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天之秘
灵使脚步终于止住。
但,谁也没有把握在杀了白衣剑客的同时将小夭救下!
灵使呢?
他是否也没有把握?
天地间忽然变得极静,仿佛一切的声音都突然凭空消失了,静得诡谧。
众人甚至能听到热血在体内奔涌的声音。
灵使以绝对自信的目光直视白衣剑客,道:“战传说,你的顽抗根本毫无意义!”
“我只知道蝼蚁尚且偷生,我决不会甘心束手待毙的!”白衣剑客的语气仍是不可更改。
灵使眼中精光倏闪!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爻意竟越众而出,向小夭与白衣剑客这边走来。
事出突然,众皆一愕,战传说更是大吃一惊!待他想要阻拦爻意时,爻意已与他有数尺距离。
虽然只有数尺距离,却使战传说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他贸然上前拦阻,被白衣剑客误以为他是借此机会逼近他,就极可能使之对小夭立下毒手!此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对已百倍警惕的白衣剑客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挑衅!
战传说只能在爻意的身后压低声音道:“姑娘小心。”
爻意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以缓慢而优雅至极的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白衣剑客走去!她的神态是那么的恬静优美,让人感到已不再是身置剑拔弩张、杀机森然之地,心神皆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松弛。
唯有战传说一颗心狂跳不止!
白衣剑客先是被爻意的举止所惊,手下一紧,剑刃切入更深,小夭痛哼一声,冷汗一下子渗出,但随后他便再未有更多的举措。
因为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爻意全身上下没有丝毫杀机,亦不会予任何人以威胁感!
更重要的是,白衣剑客看出爻意竟没有任何内力修为,这固然让他大感意外,却也使他放心不少。
爻意在隐凤谷中就曾说过她根本不谙武学,而说这话之前她已挫败了小野西楼,所以当场众人谁也不会相信她的话。唯有爻意自知她的力量与武道的内力修为截然不同,她击败小野西楼依凭的是玄级异能,而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武道修为,故此刻白衣剑客看出她没有丝毫内力修为自在情理之中。
爻意嘴角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浅浅笑意,那笑意是那般的恬静安逸,以至于可以融化一切的敌意,而她惊天动地、震人心弦之美更令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恍惚间几乎忘了自己是身处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险境中。
绝对的肃杀与绝对的宁静奇迹般在这一刻融合一处,其情形之诡异实非言语可以描述。
纵是心境冷静坚韧如白衣剑客,此时他的心弦也不由出现了短暂的松懈,眼中有迷茫之色一闪而过!
爻意与白衣剑客相距已只有一丈——这是所有人当中与白衣剑客挨得最近的距离!
当然受制者小夭是唯一的例外!
爻意终于止住了脚步。
白衣剑客无法想象,对方何以有如此惊人的勇气,虽然他看出爻意决不会是武道高手,但仍是深感爻意的高深莫测!
爻意以如秋水般清澈无瑕的眸子正视白衣剑客片刻,忽然展颜一笑,启齿道:“不知为何,我感觉到其实你根本无意杀殒城主之女。”
语意突兀,而且显得毫无根据。
但不知为什么,白衣剑客却目光一跳!
半晌,他才冷冷地道:“没有人能断言我的心思,你也不例外!”
爻意缓缓摇头道:“我不但能感觉到你此时并无杀人之意,而且还感觉到你在等待。”
“等待?!”白衣剑客重复了一遍,随即道,“我会等待什么?”
“也许,你在等待一件事,也许,你在等待——一个人!”爻意道。
白衣剑客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一抽搐,话音也似乎有些僵硬了。他冷笑一声,笑容十分勉强:“有趣!你还感觉到了什么?又知道什么?”
爻意又是微微一笑,显得有些神秘地道:“我还知道一个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秘密!”
乍闻此言,战传说忽然有所醒悟,他的右手已以最自然最稳妥的方式握紧了手中的剑!
剑,还是那柄自坐忘城战士腰间“借”来的普通的剑,而现在战传说要利用它在第一时间予白衣剑客以最具威胁性的一击!
他已知道爻意接下来会说出什么秘密,也知道她为什么要说出这个秘密。
但他不知道她的设想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果不出他所料,爻意沉默少顷后,接着道:“我还知道一个与你有关的秘密:你,根本不是真正的战传说!”
此言初时语速甚慢,到后来语速却突然加快,予人以极强烈的冲击感!何况她的话语本身就极具震撼力!
几乎是在爻意话未说完时,战传说已疾踏一步。
他的姿势并未有丝毫改变,但这一步却奇快无比,且一步踏出,便掠过了两丈距离,整个身躯犹如在水面上滑行标射一般!
原来,战传说预感到爻意会说出此事,其目的就是要借机使对方心灵突然深受震撼,而心灵上的缺口必然会使他的思维在极短的刹那间出现短暂的中断,这种中断,正是策动攻击的最好契机!
当然,也是唯一的契机!
爻意所说的一切,对白衣剑客而言,的确不啻于晴天霹雳!他以“战传说”之名出现于乐土武界已四年有余,在这四年中,尚从未有人能识破他不是真正的战传说的身份!此刻爻意突然一语点破,对他心灵之震撼可想而知!
同样使他震愕莫名的还有爻意前面所说的一番话!
