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天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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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毒计连环

夕苦见范书有意退走时便已大急,可牧野静风挡在他与坑道之间,根本不可能越过牧野静风拦阻范书他们,不由又惊又惧又怒!

他对范书太了解了,知道这时范书一退去,他与牧野静风只能待毙!

心慌意乱中,被牧野静风乘机在他肩上添了一道伤口!

见牧野静风执迷不悟,夕苦忿恨不已,嘶声吼道:“既然你无动于衷,老夫便奉陪到底!”

心中打定主意,既然不可能拦阻范书的计划,只好先将牧野静风打发!

范书站在坑道中,听得身后惨烈无比的拼斗声,暗笑道:武功再高,可人蠢如猪,又有何用?

见前面的人已开始沿一斜坡而上,立即以极快的手法向身侧一处微凸的方石疾拍一掌,同时左手微扬,一枚暗器已无声无息地射出。

悬挂于拐角处一盏灯笼本已被前面的人点燃,这时立即又被范书射灭,他的暗器手法神出鬼没,根本无人察觉,灯笼已灭!

顿时有惊呼声传来。

与此同时,范书身后的两侧石壁突然有七尺厚的青石板悄然滑出,数千斤的石板对合之际,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见其结构之精巧严密!

在巨石板对撞之时,范书的刀倏然而出!

但这时灯笼已灭,所以谁也看不见他的动作。

听得“当”地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同时黑暗中传来范书的一声惊呼道:“夕苦好狠毒,我终是迟了一步!”

前面的人齐齐停住,一青城派弟子惊道:“夕苦如何狠毒?”

范书道:“他竟把坑道堵死了,我道为何我等离开时他不拦阻,想必早就图谋借这坑道困死我等,我的反应终是慢了些!”

言罢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懊恼!

众人心道:原来金石交鸣声是范书欲拦阻夕苦阴谋!一青城弟子听范书之音后,不由惶然道:“倘若这坑道再无出路,那岂非……岂非大为不好!”

坑道内顿时一片沉默,想必每个人心情都颇为沉重。

范书忖了片刻,方道:“事已至此,我等只有镇定以对了,只要大伙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天终是无绝人之路!”

他的语气平和稳定,让听者顿觉安心不少!

范书摸到被自身射落地上的灯笼,重新点着,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离他不远的一行人,似乎都有些焦虑不安。

范书将灯笼举高了些,照了照斜前方,吩咐道:“前方似乎还有路……且待我先行一步看看!”

众人便侧身让范书通过,叶飞飞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范书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握刀,面有警惕之色,沿着斜坡向上走去,很快,那盏昏黄的灯笼与范书的身影便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只有远处的足音在众人耳中回荡!

随着足音越行越远,众人的心也越提越高,黑暗中谁也看不见别人的神色,但从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中,皆可知晓他人心情!

叶飞飞心中思忖:他若是有不轨之心,在前面设法阻挡我们,岂不是要糟?她的生活经历使她格外地成熟格外地世故,已很难真正完全地信任一个人,虽然范书所做的一切都无可挑剔,但叶飞飞心中仍是有不安之状!

终于有一个青城派弟子沉不住气了,吃吃地道:“我们是否……是否该随他而去?”

谁也没有回答!

但片刻后,这边已响起了纷纷沓沓的脚步声,他们口中不说,心中都有了不安感。

这时范书的脚步声已颇远,极难听清,若有若无。

众人的步子越迈越快,越迈越大,虽然一路上皆是上坡之路,但每个人似乎都已忘记了这一点。

蓦地,似乎在距离有二里远的地方,传来“当”的一声响,随着又是一声痛哼,因为坑道中极静,所以即便是在二里远外的声音,这边听起来仍是清晰入耳!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随后又是一阵密如骤雨般的金石相撞声,间夹有范书惊呼声。

马永安人虽清醒,却已丧失耳力,对这一切自然一无所知,见众人莫名地停下脚步,颇为不解。

叶飞飞显得有些吃力地道:“莫非……是范城主遇上了什么麻烦?”

“很有可能,夕苦既然将众人退路封上,自然有后着。”众人心中都如此想。

叶飞飞随后又道:“范城主有难,我们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她的话说得很急促,像是担心说慢了自己内息支持不了。

没等众人作出反应,便听得远处响起了一阵“隆隆”之声,坑道的地面以及坑道两侧石壁亦随之震栗!

夕苦在范书关上那道厚逾七尺的厚石板的时候,立即不顾一切地疯狂扑上,意欲赶在石板完全封死前离开。

牧野静风是背向坑道的方向,而封墙坑道的石板因为机栝精妙异常,所以关闭时无声无息!

如此一来,牧野静风在这样生死决战之际,并未留意到身后的变化!

所以,当夕苦疯狂扑至的时候,牧野静风毫不客气地予以反击!

剑势如虹,剑芒闪掣射下,已将夕苦的去路封死!

夕苦豁命抢攻,但一时又如何突破得了牧野静风的致命封锁?

终于,两侧的石板完全合上了!

夕苦忍不住怪吼一声,双目尽赤,嘶声叫道:“小子,你我已皆为范书案上鱼肉,再作如此拼杀,又有何益?”

牧野静风没想到夕苦竟出此言,倒很是意外。

夕苦飘然后掠,咬牙切齿地道:“范书已把这儿所有的退路封死,你我之战无论谁输谁赢,最后结果都难免一死!”

牧野静风望着夕苦那近乎绝望的神情,心中闪念无数,一时难以确定本是欲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的夕苦为何要说这一番话。

当下,他冷笑道:“即便你我终究难逃一死,我也要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夕苦怪笑道:“我道我自己如何可悲,被范书所挟制摆布,身不由己,没想到世上还有比我更为可悲的人,被范书当作棋子摆布却还不自知,范小子,老夫着实佩服你!”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叫着说的,这一生中,一向只有他摆布别人的份,又怎么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人算计的使一身绝技无用武之地?无怪乎他如此激愤难捺!

牧野静风见他如此模样,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敏儿在一旁道:“范书的确已封死了我们的后路,只是……咳……只是也许这是他为了防让有人追杀他们,才如此做的。”她的声音颇为虚弱。

牧野静风闻言,赶紧向敏儿望去,紧张地道:“敏儿,你……不会有事吧?”

