摩擦,她已经放弃了。
果然,那先生的病情刚刚有好转的迹象,他就不告而别了。
只是因为自己所说的拜托他炼铁的事吗?
不能说他傻,他原本脑子就一根筋。
只能怪自己,还没有太了解他就胡乱说话……
或者要怪命运,再次将她抛弃!
如果他因此在这山林里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就是害他的那个人!
而他还救了她的命!
她……真是悔恨交加!……
……
她每个白天装的像没事人一样忙这忙那,跟每个人都亲切的说话,去田间拔草,坐在江山的背上,四处巡查……
她巡查的范围从来只限自己的部落,白狼部落那边她是从来不会去的。
她不喜欢那些野蛮人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即使有江山在,她也认为那是不安全的。
除了白叶他们第一次入住自己的房子之后,特地请她去吃了一次饭。
白蛛儿也搬回了白狼部落,江婧薇让虹搬进那间大屋去,理由是他是一族之长,也应该住上与自己身份匹配的房子。
虹很开心的答应了。
……那可是巫神住过的房间呀!
……
门前那条河被他们不断的取土烧陶盖房子越发的宽阔,白狼部落趁着现在河里水满的季节,抽出人手学了他们也在河东边挖了大鱼塘,因为他们人多,玩少了可能不记事,所以直接挖了十个。
到时候这十个大鱼塘,就是他们冬天食物的保障。
这是他们学习储备粮食的第一步。
而且他们现在在外狩猎的族人们,再不是把每个猎物都打死才带回来,他们开始学着白狼部落,带活的动物回来养殖。
他们下雨天的时候也不闲着,还把河东边的废墟,收拾了几百亩的面积出来。
他们人多,一千多人下地,速度还是很惊人的。
白叶族长已经跟他们说好了,等部落的房子全部盖好以后,还要买他们的炮弹炸树根,野牛和野驴这样能干活的温顺的动物,他们也在积极寻找捕猎,同时他们也学会了华夏部落利用鸟类和田鼠喜欢储存食物的特性四处收集种子……
他们对于华夏部落那样的生活方式非常的仰慕,前期虽然麻烦一点,做的都是他们不熟悉的事情,但是有华夏部落这样已经达成目标的成功案例近在眼前,他们做起这些事情来倒也干劲十足。
他们同步做这些事情,交给华夏部落的盖房子的酬劳自然不会那么及时的凑齐,但是,江婧薇允许他们三年时间内分期缴纳,毕竟人家部落里的日子还得过,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支付工程款这一件事上头。
房子一栋一栋在落成,由于材料充足,平均不到二十天便可出来十栋,白狼部落里人由尊长女幼到男人、年轻的陆续住进了新房,其他暂时还没有住处的,便吊脚楼的一楼也打上了地铺。
随着工程进度的推进,三个月的时间,包括十几间公共用房,白狼部落八十栋房屋全部完工。
人多力量大啊!
……
筹备期过去之后,事情进入了正轨,就没那么多事情忙碌了,于是江婧薇又给自己找了一件事儿做,她每天早上开完晨会之后,如果没有什么事,她便在自己的屋子里编写日历。
现在部落里的人通过钞票认识的数字,那么把这些数字写在日历上,他们也能认识了。
希望有了日历,从此以后,让这些原始人,再也不要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在心里计划的事情。
等中午吃过饭,再睡上一会儿,起来继续写日历,到日头偏西的时候,再去田间劳动一会儿,直到天黑了看不见了再回来,这一天也就算是混过去了。
部落里新添了4个女婴,两个男婴,其中有一个女人难产,还是她下去帮忙接生的。
当年实习在妇产科呆的时间最长,没想到在这里,她这唯一稍微熟悉的技术终于派上用场了。
几个婴儿一个个长得都很结实,很健康,这和孕妇在孕期中的心情和营养都很有关系,可惜这里没有疫苗打,江婧薇还是有点不放心,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
如今两个部落相处融洽,如同一对恋人正处在热恋期间,看上去一切平静又美好。
可是每到夜晚来临,便是她因为悔恨而痛苦万分的时候。
月光下深黛色的山峦是她最熟悉的风景……望穿了夜色,却望不见归人。
一百零三天了……
她想起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歌星唱过一首歌: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
原来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跟她的遭遇类似吗?
很多个夜晚,她长久的伫立在窗前,有时看这白月光洒满山谷,头顶上星河璀璨,听着蛙鸣和蟋蟀虫声,想着那先生这个时候会不会正在披星戴月的赶路?