他的心灵连遭剧烈冲击,本是坚忍无比的意志突然间变得千疮百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脆弱。
恰好在这一刻,一股强大至无坚不摧的剑气与剑芒挟裹作一团,以惊人的速度向他疾扑而至!
双重冲击使白衣剑客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本能反应——他的剑如灵蛇般自小夭颈部蓦然弹起,幻作一团银芒,向战传说席卷而去!他的剑由静止化为惊世之速,其动与静的极端反差,对观者的视觉形成了一股极大的冲击!
他的反应堪称快逾惊电!
但正是快捷绝伦的反应成了他最致命的错误!
当他的剑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迎向战传说的凌厉一击的同时,灵使也动了!
其速之快,绝非笔墨所能形容,几乎使空间的距离变得毫无意义!灵使的出手在战传说之后,却后发先至,抢在两大年轻剑客的剑尚未接实之前,闪至小夭身侧!
白衣剑客倏觉扣着小夭脉门的左手突然有一股空前强大的气劲汹涌而至,其惊世骇俗的冲击力顿使他的左手一麻,一时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与此同时,他的剑已与战传说的剑悍然接实!
一接之下,双方的剑几乎不分先后地在极小范围内衍化出错综复杂的细微而又妙至毫巅的变化,其中之精妙处,纵是如石敢当这等级数的高手,也难以悉数窥出。
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不仅是因为两大年轻剑客皆显露出的旷世剑道绝学,更让众人惊愕的是他们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其剑势的变化竟是惊人的相似!即使有所不同,其间的区别也是微乎其微!
但他们彼此之间似乎又毫无关联之处!
仅在众人转念间,场上的形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灵使通过小夭传出一股浩瀚如海的浑厚内力,立即将白衣剑客扣着小夭脉门的左手震开,而小夭的身躯在灵使以巧力一带之下,立即如腾云驾雾般被送出数丈开外,其力道拿捏得极为巧妙,加上小夭本身也有不弱修为,自是安然着地。她甫一落地,立即有数十名坐忘城战士如潮水般自几个方向同时拥来,一下子将护在拱卫其中,围了个风雨不透。
而战传说与白衣剑客之间仅接了一招,灵使大袖一甩,飘忽如梦之掌已自不可思议的角度穿过纵横如网的重重剑幕,重击于白衣剑客的腹部!
白衣剑客一声闷哼,鲜血狂喷,被击得如断线风筝般飞跌而出。
战传说一怔之余,不喜反惊!
因为白衣剑客飞跌而出的方向赫然正是爻意所在的方向!自爻意一言道破白衣剑客的秘密之后,一切变化都是在间不容发的瞬息间发生,她根本没能来得及退出,白衣剑客已向她跌撞而至。
伴随战传说的一声惊呼,一道寒光自白衣剑客身侧蓦然划过惊人的弧度,向爻意疾射而去!
爻意完美如一件艺术品般的玉手赫然径直向对方的凌厉一剑挡去!
所有的呼吸停止于那一刹那!
随即便见隐凤谷中惊世骇俗的一幕再度重现:白衣剑客的剑在看似即将洞穿爻意玉掌的那一刹那,一团夺目的光芒蓦然笼罩于她的玉掌周围,随后便见白衣剑客的剑如烈焰下的冰块般消融!
白衣剑客的心倏然下沉,如坠千年冰窖!
正当他骇然色变之时,战传说已如鬼魅般掩杀而至!
虚空中响起兵刃饮血时轻微而惊心动魄的声音,随即便是白衣剑客的一声低吼,身躯被高高抛起,“砰……”的一声,他的胸前突然有鲜血狂喷而出,凌空溅洒!在火光的映耀下,如同盛放于夜空中的一朵硕大妖艳之花!
血腥之气一下子弥漫开来。
白衣剑客抛起足足有一丈余高,方颓然坠落,重重摔在地上。
鲜血立即将他的一袭白衣染红了大半。
他似乎想将自己的身体支起,费力地双肘支地,勉强撑起少许,却又颓然倒下。他的右手抽搐着在血泊中缓慢移动着,并颤抖着举起,五指张开,似乎竭力想抓住什么,最终他的身子一阵抽搐,就此毙命。
但他那只手却依然不可思议地高扬着,僵硬于空中。
那只手所指的方向赫然是灵使所立之处!
莫非,白衣剑客对自己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灵使的追杀而耿耿于怀,死不瞑目?
谁也不知道。
或者说也许谁也不会留意到这一点,因为场中除石敢当与战传说之外,所有的人都被最后在爻意身上所发生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灵使抬头望了望夜空,道:“子时未至,老夫定下的十日期限总算没有落空。战传说一死,也算还乐土一份安宁了。”
言罢,他衣袖一拂,也不多看众人一眼,转身便自顾离去。在世人眼中,灵使这等绝世高手便如虚空云彩,可望而不可即,此刻对他的不辞而别谁也不会感到意外。
蓦地,有人朗声道:“灵使前辈请留步。”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
说话者正是战传说!
灵使止住了脚步,转而面向战传说,道:“小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战传说道:“恕在下冒昧,有一事想请问灵使前辈,前辈可还记得方才这位爻意姑娘对死者所说的话?”
灵使淡淡一笑,道:“那是这位姑娘所用的攻心之术,老夫十分佩服,否则要杀战传说决不容易。”
战传说颔首道:“前辈言之有理,不过若要使攻心之术能行之有效,就必须言之确凿,否则以死者的智谋,决不会轻易为之所动!当爻意姑娘指出他并非真正的战传说时,其神色立变,而这也是形势急转而下的转折点!”