敏儿摇了摇头。

她绝不会让牧野静风因为她的缘故而分心的。

夕苦一时无法从范书的阴影中自拔,他心知范书处心积虑地在地下山庄布下的局势,其目的就是对付他及牧野静风二人,但牧野静风却至今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虽然这对夕苦来说似乎与他并无多少关系,但有时人的心思常常很微妙,譬如此时的夕苦,他便一心要让牧野静风相信他的确被范书所蒙骗了。

也许,他是希望藉此看到牧野静风的痛苦、愤怒与绝望!

其实并不单单是夕苦二人,似乎许多人在自己经历着某种痛苦的时候,他便希望别人也在经受着与他同样的痛苦!

大概这便是人性中恶的一面吧!

见牧野静风若有所思,夕苦恶毒地道:“待你我都被困死此处后,江湖中人便会说一老一少两个绝世之魔终于被一举铲除,而在这当中年轻的范城主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人人对范书……哈哈哈……恭而敬之!范大城主!!有趣!可笑!”

提及范书,夕苦立觉五内俱焚,恨不能生噬其肉,啖其血!

他声冷如冰地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青城山一战后还在地下山庄出现?因为我早已被范书所控制,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便是要借我的手杀了你,你知不知道祖诰老儿为什么突然失踪了……”

牧野静风不动声色地听着,尽管夕苦的话很让他吃惊,但他又如何能轻易相信夕苦的话?

敏儿听夕苦提及武帝祖诰,却是吃惊之极,她忍不住插话道:“莫非你知道武帝前辈的去向?”

武林中人对武帝祖诰的去向有无数种猜测,皆莫衷一是。

夕苦古怪地笑道:“祖诰老儿吗?他很好,他此时大约是在霸天城内,范书让人把他伺候得很好,为他缝制很合身的衣衫,鞋子……范书的确是一个很妙的人,一个比我还要妙的人!”

说到此处,他的脑海中记起在那间看似不起眼的屋子里见到的惨烈的一面,脸上的五官已扭曲变形,且他本就古怪的笑容此时更是诡异得近乎可怖!

敏儿目睹他如此古怪表情,心中不由泛起了一股寒意,仿若在她面前的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魔!

而夕苦的话让敏儿感到吃惊无比!

没等她发问,牧野静风已忍不住说道:“祖诰又怎会在霸天城?”

夕苦“嘿嘿”冷笑两声,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光芒,缓缓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也曾被范书控制到霸天城,那么我也永远不会相信范书能将高高在上的武帝祖诰带到霸天城,然后将他困在一张椅子上,废去他说话的能力……祖诰老儿又怎么会与这些事联系在一起?武林中人提及他时,想到的无疑便是高山仰止之类的话语,可范书是一个善于创造可怕奇迹的人,据说武林中人把你与他相提并论,认为你们皆是武林后起之秀,我却认为你远远不及他……”

牧野静风的瞳孔慢慢地收缩了。

夕苦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对范书发如此多的议论,看夕苦神色,提及范书时恨意极深,可见夕苦所言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何况夕苦会在青城山重伤后不久再次在地下山庄出现,这本就于情于理不符,按理夕苦应该想到牧野静风对地下山庄颇为熟悉,很可能会与十大门派的人来此地。

而范书的出现似乎又有些牵强,回想起以前的事,范书似乎就是会莫名其妙地在一些按常理见不到他的地方出现,先前牧野静风对这一切都不甚留意,经夕苦这么一说,他才醒悟过来!

他不由想起了范书夺取霸天城城主之位的过程,想到了曾见过范书用的刀法与“平天六术”中的刀法颇为相同。

而范书是最可能得到“平天刀法”武学经典的人,因为这本武学经典本是在城伯手中!

往事一幕幕地在他脑中闪过,牧野静风心中的疑点越来越多。

他的神情没有逃过夕苦的眼睛,夕苦相信这时候牧野静风此时的心情一定极为复杂!

忽听得敏儿道:“穆大哥,无论范书事实上是一个……一个什么样的人,目前都已无关紧要,即便他会是你的对手,那将是你的下一个对手!”

言下之意,夕苦才是你目前惟一的对手。

敏儿听了夕苦的一番话后,已并非完全不相信夕苦的话,但同时她也知道夕苦老奸巨滑,目前牧野静风已不再是平时的牧野静风,也许不留意间,便被夕苦施以阴谋,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对付夕苦,至于范书之事,既然事已成定局,不如以静待变!

何况夕苦是她的大仇人,也是牧野静风的师门逆徒,更是武林中人皆欲除之而后快的邪恶之人,铲除此人,自是当务之急!

同时她还想到以夕苦的性情,假若他有能力杀了牧野静风,那么他绝不会有意与牧野静风说这么多话,由此可见牧野静风与他决战,至少不至于处于不利之境。

这也是敏儿决定鼓励牧野静风不要放过夕苦的原因之一。

牧野静风经敏儿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心道:无论如何,我与夕苦都有如水火,根本不能并存,既然如此,我自是应该暂且放下范书之事,先将夕苦杀了!

当下他冷声道:“无论如何,我终是要杀你的,此事与范书有没有关,我毫不关心!”顿了顿,又道:“事实上,无论范书有没有害我,我都会在杀了你之后再去杀他,因为我不希望这世上能有人与我相提并论!”

他的神情语气却是那般的傲然绝世,仿佛他便是手操生杀予否大权的死神。

敏儿大吃一惊。

但很快她便明白过来了,她总是把他看作正义心存的穆大哥,而事实上此时他的灵魂中大约是权力欲与杀戮之心!

夕苦也是一惊,随后大笑道:“也好,无论你我二人谁活下来,都应去杀了范书那小子,倘若是你,便代我砍他三刀!”

敏儿忽然淡淡地插了一句,道:“你不是说,无论如何我们再也无法离开这地下山庄了吗?”

夕苦神色立变!

但很快又恢复过来,他的目光落在了敏儿身上,再一次强烈地意识到敏儿的武功虽然不高,但对他的威胁却忽视不了!

