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属缕奇剑
晚上,方雨自然不肯让自己睡过去,她自始至终一直趴在屋子的窗户前,从一个孔中向外望去,借此她可以看到大半个庭院。
但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庭院中走过的人都是普普通通进出客栈之人,到后来,连普通的客人也不走动了,因为夜已深了。
封楚楚本想劝止方雨,但却未开口。方雨自己也觉得脖子发僵,两只眼睛轮流凑在那小孔前,连泪花都看出来了。
自然,方雨早早地就把灯灭了,一来不会让人起疑,二来如果房内太亮了,由里往外看,就看不清楚了。现在屋内比屋外暗,所以倒是可以隐约看清外面的情形。
身后的封楚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就在此时,方雨已发现庭院外已悄然飘掠进来一个人影!
那人身手颇为不俗,若不是方雨刻意察看,就根本不会察觉!
方雨心中暗忖道:好戏开始上演了。
她轻轻地道:封师妹,快把你的帽子给我。
说此话时,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小孔。
封楚楚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却还是依言将帽子给了她。方雨接过帽子,便把头发盘起,然后把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
之后,她又道:把衣服也换过来。
封楚楚有些犹豫地道:这……大概觉得在方雨这样并不很熟悉了解的人面前脱衣解带有些别扭。
方雨见身后没有动作,便明白过来了,不由暗自好笑,道:怕什么羞?我可是你师姐!我先来吧!说完,她便利利索索地将外衣脱下,向后一扔,道:把它换上,再把你的衣服给我。
一时却没有动静。
方雨有些奇怪,有心回头,却担心怕一时没看到外面的情景而前功尽弃,更担心此时如果那个神秘来客离去了,自己追也没法去追了!
她有些心焦,便轻轻地催了一句:快!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把封楚楚惊着了一般,封楚楚啊了一声,方雨这才听到身后“咝咝咝咝”地响了起来。
她不知道,在这极短的片刻,封楚楚的心中已经历了一种极为奇特甚至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可怕的思绪!
在方雨将她自己的外衣扔过来时,封楚楚慌忙将它接住,便在此时,她闻到了衣衫上有一种极其好闻的清香,那是少女身上所特有的幽香,封楚楚只觉得心中热血突然一下子奔涌到脸上,一张娇脸已是飞霞一片,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种炙热如焚!
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与欲望腾然升起,她只想把脸深深地埋进方雨的衣衫之中。她忍不住向站在窗前的方雨望去,月光透过窗纸映了进来,朦朦胧胧地洒在方雨身上,此时,方雨身上只有贴身衣物。所以借着月光,封楚楚所看到的方雨,只有优美动人的婀娜曲线!
纤细的臂,高挺的胸,平坦的腹,修长的腿。
封楚楚只觉心中“嗡”的一响,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热流在全身奔走流动,周身一下变得极度燥热!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自己怎么能够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但她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了自己!
她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便在这时,方雨叫了一声“快”,把她惊醒了!
她这才手忙脚乱地换下自己的衣衫,再将方雨的衣衫穿上。
方雨哪会想到封楚楚有过如此复杂奇异的心理变化?
她接过封楚楚的男儿装,立即穿在身上,然后低声道:“封师妹,你呆在屋子里别动,我出去了。”
封楚楚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未说出来,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方雨也没有回头,理了理衣衫,便悄悄地拉开了门闩。然后贴着墙根急走一阵,方停了下来,慢慢地踱至庭院当中。看上去,好像她不是从封楚楚的房中走出来的,而是从别的屋子中出来的一样。
方雨背着手,缓缓地走了几步,然后一副深深沉思的样子,突然,她一抚掌,看似颇为高兴,然后便见她忽然吟诵起来:
“冰肌玉骨,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日窥人……”
念到这儿,又停了下来,她的声音与男人一模一样。
封楚楚听痴了,她不知道方雨会变音大法,只道是自己古怪的心理在作梗,怎么会将方雨的声音听成了男人的声音?
方雨背着手,在庭院中对月吟诗,活生生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
“书生”又吟了几句,似乎总不如意,反复推敲,长吁短叹,不知不觉中,竟穿过庭院,走出前门了!
封楚楚虽已看不到方雨,耳边却仍有方雨伪做的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似乎还有方雨身着男儿装的风流俊儒之模样……
她不由自主紧紧地用方雨的衣衫裹住自己纤弱的全身,一种还似乎微醉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竟流泪了!
方雨扮作书生模样走出庭院之后,迅速察看了四周,见夜已深,并无人看见,便选了一个地方隐了起来,然后仔细观察客栈这边的情景。
她不知道自己演的戏会不会被沙千里识破。她之所以要走出客栈,是因为她知道沙千里一定对她的那间屋子留上心了,到时自己定无法跟踪他,而现在自己比他还先离开,就不易为他所察觉了。
正等得焦虑,忽闻衣袂掠空之声响起!