灵使道:“老夫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不知小兄弟由此看出了什么?”
“爻意姑娘说得一点不错,死者根本不是真正的战传说!所以当这一秘密被揭穿之时,他才心神大乱!”战传说毫不犹豫地直奔正题。
灵使皱眉道:“恐怕并无此事。因为他若不是真正的战传说,那么在身陷重围之后,他决不会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冒充战传说。何况,他的剑法亦证明了他是真正的战传说!”
战传说当然有足够的信心坚持自己的观点:“前辈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死者的确是前辈要追杀的人,但他不是战传说。事实上,这四年来使乐土为之沸沸扬扬的人,与真正的战传说毫无关系。换而言之,从四年前开始,死者就一直以‘战传说’之名出现,而整个乐土武界都被他所瞒过了。”
灵使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竟有此事?”
战传说道:“前辈若是不信,在下可让前辈看一个事实。”
言罢,他上前几步,走至死者身边,蹲下身来,向死者鬓角摸去!他要揭下死者的人皮面具,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摸索了少顷,他的神情突然一下子凝固了,怔立当场,久久无语。
这时,他的耳边传来灵使的声音:“小兄弟是否以为他是带了人皮面具?老夫虽然已老迈,但这一点雕虫小技尚是无法瞒过老夫的……”
言辞中并无讥讽的意味,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但战传说却一个字也未能听进去,他的脑中“嗡嗡”乱响,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向灵使歉然笑了笑,随后他的意识又变得有些混乱模糊。
死者的脸上的确没有人皮面具!
良久过后,待战传说回过神来时,感觉到周围格外的黑暗。他定了定神,这才发觉众多的坐忘城战士已退走,灵使及随之而来的六名黑衣骑士也已离去,只有青衣、石敢当、伯贡子、伯简子、爻意五人留在原处。
战传说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心中一片茫然。
“这白衣剑客竟没有戴人皮面具,而且也看不出他的脸上有其他易容方式的痕迹,难道此人与我一样,曾有过类似在荒漠古庙中的离奇遭遇?这本就有些不可思议,难道偏偏他被改变后的容貌又恰好与我以前的容貌酷似?不!决不可能!抑或他本就与我长相酷似,后来父亲与千异一战后,我的声名难免也水涨船高,此人便因此而萌生了要冒我之名的念头?凑巧的是我又在大漠中于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四年,使得这一内幕一直没有揭穿,所以此事其实并不复杂?”
很快他又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假想:“不对,容貌上的酷似当然可能存在,但他的剑法与父亲的剑法却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而在桃源之外,唯有千异与不二法门四大使者见过父亲的剑法,这一点决不会是简单的巧合,而是必有惊人内幕……”
正苦思冥想之际,战传说忽觉有人轻轻地推了推他的手臂,抬头一看,却是爻意。爻意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般道:“至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另一个战传说出现,单从这一点来看,今夜也算颇有收获。何况,城主女儿也被救下了。”
战传说明白她的一番好意,感激一笑。
伯简子道:“家父见诸位久久未回,一定会有所担忧,此地既无他事,我们不如回府吧?”
石敢当与战传说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几人回到南尉府不久,负责坐忘城乘风宫大小事务的贝总管来到南尉府,代城主父女二人向小夭的救命恩人战传说、爻意致谢。
贝总管中等身材,白脸微须,体形略显福态。身上所着衣衫布料都很寻常,但裁剪得却极为合体,使他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干净利索的感觉。他的五官也颇为平常,且春风满面,让人顿生亲切之感。
贝总管进入南尉府时,众人正在谈论今夜接踵而至的变故。伯颂曾派人前往乘风宫向城主禀报危急局势,那时城主根本不在乘风宫,故十分担忧,此时听说城主在救出小夭后继续追杀劫掳小夭的凶手去了,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府卫进来禀报贝总管来到南尉府,伯颂忙率众迎出。
将贝总管迎入大堂后,贝总管十分谦和地向众人一揖手,道:“贝某已听说南尉府中今日是高朋满座,早有一睹诸位风采之心,只是因小姐下落不明,贝某无暇抽身。没想到伯兄的客人却救下了小姐,贝某若是再不登门拜谢,实是太不近情理了。”言罢又躬身一揖,随后含笑望着石敢当,道:“想必这位前辈就是石老宗主吧?贝某年少时便对前辈仰慕之极,欲一睹前辈风采,可二十年来前辈仙踪难寻,贝某一直深为遗憾,没想到今夜竟有此幸!”
言罢竟向石敢当行晚辈之礼,石敢当忙还一礼,同时他不欲让太多人知道尹欢、歌舒长空、青衣的真实身份,当下借此机会指着战传说与爻意道:“我已是一介老朽,何足挂齿?今夜之事,出力最多的就是年轻人。”
贝总管的来意就是拜谢对小夭的救命之恩,石敢当这一番话既直接替他引入主题,又避免了难以掩饰尹欢三人身份的尴尬。
石敢当这一手果然有效,只见贝总管哈哈笑道:“真是英雄年少!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战传说与爻意相视一眼后,有些无奈地道:“在下……陈籍。”
爻意、石敢当等知情者当然清楚他不能直言自己真实身份的无奈。
战传说略一顿后,又指着爻意道:“这位是爻意姑娘。其实救下城主爱女绝非我们两人之功,更多的是仰仗众人之力。”
贝总管由衷地赞道:“陈公子能居功而不傲,实是难得。来人,将礼送上!”