他在心中道:这小丫头太过精明,我先前没有取她性命,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同时又想到了敏儿的“碎月刀”,心道:倘若将这一对全杀了,得到日剑月刀,倒是不小的收获。

他心知因为敏儿之故,牧野静风心中杀意已重新燃起,那么除了生死一战之外,他已别无选择!

这是一种很无奈的选择!

如果不是有敏儿,夕苦相信自己会有更好的脱身之计——一个连范书也不会想到的脱身之计,但现在一切已因为敏儿的精明过人而难以实施了。

想到这一点,对敏儿更添恨意!

牧野静风借着说话之际已凭借“逆天大法”化去自身的大半伤势,内息则更是汹涌澎湃如潮!

他顿时信心大增!

内力急贯于臂!

手未动!

剑未动!

但却有剑鸣声响起,其声清新高亢,俨然有傲风之气度!

这无疑是对夕苦的一种挑战!

夕苦在牧野静风的挑战面前又怎会退却?

目光一定,体内真力立即奔走流窜,他的身躯顿时似乎也因此而高大了不少,眼中光芒锐利如刀!

无形之劲气顿时在“真吾厅”内急旋而起!

本就昏淡的灯光此时更显昏黄!

牧野静风缓缓地向前迈了一步。

尽管只迈了一步,但“真吾厅”内的肃杀之气顿时增添无数!

五尺之距,绝杀之距!

对于他们这般绝世高手来说,相距五尺而立,便等于是站在生与死之间。

夕苦竟随之亦迈进一步。

“真吾厅”顿时显得似乎格外地拥挤不堪,此时,任何外人踏足“真吾厅”,都会感觉到极其的不适。

牧野静风已感觉到夕苦强悍无匹的霸然之气笼罩过来,似乎可以摧毁一切!

牧野静风狂野傲气被大大激起,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略翘,露出一丝傲然万物般的淡淡笑意。

他可以迎接一切挑战!

他竟然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迈得那般从容自信!

此时,两人之间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精气元神的劲势!

任何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带来的都可能是死亡与血腥!

对他们来说,此时较量的不仅仅是武功,还有他们的气势,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三尺之距,绝世高手!

敏儿已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压力压迫着她的心灵,她的呼吸似乎已完全停止了,而她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似乎她的心脏随时都会跳出胸膛!

牧野静风与夕苦如同两尊战意凛然的雕像般默默地对峙着,他们已经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白一点,他们都是一样只进不退,永不服输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绝对不应该共存于一个空间!

而他们不仅共存于一个空间,而且相距如此之近!

不动的是他们的身躯,瞬间万变的是他们的心绪、灵魂!

敏儿再也经受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热血。

牧野静风目光一跳!

就在那极短的一瞬间,夕苦的双掌已倏然急出,其速之快已远逾人类思维所能反应的速度!

何况他们如此近的距离,夕苦知道敏儿这般变故必定会牵动牧野静风的心绪!

这便是夕苦的机会,哪怕牧野静风所受的影响极小极小,也可能带来难以挽回的后果!

牧野静风随夕苦之动而动,仿佛他便是夕苦的影子一般,凭肉眼难以分清他与夕苦之间究竟是谁先出手!

但对他们这样的武功已臻化境的绝世高手来说,纵使只有细微的区别,其结果便是天壤之别!

剑身横封!

剑掌相接!

剑气纵横!

在一瞬间,牧野静风以“逆天大法”这邪异之极的武学将“平天剑术”中的四招绝世剑法借一触之机,以自己无上内力悉数逼入对方心中。

快捷辛辣的“生死由剑”,诡异多变的“魔消道长”,古朴纯真的“大智若愚”,飘逸洒脱的“逍遥容与”,一样的惊世烁今,却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四招剑法同时迈入了夕苦的体内!

纵使只有一招,天下已无多少人能抵挡,何况是在同一时间“感觉”到四招同时向自己攻袭而来?

其实牧野静风此举是冒了极大的险,因为他并不知自己内力与对方相比孰高孰低,倘若夕苦的内力在他之上,那么这等手法使出,只能是反伤自身!

夕苦心中之惊骇非同小可,在他的感觉中,牧野静风同时向他攻出四剑,满洞剑气,纵横交错,毫无空间,这四式连击,其声势之可怕,是他所从未体验!

但他如临大敌,双掌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已疾拍十数掌!

掌掌所拍击的皆是虚空,因为所有的剑招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逆天大法”能在江湖中称雄数十年,让他人望尘莫及,自然有其独特之处。

牧野静风虽未真正地出招,但以“逆天大法”将剑招逼入对方体内,亦同样大耗真力,一招使出之后,已不可能再迅速出招!

夕苦拼尽毕生修为,终于将四招虚拟之剑法一一化去。

但因为体内真力牵动,运行太过剧烈,而且所需应付的招式招招惊绝且特别迥异,仓促之下,他体内的真气不由一岔,只觉一口逆血上涌,狂喷一口热血,“蹬蹬蹬”连退数步!

牧野静风凭借“逆天大法”逼入对方体内的虚幻之招,竟把夕苦击伤,这使牧野静风自己也是吃惊不小!

牧野静风见对方情景,心中一喜,待体内真力续上,立即暴起而上,欲扩大战果!

夕苦已吃了亏,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冷哼一声,身形暴旋而起,而两股凌厉掌风已遥遥击向牧野静风!

他绝不要再与牧野静风相接实,以免给牧野静风可乘之机。

牧野静风得势不饶人,利用其绝世轻功抢攻猛打,森森剑气刹那间似乎已笼罩了整个空间。

而夕苦则在万点寒芒及纵横交错的剑气中,腾走挪掠,双方身手之快,瞬间万变,令人瞠目结舌!

敏儿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比之方才那种沉默无言的对峙,她觉得此时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何况她已看出此时牧野静风已略占上风。

但久战之下,夕苦对“平天剑法”已颇为熟悉,所以封挡防守要从容了不少,此时牧野静风的攻势已越来越难以奏效!

倏地,“铮”的一声响,牧野静风的“破日神剑”已归鞘,与此同时,左掌疾出!招未至已掌气逼体,忽而击出的掌劲回归,他已收掌变拳攻出了惊世一击——

“拳定乾坤!”