有时看着狂风暴雨在整个山谷里肆虐,一道道电闪雷鸣,像要撕裂时空,轰碎无数的阻隔,眼前又好像看见那先生蜷缩在某个石头缝里瑟瑟发抖……
有时候黑沉沉的乌云将整个山谷染的墨黑,什么也看不见,虫声蛙鸣都好像少了很多,那样的时刻,才是她心里最堵的时候……会不会,那先生已经永远沉睡在这样的黑暗里了……
……
不管她如何的心急如焚,时间的脚步依旧匆匆向前,部落的生活也一切如常。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转。
她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也尽量在白天伪装的非常淡然。
她不知道自己对那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好像与爱情无关,也不完全是亲情,有点像友情,又带着一些恩情……
或许种种都有,悄然之间混杂成别样情绪,不知不觉变成她的依赖慰藉,如今骤然一去不返,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怅然若失,是悔恨交织,更似是从她灵魂的躯体残忍的剥离。
今晚月圆,一轮玉玦高悬,竟无星,放眼望去,山谷中亮如白昼。
这大好夜色,却让她胸臆中长久压抑的情绪有些失于防守。
不见天日的地道,围满了狼群的院落,门口跪拜的苦人,欢歌笑语的劳动……雪地里爬行,雪窟中恋恋红尘……
地里的秧苗和蔬菜呼呼的长高……
久别的家人朋友,记忆模糊的旧恋人,一去未归的那先生……
……
她站在窗前,夜风清凉,手机里在播放一首《燕归巢》……
……
雨后江岸天破晓
老舟新客知多少
远山见竹林芳草
晨风抚绿了芭蕉
寒梅落尽把冬了
衔春的燕想归巢
沿途的景牵挂的人
两情迢迢
柳叶桨溅桃花浪
汀州里鹤眺远方
饮一盏岁月留香
唱一曲往事飞扬
山水间歌声回荡
回荡思念的滚烫
去年的家书两行
读来又热了眼眶
云水边静沐暖阳
烟波里久违的故乡
别来无恙
你在心上……
……
……
华夏部落的北面院墙下,一个身材高健的青年侧着头,神往的听着东边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他身边站着一个比他矮了一头的美丽的少女,正仰着头,借着浅浅的月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短而挺翘的鼻子反着柔润光泽,眼神明亮。
一首歌完,青年人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怅寥,好像可以穿过黑越越的建筑物,看到那形削独立于窗前的女人。
“虹族长……”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着的那个女孩有些不满的嘟起了她唇线分明红润的小嘴。
“你想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跑到我们部落里来找我。”虹的思绪被她打断,顿时有些不耐烦:“你作为那么一个大族的大巫,就没点正事干吗?”
“那是咱们部落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我忙了一整天没见到你,不是想你了吗?反正你们的部落随我进出,所以就来找你了呗!”
少女笑嘻嘻的睨着眼睛瞧他。
虹族长这一副严肃的样子,族里其他人看了可能都会有些害怕,可她才不怕呢,每次她往窗户上丢一颗石头子儿,他就会出来,这说明最起码他没有表面上那么讨厌她。
“早就跟你说过了,巫神在雪天的时候已经答应过做我的妻子了……”横了眼前这个娇俏的女孩一眼,虹的眼神又飘向了东边楼上那个唯一敞开的窗户。
……窗户敞成这个样子,一会儿又得有蚊虫进去了……巫神这样又何必……
“得了吧,我劝你还是趁早歇下这个心思,你们巫神的心在那先生的身上呢!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那先生已经走了一百多天了……”
“那又怎么样?他迟早会回来的。”
“你怎么敢这么肯定?”
“就凭那先生那一身力气,这个森林他可以横着走,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为什么这么不肯定?……”
“……这句话我是替巫神问的……唉……就算他没有性命之忧,可是这么老不回来,也不是个事儿啊。”说着他的眼神又飘向了那个窗户。
“你对巫神是真的好,但是那先生不回来,你的机会不是多一点吗?”
“你说什么呢?你看不出来?那先生如果不回来,巫神就根本开心不起来吗?哪里还有我的机会,如果那先生回来了,我还有可能和那先生一起被巫神接受呢……”
白蛛儿微微的摇了摇头,但虹却看得很清楚。便问道:“难道不是吗?”
“你们巫神的眼睛,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如果她需要一个男人,那只会是那先生一个人而已。”
虹只觉得自己怒气腾的上涌,不由向着白蛛儿低吼了一声:“不要乱说话,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白蛛儿却冷冷的看着他道:“咱们两个谁都明白,可是咱们两中间始终有一个人,一直装着不明白罢了。”
“你……”虹不由为之气结,他其实是明白白蛛儿所说的话确实是真话,只是他偏就一直不愿意去面对这件事情。
“其实你早就应该面对现实了,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白蛛儿笑眯眯看着他,把自己蓬松的两根小麻花辫对他摇了摇。接着又道:“你们的巫神和那先生才是一样的人。就像我和你在一起一样。”
“……你……你走开,回到你们自己的部落去。”虹有些恼羞成怒的伸手推了她一把,白蛛儿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往后连退三步,险些摔倒在地。
“不许你这么对我妹妹。”院墙边的黑眼里突然又站出了一个男人,两人定晴一看,却是白叶。
“白族长?”
“哥哥?”
虹与白蛛儿不由大吃了一惊,不知道白叶什么时候竟然离他们这么近了,他们却一点都没有发觉。
他什么时候来的?来这里又干什么?
然而,白叶斥了一声虹后,一边往他们这边踱步,一边气定神闲的说道:
“妹夫,你这个态度对我妹妹可不行,她可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我们部落新上任的大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