立即有两名大汉自大堂外阔步而入,其中一人双手捧着一只木匣,约有半尺见方,另外一人则捧着一柄剑,剑未出鞘,但由古朴幽雅的剑鞘也可看出此剑绝非凡器。
两名大汉走至大堂后,贝总管道:“贝某代城主向陈公子和爻意姑娘奉上一份薄礼,请笑纳!虽然礼薄不成敬意,但有四颗可祛邪、正气、疗伤的药丸,对武者而言倒有些用处,而这把名为‘摇光’的剑也算是利器,陈公子剑法如神,此剑为陈公子所用,也算是得遇明主了。至于其他俗礼,却是不足道也。”
说到这儿,他将手一挥,两名大汉立即趋前几步,将木匣与剑一并奉上。
战传说心知推辞不过,便将礼收下了。
贝总管显得很是高兴,道:“明日申酉时分,贝某将在乘风宫备宴,望诸位能屈驾光临。届时我家城主必已凯旋,而小姐也说要亲自向诸位道谢。”
战传说犹豫了一下,目光投向石敢当。
石敢当清咳一声,道:“贝总管盛情,我等怎敢推却?如此明日便要叨扰了。”
战传说略略一怔,忖道:“如此一来,岂非又要在坐忘城再待一日?”
喧闹了一日的坐忘城终于在小夭安然返回乘风宫后复归安宁,坐忘城重新变得井然有序。
战传说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咚咚咚……”门外忽然响起叩击声。
战传说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沉声问道:“谁?”
“爻意。”
战传说更为惊讶,这的确是爻意的声音,但此时已是后半夜!
战传说翻身坐起,穿好衣衫,点起一盏油灯,这才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爻意。
战传说有些惊讶地道:“已是深夜了,你还未入睡?”
爻意不答反问道:“你岂非也没有入睡?”
战传说奇道:“你怎会知道?”
爻意道:“因为你现在的心事比谁都多。”
战传说一怔,复而苦笑一声,算是默认。
爻意也笑道:“为何不将我让入屋里?”
战传说本觉得孤男寡女在这样的深夜中共处一室,多有不便,但爻意此言一出,却让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多虑了,而且不够光明磊落。他自嘲地一笑,道:“有何不可?”
说出这句话后,他顿时感觉全身轻松了不少,同时也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人的压力其实是来自自身,如果你足够豁达,就不会感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爻意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否还在为白衣剑客的事耿耿于怀?”
战传说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该杀了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若是将他生擒,也许就可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现在,我的处境非常被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未能揭开白衣剑客的真面目,如此一来,以后若想澄清此事,就更难了。”
爻意淡淡一笑,道:“照爻意看来,无论你当时是否将他一举击毙,最终他也必死无疑,根本不会被留下活口!”
战传说颔首道:“不错,灵使的武学修为太高,不会让他有更多的机会!”
爻意缓缓摇头,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有人并不愿留下活口。”
战传说目光一跳,愕然道:“不愿留下活口?”他似已有所悟,但却又本能地不愿承认自己所领悟到的。
爻意进一步把话挑明:“不愿留下活口的人就是灵使!”
战传说本是坐着的,听得此言,他本能地霍然立起,吃惊地道:“为什么?灵使不是一直在追杀白衣剑客吗?若非灵使的追杀,白衣剑客也未必会走投无路,并最终在今夜伏诛!”
与战传说的激动相反,爻意的神情却十分平静,她淡淡一笑,道:“当灵使声称要在十日内杀了所谓的‘战传说’时,是否大多数人都认定灵使必然能做到?”
战传说道:“不仅是大多数人,几乎可以说是所有人!”
“但事实上白衣剑客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却数度绝处逢生,直到今夜方才被杀。事实上若不是恰好遇到了我等,谁知他今夜会不会死?”爻意淡然道。
战传说道:“大概此人十分狡诈,才使之数度化险为夷。”
爻意正视着他,郑重其事地道:“为何你始终只想到是此人太狡诈,而不想想是灵使有意放过他?”
战传说乍听此言,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没有一蹦而起,他连连摇头,道:“灵使没有理由要这么做!若是十日期限一至,灵使却未能杀了此人,必会损及他的声望……总之,灵使绝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爻意否定道:“灵使并非完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也许,他根本不想杀那白衣剑客。而他之所以定下十日之约,是要让天下人共知。这样,若有人不愿让此人被灵使所杀,自然会出手相救。”
战传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灵使立下十日之约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今夜被我所杀的白衣剑客,而是在于白衣剑客身后的人?”
爻意颇有深意地道:“确切地说,其目的是在于战传说身后的人!”
战传说刚才坐下,听得此言,如牙痛般倒吸了一口冷气,又站了起来,在房内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般道:“战传说身后的人……?”
他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神色一变再变。半晌,他像是刚缓过一口气般长长地吁了一声,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似乎平静了心情,他道:“灵使……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显得很轻松地笑了笑,又道:“其实冒充我的人并未与不二法门发生直接冲突,灵使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维持乐土的武道秩序。”
爻意以异样的神情望着他,道:“你真的这么想?”