但此时这一招威力已非以往可比!

一拳之下,已有气吞万里之势!

原来牧野静风见自己的剑法已渐渐被对方熟知,久战之下,恐怕只能成僵持之局了,这绝非他所愿的。

于是,他便改用“平天拳术”出击,堪堪击出一拳,牧野静风猛地醒悟过来,夕苦早在两个月前便应该已得到了本为阴苍所据有的“平天拳术”的武学经典,如此一来,改剑为拳,未必就有效!

果然,他的拳风乍出,夕苦已闪电般挫身拧身,左掌如刀般削向牧野静风后腰。

在被困于地下山庄的日子里,牧野静风与夕苦已相战多次,所以对对方的武功招式都颇为熟悉,在功力旗鼓相当时,两人之间的攻守进退便如同事先演练过无数遍一般。

所以局面反倒是有惊而无险!

渐渐地,双方都显得有些急躁了,招式更趋凌厉快捷,但如此一来,却少了精绝玄奥!

斗转星移之间,双方已拼斗数百招,犹自难分难解!

但牧野静风因为身怀“混沌无元”之内功心法,所以能将体内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逆天大法”可化天地间浑浊之气为己用,无形中又增进了少许功力,夕苦对他的招式虽然颇为熟悉,但久战之下,牧野静风的功力已渐渐地逾越了他。

蓦地,牧野静风的拳挟万钧之力,“呼”的一声击中夕苦的肋部,与此同时,夕苦横掌扫中牧野静风左手,惊心刺耳的骨骼断裂声响起!

牧野静风左手臂立断!

与此同时,夕苦已倒跌而出,身在空中便喷出一大口热血,飞出一丈之外,夕苦强凝去势,落地时竟踉跄数步,好不容易才站稳。

敏儿见牧野静风左臂低垂,立时失色。

但牧野静风此时杀机大炽,根本未去顾及左手的伤口,立即弹身掠起,挥拳暴击!

虽是只有右手可以攻击,但一招之下,仍是拳影万千,铺天盖地,挟呼啸风声,直取夕苦!

夕苦的脸色已煞白如纸,见牧野静风舍命一击,不敢怠慢,当即将体内真力提运至极点,直面迎上!

漫天拳影倏然凝形,化为至罡至猛的必杀之拳:有拳无心!

“轰”的一声,本已受了内伤的夕苦又喷射出一道血箭!

不待夕苦身形飘开,牧野静风已如有形无质的鬼魅般贴身而进,拳影再闪。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夕苦身上已连中十一拳。

夕苦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飘去,待他身躯砰然落地,身子已佝偻成一团,脸上五官扭曲变形,极为可怖!

牧野静风仰天长笑,声震“真吾厅”,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与疯狂!

良久,牧野静风笑声方止,冷冷地看着夕苦,而且有些狰狞地冷笑道:“没有人可以胜我,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在你死后,我会代你杀了范书,这样一来,你是否已死可瞑目了?”

夕苦体内五脏六腑大半已受伤,他半躺在地上,背靠石墙,眼神竟仍是那么的疯狂与不屈!

他道:“不……老夫绝不……绝不……绝不会就此……就此死去!我要让你付出……付出与我相同的代价!”

几乎每说一个字,他便要吐一口鲜血,其状惨不忍睹!

牧野静风哑然失笑,笑毕方道:“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真不知是不是该佩服你?我真不知你还能用什么让我付出代价?”

说到这儿,突然“铮”的一声抽出了“有情剑”来,抢上一步,“嗖”的一声,剑已深深地扎进了夕苦的左臂,血花四溅!

他冷冷地道:“用这只手吗?”

夕苦咬紧牙关,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却不肯痛哼一声!

牧野静风没想到他如此倔强,畸形的好胜心顿时被激起!

他沉肘拔剑,又一扬,剑身再次没入夕苦的右臂中,与此同时,他以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道:“用这只手让我付出代价吗?”

夕苦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用他那极度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看着牧野静风,刻骨铭心的剧痛让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而身躯一颤抖,牧野静风的剑便在他的肌肤里闪动,这无疑又增添了更多的痛苦!

牧野静风狂性大发,他的剑抽出刺下,又有血箭标射而出,同时伴随着他的声音道:“用这只腿么……用这只脚吗?”

剑一次次地拔起,落下,夕苦的身躯顿时剑伤遍布,血肉模糊!

敏儿虽对夕苦有刻骨之恨,但看此情景,仍是被牧野静风的残酷无比的手法所深深震撼了!

此时,她才明白假若牧野静风永远保留邪恶之心,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忍不住道:“穆大哥,此人虽然作恶多端,但也不必如此待他,只需取他性命,便一了百了……”

牧野静风根本不听她的劝阻,他的脸上有着邪异可怖的笑意,道:“我要让他成了鬼也怕我!”

“嗖”地一剑,夕苦右手五指齐飞。

牧野静风声冷如铁地道:“我知道你曾以邪恶手法使我变得忽正忽邪,嘿嘿,正又如何,邪又如何?若无邪心,我又怎么能有如此神功?只要我成为天下武功最高的人,那么我的一切言行世人都必须确认我是对的,是代表正义,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以如此手法对付我!”

他的剑轻轻地在夕苦的脸上划动着,一字一字地道:“现在,你对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很后悔?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取了我的性命?老匹夫,你假扮悬壶老人骗我,使我几乎陷于绝境,这一切我都要用你的血来补偿!”

敏儿失声道:“他——他曾假扮悬壶老人?”

牧野静风道:“不错!”

平时他的心中坦坦荡荡,没有阴毒之诡计,所以不会怀疑到悬壶老人的身上,一直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成为今日模样,但当他变得极度邪恶时,便有诸般邪恶心境,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顿时明白了自己一直不明白的事!

正当此时,夕苦本是躺于地上的身躯突然不可思议地站起。

不!不是站起,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整个人凭空提起一般。

血肉模糊的他背靠着石壁,让人无法想象双腿也被刺成重伤的他是如何站起的。

连牧野静风也不由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出一步。

夕苦的脸上竟赫然有一抹笑意。

这是一种连魔鬼也会害怕的笑意,因为它是在一张最不该有笑意的脸上出现的!