战传说点了点头。
爻意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告诉你,当时我在那白衣剑客身上,没有感到任何惊惧和绝望!按常理,在当时的情形下,他不应是如此反应!”
战传说若有所思地道:“是……玄级异能告诉你这一点的?”
爻意道:“我知道即使到了现在,你们仍是无法真正地相信玄级异能的存在,其实,它并无太过神秘的地方。当一个人的七情六欲发生变化时,他的体温、心跳、呼吸、脉搏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就会引起此人周遭气场发生变化。以你们的武学也许无法感觉到,而以异能却能感应到。”她看了看战传说,接道:“此刻,我就能感应到你心中充满了疑惑与迷茫,由此可见,其实你所说的,并非完全是你的心里话。”
战传说有些尴尬地一笑,道:“你真的感应到被我所杀者生前并未绝望?”
“他似乎早已料定他最终会化险为夷,还有,既然他能使天下震动,结下不少仇家,证明他的修为绝对不俗,按理灵使很难一招重伤他。当然,也许这与你的牵制不无关系,但灵使既然有重创对方的机会,以灵使的修为,本不应让他在重伤之后还有对我出手的机会!”她的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要知道,若不是我在隐凤谷中无意间吸纳了尹谷主的功力化为异能,加上异能本身亦有所恢复,那么我就极可能会重蹈城主女儿的覆辙,形势亦将急转而下!”
战传说困惑地道:“难道这一点也有诈?”
“为何你不会想到也许这是灵使有意之举?在场的人太多,所以当我以言语打动白衣剑客时,谁都能看出那是出手解救小夭的绝好机会,这样的机会决不会再有第二次,故灵使没有不出手的理由!但他其实并不想杀白衣剑客,在当时的形势下,即使他不出手,如此失去了小夭为护身符,白衣剑客仍是插翅难飞。灵使也明白这一点,他很聪明,出手的时机、方式皆把握得极为巧妙,既击伤了白衣剑客,又不会使之立毙当场,而白衣剑客被击飞的方向又恰好是我所在的方向,他便可趁机发难!这一切,灵使皆做得滴水不漏,不着痕迹!”
战传说如傻了般怔怔地望着她,良久,他才如呻吟般道:“可他是……不二法门的灵使!”
他的声音低得就像在自言自语。
不错,无须多说什么,仅仅是“法门灵使”四字,就是对爻意这一说法的最好反驳。
难道受万众尊崇的法门灵使竟会有如此卑劣之举?!
灵使在“求名台”揭穿苍封神、迫使晋连承认叛门杀妻的情景,使战传说深为其风采所折服。若说在此之前战传说只是耳闻不二法门的公正,那么那一次便是亲眼目睹了,这使战传说对灵使甚为尊重,对灵使更决不会有任何怀疑。
而如战传说这种心态者,不知有多少人!
也许,这就是爻意最大的与众不同之处。
因为,她是来自一个遥远的神祇时代,对她而言,今日乐土武界的兴衰、秩序、正邪……在她的心中皆是一片空白,无论是如日中天的法门元尊,还是微不足道的泛泛之辈,对她来说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至少在见识其人之前是如此。
正因为这一点,她才没有与世人一般在心中早已有了一个自封的樊笼,而是敢于怀疑一切,否定一切,包括被世人敬若神明的法门灵使!
爻意见一时无法劝说战传说,便说出对战传说极具震撼力的一番话,说这番话时,她已将声音压得极低:
“你曾说过,你父亲的剑法在桃源之外只有法门四使及千异曾见识过,是也不是?”
战传说没有回答,他的眉头却已深锁。
“但白衣剑客却使出与你几乎一模一样的剑式!这便可以说明两点:其一,他的剑法的来历一定与法门四使有关,就算不是法门四使亲传,至少也有间接的关系;其二,就算四使的修为再如何卓绝,以你父亲的剑道境界,他们也无法在只目睹一次的情况下就尽得其神韵,最多只能是形似而神不似。虽然我未曾修炼武学,但我父王与威郎却是一方强者,所以我也能明白这一点!按理,似是而非的武学乃武者之大忌,但白衣剑客偏偏使出了与你的剑法似是而非的剑法,其目的何在?”
顿了一顿,她又接着道:“能因为白衣剑客的剑法而相信他的确是‘战传说’的,只有法门四使!因为唯有他们见识过与之酷似的剑法,而外人对此却是不得而知的。事实上,众人之所以坚信那白衣剑客就是真正的‘战传说’,是因为法门四使也这么断言,是也不是?”
战传说点了点头。
“这正是一个最大的漏洞!法门四使虽然难以在短时间内尽得你父亲剑法的精髓,但至少他们能看出白衣剑客剑法与你父亲剑法的不同!明知两者间有不同之处,他们却仍是断言此人是真正的‘战传说’,这其中是否又有可疑之处?”
战传说双手用力地摩擦着自己的脸,显然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爻意接着道:“还有,在你进入荒漠古庙后不久,白衣剑客便出现了,似乎他早已料到你会失踪整整四年,否则他难道不担心你出现时,他会立刻暴露身份?当然,他不可能预知你会失踪四年,而是因为他以为你进入荒漠后,就再也不能活着离开了!因为,连护送你的不二法门骑士也全都战死,你又岂能独自幸存?”
爻意还待再说什么时,忽闻屋外“咔嚓”一声轻响!当第二声异响响起时,却已在数丈开外。
屋内两人齐齐色变!
战传说指风一弹,烛火立灭。
与此同时,战传说已将贝总管赠与他的摇光剑握于手中。
显然,方才有人在暗中偷听了他们的对话!
战传说低声道:“姑娘多加小心!”
人已如惊电般射出!人未至,所挟凌厉气劲已将窗棂撞碎,紧接着他已穿窗而出!
身形未落,便见远处屋顶上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而行,起落间如兔起鹘落,身法极快。
战传说不假思索,立即全速追去!
当他也掠上屋顶之时,那两个人影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传说掠至更高处极目四望,终于在西南方向见有人影一闪即没!
战传说急忙向西南方向追去!由于担心再失敌踪,故他尽可能沿高处掠走,虽是将自身修为施展至最高境界,却始终不忘将前方几条主街的情形收摄眼中。
此时,他隐隐感到自己的身法显然比先前快捷不少,对空间跳离的把握更为从容自如。凌空飞掠时,仿若能清晰地感受到气流在自己身侧呼啸掠过。
他知道自己的功力的确已不是进入隐凤谷之前可比了!
思及这一点,战传说信心倍增。
起落之间,不过片刻,战传说已长驱而进二里之遥!他的前方十余丈外出现了一片略为开阔之地,有一人孤伶伶地站立其中。
战传说心中一动,飘然掠下。
身形甫落,他便已识出对方是石敢当。
战传说道:“石前辈……”
“是雕漆咏题在偷听你们说话,被老夫察觉,可惜最终却未能将之截下!”石敢当不无遗憾地道。
“雕漆咏题?”战传说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他想到与自己同行的人中,以“雕漆咏题”最为沉默寡言,武功也是相对最低的,加上之前又受了重伤,定还未痊愈,何以能从石敢当眼前逃过?
石敢当似乎知道战传说心中所思,他接着道:“老夫对隐凤谷中的每一个人都颇为熟悉,雕漆咏题也不例外,他的武功绝没有如此高明,而且此人一向忠心耿耿,所以老夫断言刚才偷听你们谈话之人决不会是真正的雕漆咏题,而应是惊怖流的人!”
战传说一惊。
回到南尉府时,已有不少人被惊动。南尉府的人对青衣突然不知去向都感十分惊讶,但石敢当是伯颂的知交,而青衣又是与石敢当同道而来的,若石敢当不愿说,谁也不好多加追问,只能暗自揣度其中内情。
战传说因南尉府中人的反应而想起石敢当在追截时没有向他人传警,看来就是为了避免带来彼此更大的尴尬。
得知“雕漆咏题”已去向不明后,尹欢久久不语。
毕竟,这已是最后一个追随在他身边的隐凤谷弟子了,此事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半晌,他才道:“我一直以为十二铁卫及三百余弟子中唯有他能幸存下来实是万幸,没想到其中另有缘故。难怪他会告诉我说晏聪是惊怖流的人,当时我便对这种说法持疑,可惜因为其时局势危急,我也无暇深思。”
战传说愕然道:“他怎会告诉尹谷主说晏聪是惊怖流的人?晏聪在晋连自杀之后,岂非再未返回隐凤谷?”
尹欢自知失言,几乎泄露了自己曾派雕漆咏题追踪晏聪的事。当时他这么做只是感到晏聪来历蹊跷,能在六道门潜伏数年并最终揭穿苍封神的内幕,更说明此人心计深晦,不可不防,不过尹欢此举却并无什么恶意。只见他不露声色地转过话题道:“现在看来,这只是他的障眼术:他本身是惊怖流的人,却污陷晏聪,以转移他人的注意力。”
石敢当道:“依你之见,是认为雕漆咏题本就是惊怖流的卧底,还是忠心耿耿的铁卫,而此人却不是真正的雕漆咏题?”
尹欢沉吟片刻,道:“应是前一种可能。”
战传说有些意外,心道:“为何他的看法与石前辈的看法不同?”
转念一想,他道:“具体情况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我们朝夕共处了数日,知道了不少秘密。”
尹欢有些沮丧地道:“对我来说,已无所谓什么秘密了。隐凤谷的覆灭恐怕已是人尽皆知,我们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如何与惊怖流及劫域的势力周旋。前者在与隐凤谷交锋中可谓是占尽上风,而他们的目标又是凤凰,所以当我等离开隐凤谷后,恐怕连他们对我们也兴致不大了。倒是劫域哀将被杀,他们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战传说还待插话,忽见爻意在暗中向他使了个眼色,似在阻止他,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众人又商讨了一阵,但最终除了等待也许将出现的新的一轮危机外,再无他策。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接近凌晨,于是众人又各自回房。爻意待石敢当、尹欢走后,将门虚掩,道:“现在我们能否出得了坐忘城?”
战传说道:“既然他们将你我视为城主女儿的救命恩人,应当能够出城。”
“好,那么我们立刻出城!”语气斩钉截铁,十分果断!在战传说的印象中,爻意一直是恬静圣洁而超脱,从未见她有如此迫切焦虑之时。更奇怪的是她的话语竟让人有种不可违逆之感,颇具大将风范。莫非,这是因为她的身份本是公主,已习惯了他人的服从?