夕苦一字一字地道:“你——敢——杀——我——吗?”

牧野静风的瞳孔顿时收缩了!

夕苦的声音冷得就像是假的,这已根本不再类似于有血有肉的人的声音。

他的目光充满了挑衅之意味,竟又重复了一句道:“你——敢——杀——我——吗?”

牧野静风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有情剑,手上青筋直暴!

而他的瞳孔已收缩如一枚尖锐的钉子,脸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甚至,他的背上已有冷汗涔涔而出。

夕苦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夕苦忽然如鬼泣般的笑出声来,道:“无能鼠辈,连杀一个人也可以让你的心与剑一起颤抖吗?”

受了如此的伤,他竟仍能说出这般多的话!

话音刚落,牧野静风暴吼一声道:“杀!!!”

剑芒倏出,直取夕苦的心脏!

夕苦长笑不止!

“卟”地一声,牧野静风的剑深深地插入了夕苦的心脏中!

剑出!

就在这时,惊人之事发生了!

地下坑道。

坑道中的人,听得前面传来的声音,都暗自心惊,心忖:大约是范书遇到了阻拦了。

正待前往接应时,走出没多远,便听得前面有脚步声传来。

秦月夜抢先问道:“是范城主吗?”

待了片刻,方听得那边有人道:“正是在下!”

声音显得有些缓慢吃力,众人心中一沉,但同时也知道至少范书尚无性命之忧,众人赶紧加快了步子。

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盏昏黄的灯笼,看见这个灯笼,众人都不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稍安,已可隐约看清手持灯笼的正是范书,他也正向众人这边迎来。

待得走近了,秦月夜忽然“啊”了一声,众人心中一惊,却听秦月夜失声道:“范……城主!你受伤了?”

范书笑了笑,道:“不碍事的,多谢姑娘挂怀。”话刚说完,他便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众人这才看清范书的腰部一片赤红,鲜血已把他的衣衫浸湿了不少!

范书道:“夕苦果然歹毒,在前边设下了重重机关,在下好不容易才将它们悉数破去,虽是小心翼翼,仍是挂了彩。”言罢,自嘲地一笑。

一青城派弟子忍不住道:“那……出口有没有寻着?”

范书点头道:“机栝一去,出口便暴露无遗,在下已将出口打开,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等不如早离此处,到了外头,再从长计议!”

众人皆知在地下坑道多呆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当下便跟随于范书身后,沿着顺坡向出口处走去。

又走出约摸数百米,但见有五米长的一段坑道地面上撒落了不少暗器,两侧石壁乃至坑道顶端都有暗器深深地刺入石板内。

暗器力度之大,可想而知,众人不由暗自咋舌。

秦月夜心道:这儿必是夕苦以各种机栝困住外人的地方了,但此时看来,竟看不出这些暗器是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石板却是一样的平整,越是难以察觉的危险,越是不易对付,无怪乎范书会受伤!

众人越过这五丈长的坑道时,心中都有惊心动魄之感,似乎四周随时会有暗器劲射而来,待到悉数走过这段路,不少人已有冷汗渗出!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范书道:“前面便是出口了!”

众人顿时精神大振,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

果然,只听得一阵“咯咯”声响过后,众人顿时觉得有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坑道内的沉闷顿时一扫而空。

青城派一弟子忍不住轻声欢呼起来!

外面已是夜色低垂,因为白天下了雨,星月未升,夜色显得格外沉闷。

出了洞口,众人才知这是纵横山庄后的山坡上!

范书手持灯笼而至,其他人不自觉地呈半月形立于他的身后,不知不觉中,众人已下意识地把他作为一个中心。

倏地,有人惊呼一声道:“那边有一灯火!”

纵横山庄四周空寂无人,怎么会有灯火?但众人的确在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到一盏灯火!

“啊……那边又有一盏……”

“西侧也升起了两盏……不对,是四盏……”

纵横山庄四周的灯火越来越多,站在山坡上目睹此景,感觉极为奇特诡异!

不消多时,整个纵横山庄已被四周星星点点的灯光照得通明。

众人却惊呆了!

范书暗暗一笑,因为他知道这些灯火的来历。

只听得一声尖锐的竹哨声响起,划过夜色,久久不落!

范书“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随后面向纵横山庄,朗声道:“来者何人?”

声音不大,但传得极远,良久不落,似乎天地之间已被他的声音所充斥。

众人心中暗自钦佩,暗忖他如此年轻,竟有这般修为,虽尚不及牧野静风,但也远非同辈人可比的!

声音落定,只听得纵横山庄西侧有人高声道:“霸天城黄旗旗主荣华听候城主差遣!”

声如洪钟,显示此人内功修为不俗!

范书微微一笑,轻声对众人道:“原来是我城中弟子放心不下,探得我的消息后,来此接应我了!”

他手中的灯笼出现在山坡上,隐伏于纵横山庄四周的霸天城弟子自然看到了,所以才燃起灯火来。

众人见纵横山庄四周灯光一片,来者至少不下三百人,而且灯火错落有致,绝不混乱,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盏泛着蓝火的灯火,想必定是霸天城头目。

便是从这些灯火中,众人也能感受到霸天城的气势,不由暗叹范书了得!

范书朗声道:“庄中十大门派的朋友可安好?”

黄旗旗主洪声道:“皆安好,属下担心与十大门派的朋友发生误会,所以一直不敢惊动他们,只是似乎他们当中有一人身受重伤,伤势危险!”

“混账,还不让人送上城中上等药物!”范书断然一喝,具有无上威严!

“是!”

荣华应罢,少顷,这边可以看见从西侧闪出十余盏灯火,飞速向纵横山庄庄内而去,想是荣华奉范书之命前往纵横山庄救治司如水了,又有十数盏灯火向山坡而来。

叶飞飞见范书如此出手相助,心中暗暗感激,虽然她与司如水非亲非故,但她对司如水的关心甚至还在对她母亲秦楼的关心之上!

秦月夜只是秦楼的徒儿,但秦楼待她之情已远逾师徒之情,所以反倒更关心秦楼一些,此时自己脱离险境时,未及松一口气,立即又为师父秦楼悬起了心!

范书仿佛能洞察她的心思般道:“既然我城中弟子已来不少,我等不如下到庄内,与十大门派的朋友会合,同时也可抓紧为牧野先生、秦夫人、马堂主疗伤,诸位意下如何?”

对于这样的安排,众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范书却继续道:“既然没有异议,诸位便先一步!”

叶飞飞忍不住道:“范城主难道不与我们同行?”

范书道:“我自是要设法折返地下山庄,因为牧野静风与蒙姑娘尚在那儿。”

秦月夜不由道:“他……”话刚出口,便立即打住了,她见牧野静风在黑暗降临后的言行,心有不满,本欲说“他不值得让人为他冒险!”但旋即想到牧野笛也在场,立即把话打住了。

而叶飞飞对牧野静风最为担心,听得范书之言,顿觉更加钦佩范书。

多数人都觉得牧野静风可救可不救,一个忽而正义忽而邪恶的人让他人总有不能适从之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而当他身变邪恶之时,对武林的危害着实不小,如果不是因为他,大约也不会有青城山那一场血雨腥风了。

这样的话,自然是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的。

但敏儿是“月刀”司狐与“日剑”蒙悦的女儿,两人皆身为地位尊崇已极的武林七圣之一,他们的女儿自然也是身份特殊,日后若是被世人知晓他们见蒙悦、司狐的女儿面临危险而不出手相救,只怕会招来非议!

所以,敏儿是非救不可的!

至于能否救出,却又是另一码事了。

其实在许多时候,人们所做的事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而已!

越是自诩正义侠仁时,往往越是如此!

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范书的决定。

但一个青城派弟子却道:“牧野先生等人伤得如此重,只怕非范城主出手相救不可,既然都是救人,为何不选择成功机会更大一些的去做呢?”

一语点破梦中人,众人皆觉有理,叶飞飞虽然担心地下山庄内的情况,但她身为秦楼女儿,又怎么能说服别人暂且置自己母亲不理而去救另一个人?

正说话间,霸天城迎接范书的十几个人已匆匆赶至,个个身手敏捷,一见范书,立即单膝跪下,恭声道:“黄旗旗下四百弟子恭迎城主!”

范书微微点头,道:“起来吧!”十几个人起身后,膝上沾着污泥连看都不看一眼,便肃然立于两侧!

范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才道:“也只好如此了!”

当霸天城弟子见范书下山后,立即由四面八方向纵横山庄聚拢,井然而有序!

当范书与众人到达纵横山庄时,庄内已有十几名霸天城的大小头目默然地站着,仿佛他们只是一棵棵没有生命的树。

霸天城只需要一个思想,那便是范书的思想!

其他人只需绝对的忠诚,绝对的服从!

司如水一息尚在,但他的生命已细如游丝,因为失血太多的缘故,他的脸已没有一丝血色。

霸天城的一名郎中紧张得满头大汗,却始终无法救醒司如水,而且又添了秦楼、牧野笛、马永安、叶飞飞四个身受重创之人,那郎中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如纸了,比司如水的脸色还要白!

让他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己恐怕无法应付这么多伤势如此重的人,他更担心的是根本不知道范书希望他救活哪一个,“救死”哪一个。

倘若他未把该救活的救活,或者把不该救活的人救活了,那么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与他共事的另一个郎中在为如霜医治了脸上所中之毒后,被范书以偷占名贵药材之罪杀了,但他知道事实上绝对不是这个原因使范书杀了那个人,也不是如众人所猜测的那样是因为范书恨那人没能治好如霜的脸才杀了那名郎中。

他知道如霜脸伤并不难治,如果用药得当,那么如霜的脸上就不会落下疤痕,而那个郎中的医术比他还高明,不可能治不好如霜的脸。

惟一的可能便是范书命令那名郎中故意用不合适的药,让如霜的脸上留下疤痕,而后再借故杀人灭口!

虽然至今他不知范书此举的目的,但对范书之阴毒他却已深深地领教了,一个可以对自己结发之妻使诈的人,必定是世间最可怕的人!

范书走近这郎中身边,郎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自认为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便是投奔了霸天城,他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滋味。

范书颇为和气地道:“颜先生,司先生的伤能否治好?”

颜郎中像怕冷似地打了一个寒颤,方道:“尚……尚难定……定言!气息很弱,应该无多大希望,只因他本是行医之人,脉理自比常人更为顺畅!”

颜郎中一边说着自相矛盾的话,一边察言观色,他希望能从范书的神色间看出什么,以便随时改口。

但他在范书脸上看到的只有忧郁,看起来范书很为司如水的伤势担忧。

不等颜郎中开口,范书已叹道:“当世再也没有人医术比悬壶老人更为高明了,若有悬壶老人在此,又岂能让他高徒受这般痛苦?可恨黑衣人夕苦不但杀害了悬壶老人,而且还以他老人家的面目涉足江湖……”

几个人同时失声道:“夕苦假扮悬壶老人?”

范书点了点头,缓缓地道:“若非如此,牧野静风又怎会成为今日模样?在死亡大道时,夕苦便设下了圈套,不但利用牧野静风除了阴苍,而且还借机控制了牧野静风……”

他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颜郎中心中顿时洞若明烛!

他悄悄地看了司如水一眼,只见司如水仅存的那只手倏然握紧,青筋直暴,但很快又颓然地松开了。

颜郎中知道司如水忿恨而死,司如水的气息本已微弱至极,此时突然听说他的恩师竟是夕苦假扮而成,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悲怒攻心,本就如游丝一般的生命,当即消亡而去。

颜郎中待了片刻,方惊呼一声,道:“城主……司先生他……他……”

范书脸色倏变,道:“说!”

如果颜郎中不是已经了解了范书的心思,被他这么一喝,只怕早已屁滚尿流,但此时他只是脸上惊慌,心中却是平静得很。

颜郎中惶然道:“司先生已……已仙去!”

范书怔怔地站在那儿,眼中竟已一片晶莹!

众皆大惊,尤其是叶飞飞,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兀自晕了过去,颜郎中望着悲痛欲绝的范书,心中感慨万千。

他是个识趣的人,已轰然跪下,顿首于地,惊然道:“属下有负城主重托,罪该万死!”