正如战传说所言,尽管他们早早出城让坐忘城战士十分意外,但谁也不敢拦阻盘问。试问此刻城中还有谁不知贝总管曾亲自拜谢这一对年轻人?
爻意与战传说直出东门,当他们已出了东门后,才有人将此事报与东尉将铁风知晓。铁风大惑不解,想让人暗中追踪以探清爻意二人究竟有何意图,却又感到有些不妥,略略犹豫后,当他决定亲自去东门查看时,战传说二人早已踪影全无。
纵是铁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爻意两人的意图。最终,他决定将此事向乘风宫禀报。
其实战传说与铁风一样迷惑不解。
直到两人离开东门已有二三里之遥,爻意才问道:“现在你能否辨别你杀了白衣剑客之地所在的方向?”
战传说顿有所悟,向四周望了望,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趁现在还没有人追踪你我,立即直取那个方向!”她看了战传说一眼,又有些高深莫测地道,“有时候死人能比活人说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战传说知道她仍是欲查明白衣剑客的真实身份,而她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自己以后可以不必再隐姓埋名。想到这一点,他心中很是感激,同时也暗自佩服爻意。
两人认清方向,立即出发。此时天已微亮,但视线仍不是很清晰,至多只能看清十丈之内的事物,而战传说两人所择之路更是荒僻得几乎不能称之为路。
行至半途,战传说忍不住道:“若是尸体已不在,岂非功亏一篑?”
爻意道:“恰恰相反,若尸体已失踪,则是我们此行的最大收获!”
战传说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冒充“战传说”的白衣剑客的尸体已不翼而飞!
唯有那摊已凝固的鲜血尚在,触目惊心!
战传说与爻意相对而视,两人的神情都甚为凝重。
当时,他们是最后离开此地的一批人,这样基本上就排除了这具尸体是被坐忘城属众带走的可能。事实上,以坐忘城的立场也不会这么做,何况他们在城中并未听说此事。
至于说是善心人不忍见尸体暴尸荒野,才将之掩埋,这种可能更是微乎其微!灵使诛杀“战传说”这件事恐怕早已传遍方圆百里,试问谁会对一个作恶多端的人心生善念?
剩下的最大可能有两种:
其一,使尸体失踪的是死者的同伴;其二,有人担心他人从死者尸体上查出蛛丝马迹对自己不利!
而后一种可能性显然比前者更大。
四周静悄悄的,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更添寂寥之感,周遭的情形在淡淡曙光中若隐若现。
战传说大为沮丧,尸体的失踪恰好说明在尸体上藏有线索,可自己却没能把握机会。
“朋友是不是在找一具尸体?”
两人身后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战传说、爻意齐齐一惊,蓦然转身望去,只见十丈外的一座巨岩后缓缓走出一个年轻人。此人身形挺拔,五官清俊,正含笑望着战传说。
战传说呆了呆,终脱口惊呼道:“晏聪?!”
对方含笑点头。
战传说所见到的年轻人正是晏聪!
见到晏聪时,战传说心中泛起一股亲切感,也许这是因为晏聪是他走出桃源武族后有较多接触的人,何况他们曾并肩战斗过。
两个年轻人走到一起,相互打量了片刻,忽地齐声哈哈大笑!晏聪啧啧叹道:“相别十日,你的变化可真不小,我几乎认不出了!似乎比我更高大了。”
说话间,他看了看爻意,战传说忙道:“这位爻意姑娘是……我的朋友。”随后又对爻意道:“他便是我曾提到的晏聪。”
晏聪显然也为爻意的绝世美貌所震撼,脸上出现了少见的局促神情。
战传说奇怪地道:“你怎知我们在找一具尸体?”
听战传说这么说,爻意不由得暗暗皱了皱眉,忖道:“此人若真是你的知己倒也罢了,倘若不是,你方才所说的话便等于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岂非太冒失?”她觉得战传说实在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有时显得极富智谋,但有时却又显得毫无心计。
晏聪道:“此时、此地,而你们又离去再来,难道还会有其他原因?”顿了一顿,又有些高深莫测地道:“你可知尸体为何会失踪?”
战传说茫然地摇了摇头。
晏聪显得有些神秘地道:“我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战传说将信将疑地望着他,道:“此言当真?”
晏聪道:“当然,因为尸体就是我将之搬离此地的。”
战传说双目倏睁,像是不认识晏聪一般。
在一个极为隐蔽的小山坳之中,战传说见到了白衣剑客的尸体。
虽然是同一具尸体,但在失踪又重现后,却像是为之附上了一层神秘诡异的色彩。战传说以异常复杂的心情望着亡于自己剑下的白衣剑客,久久说不出话来。
白衣剑客的一只手依旧僵硬地向前伸着,五指箕张,像是竭力要抓住什么。
还是晏聪首先打破了沉默,只听他道:“陈兄弟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动这具尸体?”
战传说苦笑了一下,道:“你若会说,又何需我问?”
晏聪点了点头,随后道:“因为,战传说之父战曲与我师父有着某种渊源,也许可以说战曲前辈对我师父有恩——至少我师父是这么认为的。”
战传说“啊”地一声惊呼,他是真的十分吃惊,心道:“父亲怎会对他的师父有恩?”随即他感到自己的惊呼有些失态了。
晏聪却像是误会了他的意思,道:“当然,在世人眼中,战传说是个十恶不赦之人,陈兄弟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恐怕陈兄弟不会想到,也许此人并非真正的战传说吧?”