范书看着他,沉默了良久,方缓缓地道:“罪不在你……你起来吧!”

颜郎中道了声:“谢城主不杀之恩!”这才敢站起,他必须陪着范书把戏演好!

范书缓步走近司如水,仔细地为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头也不回地道:“荣旗主!”

“在!”

“打理司先生后事,不许你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是!”荣华办事雷厉风行,立即着手布置!

范书这才站起身来,自责地道:“是我太过迂腐了,好逞一己之勇,否则早些来此,也许司先生的伤就可早些治疗了,其实救司先生与牧野静风又有甚区别?”

众人莫不被他胸怀所感动!

却又有谁知道此时范书真正的心情?

范书知道司如水医术高明,如果让司如水活下来,那么他的计划便有落空的可能,对自己仅凭三言两语,便无形中取了司如水的性命之举,他很是自豪!

当然,这一切都是深深地隐藏在心中的,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窥破他的真正心思?

只是,过于深晦的人往往都会很累,范书能例外吗?

范书转身察看其他人的伤势,显得颇为郑重!

众人心道:他一定是因司如水之死而被深深触动了,所以不愿让其他人再出一丝一毫的岔!

牧野笛的毒性已被范书解药控制住,不再蔓延,但仍是一直不能完全清醒过来,口不能言,神智却在。

这便是范书所需要的状态,他要牧野笛亲耳听见他是一个身具侠义之心的人!

而秦楼的情况则要糟一些,除了有心跳脉搏之外,再无其他迹象可以看出她还活着。

叶飞飞只是昏迷过去,稍加救治,便清醒过来了,她伤势太重,只能由秦月夜照应着,叶飞飞念及她与司如水、牧野静风他们在死亡大道并肩而战的情景,想到今日司如水已死,牧野静风亦危在旦夕,不由悲从中来,泪水涟涟!

有几人能理解她的伤悲?

范书将自己的掌心与秦楼后背对抵,其实这只是一个姿势而已,他不可能会为秦楼而损耗自己的真力,何况他根本就不希望秦楼醒过来。

除了孙密之外,秦楼是知他底细最多的人了,他不希望知他底细太多的人长久地存在着。

片刻,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遗憾地道:“恐怕以我的修为已无能为力!”

秦月夜神色一变!

范书接着又道:“但霸天城有弟子数千,其中不乏能人异士,也许能用,何况在下与天下各门各派多多少少有一些交情,也许能得到他们仗义相助。”

这些却是实话,霸天城已不再是以前的霸天城,它已不会如以前那般孤立,范书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后,与霸天城攀交的门派越来越多了。

范书随后又道:“如果诸位不嫌我霸天城不够光彩,在下欲让牧野先生与秦夫人去霸天城疗伤,叶姑娘、秦姑娘及马堂主也同去,如何?”

众人沉吟不语,一时难以决定。

青城派弟子先开口道:“我们堂主的伤口只是外伤,便不叨扰范城主了。”

范书点了点头,道:“青城派的一套名为‘天阳’针的针炙之术可内外兼治,名扬天下,马堂主的伤势自然也是不难救治的。”

说到这儿,他把目光投在了秦月夜及叶飞飞身上,意在征询她们的意见,他的目光真诚而友好,让人无法拒绝。

何况秦月夜、叶飞飞见秦楼伤势如此重,已不是凭她们两人可以救醒,她们必须得到他人的帮助,但秦月夜身为“素女门”弟子,“素女门”极少踏足中原武林,加上在武林中的名声并不好,所以她不可能很快地得到他人相助,至于叶飞飞虽然久历江湖,但她生性落拓不群,并未结识多少朋友。

秦月夜正欲答应,却听叶飞飞道:“可我们若是离开这儿,牧野静风他们又该如何?”

范书立即道:“这并不矛盾,我将让我的人送你们去霸天城,其实以他的武功,未必输给夕苦,他们之间的胜与负,应该已可决出,所以事实上我们进入地下山庄的快与慢,对事局并无太大的影响,你们即刻出发,因为牧野先生与秦夫人伤势重,所以一路上速度不可能很快,我到了明日后,无论事态如何,都会去追赶你们的。”

一青城派弟子插话道:“为何不将他们就近安置好,重伤者长途奔走,终是不便!”

范书道:“我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只是这位秦夫人身份特殊……”欲言又止。

秦月夜心中恍然道:原来他是担心我师父是素女门的掌门人而不被欢迎,因为据说武林中人都将我素女门之人认作邪异门派!

而叶飞飞则思忖:他自然是想到我娘当年诛杀了“万刀堂”上下一百多口人,为武林正道所不容,倘若外人知道了我娘的行踪,自会向她讨什么公道,我娘身受重伤,又如何能抵抗?

当下,她道:“范城主言之有理,我娘能借霸天城养伤,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咳……咳咳……”说到这儿,她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将气喘匀,方继续道:“有我师姐照应着我娘,我也没什么不……不放心的,至于我,还想再留在此地,如果可能,再与范城主一起赶往霸天城。”

秦月夜忍不住道:“难道为了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男人,你连你娘也可以不顾吗?”

她见叶飞飞考虑得最多的始终是牧野静风这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终于忍不住埋怨叶飞飞。

叶飞飞并不动怒,她淡淡地看了秦月夜一眼,沉默了片刻,方道:“你不会懂的。”

秦月夜顿时无言。

叶飞飞神情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其实那是一种很独特的倔强!

少顷,秦月夜轻叹道:“如此也好!”

范书转过数念,然后道:“既然如此,颜郎中,你便与他们一道回霸天城,路上要好生照应秦夫人与牧野先生!”

颜郎中连声答应,不知不觉中,又有冷汗渗出,因为他不知道范书的真正用意,自然不知道路上该如何“照料”秦夫人与牧野笛。

范书已召过荣华,对他吩咐了几句后,荣华便把料理司如水后事的事交给另一霸天城头目而他则召集二百多霸天城弟子,护送牧野笛与秦楼前往霸天城。

颜郎中眼巴巴地望着范书,希望范书能给他一点暗示,一向精明过人的范书这时却似乎有些糊涂了,一直没有任何表示。

颜郎中心中顿时忐忑不安!

青城派的弟子此时只剩十二个人,当下又分出十人与马永安一同回去,马永安伤得不轻,但他却一直坚持自己站立着,可他双耳失聪,听不见众人的说话声,等到青城派弟子打着手势告诉他要回青城时,马永安急了。

他大声地道:“这女人杀了‘万刀堂’上下百口人,我岂能轻易饶她性命?待她醒过来,我便杀了她为万刀堂的死难者报仇!”

秦月夜冷笑一声,道:“大言不惭,就凭你的武功,不消我师父一根指头,便可取你性命!”

她的声音并不太小,可马永安却听不到,虽然听不到,但秦月夜脸上的表情他能看懂,知道她大抵没有什么好话,不由更是大怒。

一怒之下,头部便如欲裂般地痛,顿时咧牙龇嘴,好不难堪。

范书忙打圆场道:“十大门派皆是名门正派,又岂会乘人之危?二十年前的恩怨,我们这些后人如何能明白?”又对秦月夜道:“秦夫人武功卓绝,但毕竟是受了伤,需得好好疗养才是。”言下之意是暗示秦月夜此时势单力薄,与青城派翻脸很是不利。

秦月夜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青城派的人觉得马永安此时已是青城派的人,却还在为“万刀堂”的事操心,心中自是有些不满,见范书如此说,于是便有些强硬地把马永安“劝”开了。

范书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有马永安与秦楼这一层隔阂,所以青城派的弟子先行一步,霸天城的人才出发,范书当然不会担心青城派的人会在半途中对秦楼有不利之举,他们不可能傻到以十人对付霸天城二百号人!

这时,荣华过来禀报,说是司如水的遗体已安置好。

范书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从此刻起,你便带人将四周严密封锁,地下山庄有任何人出来,都不许阻拦,只许跟踪!”

荣华很是奇怪,但他还是恭声应是,范书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是不是觉得不许你阻拦有些奇怪?”

荣华惊讶地道:“城主如何知道属下心中所想?”

范书没有回答他,只是道:“我不让你阻拦,是因为倘若他们当中有人能够从地下山庄出来,就绝不是你们所能够阻挡的!”

顿了顿,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很怪的话,道:“也许,包括我在内也一样阻拦不了他们!”

牧野静风的剑深深地插入夕苦的心脏,然后拔出。

在目睹长剑插入夕苦心脏的一瞬间,敏儿终于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担惊受怕就要过去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惊人之事发生了!

牧野静风剑一拔出,不及有其他任何动作,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妖艳的红色。

红得惊心动魄!

而且诡异!

这是鲜血所特有的红色。

牧野静风虽然一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心中却升起了一种本能的警惕与不安!

红色以惊人的速度向他疾袭而来。

本就是近在咫尺,又是迅如奔雷般的速度,如何能闪开?

牧野静风的剑堪堪横封出少许,便觉自己胸口一痛,如同被劲暴掌力所击。

他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后跌飞。

那团红色不可思议地随之而出,不离牧野静风左右!

此时在敏儿看来,只见一团血雾由剑的创口处席卷而出后,迅速卷向牧野静风,然后牧野静风的身躯几乎已被这团血雾所笼罩!

血雾与牧野静风一道向后飘飞,而牧野静风身在空中时,敏儿已听到沉闷之声,竟像是重掌击于人体之声!

敏儿惊骇欲绝地望着这可怕的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牧野静风砰地落地,血雾飘落!

他的全身上下已被血雾染红,仰天躺于地上,一动不动!

夕苦胸口上的伤口竟没有一滴血!

而他此时的身躯已突然间变得枯瘦如柴!他身上所着的衣衫显得格外的宽大。

更可怕的是他的脸部,他脸部的肌肉在这一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双目深深地凹陷,眼眶内几乎已成了两个深孔!

没有血色,没有肌肉,没有生机……

如果不是尚有一层皮肤,他已成了一具可怖的骷髅。

甚至,他这头上的毛发已荡然无存,黑白相间的头皮已完全脱落于地上!

那黑洞一般的口一张一合,发出了根本不似人的声音道:“化蝶……”

话未说完,他的身躯便如同一截朽木般向后倒去。

砰地落地,竟伴随着骨骼断裂声,莫非他已是一具会说话的骨架?

敏儿的心中掠过一丝寒意,夕苦倒下时,那根本已看不到瞳孔眼球的双目似乎对准了她,这让她的头皮发麻,后背一阵一阵地凉。

“化蝶……”

“化蝶”是什么意思?

敏儿不知道!

敏儿也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一些,当她确定夕苦真的已死了,不可能再活时,才敢站起身来,向牧野静风走去!

她的全身上下似乎已变得格外僵硬,与牧野静风并无多长的距离,她所花去的时间却绝对不短!

牧野静风静静地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惊骇与痛苦!

敏儿强自定神,摸了摸牧野静风的脉搏,竟然没有摸到!

敏儿神色立变,泪水立即涌出,一下子模糊了她的双眼,但很快她便止住了泪水,因为她忽然想到这样对牧野静风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很清楚她应该如何去做,而这种做法,也并非此时突如其来想起的。

她在心中道:也许这便是天意,注定要让我与穆大哥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长相厮守,虽然有些遗憾,但我自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她小心翼翼地搬动着牧野静风,她身上的伤使她已全身乏力,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已把她累得不行!

即便是死,她也不愿与夕苦这样的人呆在一间屋子里。

所以她用双手驾着牧野静风的两只胳膊,吃力地向隔壁的石室拉去。

当她将牧野静风拉过那道石墙时,一不小心,牧野静风的头在一块塌在地上的方石板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一声呻吟!

敏儿赶紧道:“穆大哥,撞疼了吗?”

刚说完,不由“啊”的大叫一声,惊喜至极地道:“穆大哥,你还活着吗?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她赶紧把牧野静风放下,紧张地望着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喉节上下轻轻地滑动了几下,“咕”地一声,然后吐出一口气来,竟真的睁开眼来了!

敏儿一时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知傻傻地看着牧野静风,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这是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