战传说刚刚迫使自己冷静些,乍闻此言,再一次几乎惊呼出声。
他万万没有想到除了自己之外,竟还有人会提出这种疑问,而且这人又恰好是他有数的几个熟知者之一!
连爻意也大感愕然,比星辰更明亮的美眸闪过如秋雾般迷茫之色。
晏聪自然再一次误会了他们的惊愕原因,于是道:“个中详情一言难尽。灵使要追杀战传说的事,早已在乐土武界传得沸沸扬扬。既然战传说之父与我师父有着此种渊源,我们自然不能置若罔闻,而按我师父的判断,此人决不会是真正的战传说!但奇怪的是大冥乐土武界高人辈出,却全认定了他是真正的战传说,所以家师让我设法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没想到我虽全力施为,但在弄清真相之前,他却已经被杀了!既然如此,我只能出此下策:将他的尸体寻到加以辨认,若他是真正的战传说,那么总算是家师故人之子,我就将他安葬,免得暴尸荒野;若他并非真正的战传说,家师就一定会将此事澄清,免得战曲前辈父子二人蒙受不白之冤。”
战传说虽不知晏聪的师父是谁,却也满怀感激。他没有料到除自己外,还有人为此事在奔走。
定了定神,战传说道:“不知晏兄辨认之后,觉得此战传说是真是假?”
虽然晏聪在芸芸武界中可谓是人轻言微,但战传说此刻对他的结论仍是颇为重视。
晏聪不假思索地道:“此人并非真正的战传说!”
战传说与爻意相视一眼,皆显得有些激动,战传说试探着道:“何以见得?”
“很简单,陈兄弟不妨将死者脸部看仔细些,使可以瞧出其中端倪。”
爻意不由自主地向战传说靠近了。
两人齐齐向死者脸部望去,虽然战传说已亲手杀过人,但仔细看一个亡于自己剑下的死者的脸部,毕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战传说只觉头皮有些发麻,但他仍是坚持将死者的脸部仔细打量了一遍。渐渐地,战传说不适的神情消失了,代之出现的是深深的疑惑。此时,天已越来越亮了,只是四周树木茂盛,挡住了部分光线,但仍是能将死者的情形看清楚。
半晌过后,战传说才移开目光,望着晏聪,皱眉道:“死者的脸色似乎有些蹊跷?!”
晏聪缓缓点头道:“正是!当一个人被杀而亡后,随着生命的结束,以及体内血液的流失,便会渐渐地失去血色,脸部亦是如此。但此死者现在脸部的肤色却只有一部分变得十分苍白死灰,而其余部分却依旧是红润的。红润的肤色出现在活人的身上自然再正常不过,但当它出现在死者脸上时,反而却极不正常了,尤其是这种红润并非遍布整张脸,而是不均匀地分布于他的脸上!”
战传说如牙痛般地吸了一口气,道:“这一点说明了什么?”其实,战传说自己也已大致明白了其中缘由。
晏聪的答复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只见晏聪胸有成竹地道:“这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易容术造成的结果!这种易容比人皮面具更不易被人察觉,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破绽,若一定要寻找破绽,那么破绽只有在此人死后才会显露出来——但世间又有几人会仔细地察看一个已死之人的肤色?”
战传说就是因为未能为揭开死者真面目找到足够有力的证据而为难,对晏聪这一番话当然大感兴趣,忙道:“这种易容术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
晏聪道:“人的整个躯体大体上就是由骨骼与肌肤共同组成的,二者之间,骨骼是无法改变其固有的形状的,而肌肤却不同,它附在骨骼之外,人的各种容貌的差异就是由附于脸部骨骼外的肌肤的肤色、厚薄、形状的不同引起的,只要改变脸部肤色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极不容易,而要在做到这一点的同时还不留下疤痕就更难!尽管如此,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的确存在,我便识得一个有如此本领的人。也正是从他那儿,我知道了以这种方式易容过的人,在死后其脸部肤色的变化有异于常人死亡后的变化。”
听到这儿,战传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他自己也为自己的这一举动暗自苦笑。
这时爻意道:“晏公子说若此人不是真正的战传说,就要将此事揭穿,以正战家父子二人之名。莫非晏公子便是欲将这种易容术的后果告诉世人,从而使世人相信死者是易容成战传说的模样,而不是真正的战传说?”
晏聪道:“当然不是。仅仅指明这一点其实并无多大说服力,尤其是在众人皆已有了对‘战传说’根深蒂固的成见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晏某要做的就是设法查清死者在易容前的身份是什么,这才是绝好的突破口!”
战传说讶然问道:“难道以这种方式易容后,还能恢复原貌?况且,他已经……死了。”
晏聪微微一笑,道:“晏某相信这世间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只要付诸足够多的努力!”说这话时,他的眼中闪着奇异的神彩。
顿了一顿,他忽又似想起了什么般接道:“此人被杀不过只有几个时辰,但此事传得极快,几至不可思议的地步,大概因为此事与不二法门灵使有关之故吧。当我听说此人已被杀,但最终却不是被灵使所杀,而是被一个叫‘陈籍’的年轻剑客所杀时,着实吃惊不小!心想陈兄弟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杀苍封神已足以让大冥乐土为之一震,这一次则更可谓是轰轰烈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