方雨精神一振,忙睁大了眼睛,便见客栈院墙上已有两个身影掠空而出!
其中有一个身影明显比常人要高出许多,不是南北二十六镖局的总镖头沙千里又是谁?
方雨不由暗自佩服自己的判断力,这沙千里果然不简单!却不知另外的那个人是谁。
两人的身手都颇为不弱,掠出客栈之后,疾驰一阵,估摸已在四五里之外,方收住身势。
方雨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跟随着。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也许沙千里没有想到已被人盯梢上了,在这远离人烟的地方,他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所以说话的声音就大了些。
只听得沙千里道:“你为何不守诺言,二十年的时间未满,你便来找我?”
另外那人冷冷地道:“因为你骗了我。”
沙千里惊讶地道:“我何曾骗过你?你不是得到了‘属缕’宝剑了吗?”
那人“哼”了一声,道:“十几年前,翁荣上了你的当,为你卖命之后,只得到了镖银,却没有像你当初许诺的那样,成为洪远镖局的镖头!现在你竟连我也一起算计!”
方雨暗暗心惊,因为她听到了“洪远镖局”的字眼!
只听得沙千里道:“这样的安排,你不是很满意吗?”
那人道:“你以为我也会像翁荣那样好摆弄吗?当年若不是我暗中相助,你根本无法把事情做得那么圆满!没想到我以隐名埋姓十几年为代价,换来的却是一把毫无用处的废铁!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你如此处心积虑地安排好整个过程,然后把镖银给翁荣,把‘属缕剑’给我,那么你岂不是什么也没得到?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沙千里道:“你误会了。翁荣他不是真的得到镖银了吗?你不是也真的得到‘属缕剑’了吗?我的目的,根本不在镖银与‘属缕剑’上,我是要把‘洪远’这一北方最大的镖局也纳入我的麾下。”
那人道:“那么你为何要让我将留守镖局中的人一一诱杀?那时,翁荣是洪远镖局的功臣,由他接替镖头一职,其他人根本不会有什么异议,即使他不行,还有我在。这样一来,洪远自然而然地就可以与南北二十六大镖局同归一处了!”
沙千里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正是如此打算的,可是……可是我也身不由己啊……”
听着他们的对话,方雨心中既紧张又激动,她当然已听出了沙千里与当年洪远镖局镖队被劫之事有关,或者说是沙千里直接安排了十几年前的阴谋!
她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奇,竟然窥出了这十几年悬而未决的武林遗案!此事果然与左扁舟无丝毫关系!
方雨心想:“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告诉师父沙千里的丑恶嘴脸,免得师父再与他交往,玷污了师父的英名。”
她想到既然沙千里是十几年前劫持洪远镖局凶杀案的幕后操纵者,那么封楚楚的双亲之死,便也是他做下的罪孽了!方雨不由有些遗憾,遗憾封楚楚此时不在一起,否则,她便可以将沙千里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了。
但沙千里说的“身不由己”又是什么意思?
只听得另外那人道:“沙老兄,我的意思想来你也明白,我只是想要回真正的‘属缕剑’,并不想与你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发生。”
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了!
方雨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但他一直背向这边,其实即使转过身来,光线这么暗,方雨也未必能将之看清。
沙千里坚持地道:“‘属缕剑’我已给了你。”
那人道:“难道我还赖你不成?”他几乎在腰际一摸,已有一柄剑在手,剑身一转,剑柄向前,往沙千里面前一递,道:“这柄剑看似不凡,其实只是赝品!”
沙千里当然不会去接,他道:“如果真的是赝品,十几年前你又怎会收下?我想不会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你才会突然发现十几年来一直未发现的事情吧?”
那人道:“这赝品极其逼真,几可以假乱真,所以我才会上你的当。若不是‘剑匠’丁当说它是赝品,恐怕我会永远蒙在鼓里,把一根稻草当成金条了。”
沙千里惊愕地道:“你将此剑给‘剑匠’丁当看了?”
那人道:“不错。”
沙千里勃然道:“你怎么违背承诺?当年你便答应要让自己连同这把剑一起从江湖中消失二十年!”
那人道:“我是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这十几年来我做得很好,江湖中人全都以为我欧阳长绝早已死了十几年!但当我听了翁荣的死讯之后,我便想到翁荣死后你一定把下一个目标定在我的身上……”
沙千里打断了他的话:“翁荣不是我杀的。”
那人道:“我知道不是你杀的,因为翁荣到底怎么死的,我全看得一清二楚!”
方雨恍然大悟——此人一定是自己与宁勿缺一起见到的蒙面人!原来蒙面人是欧阳长绝!洪远镖局的副镖头!
因为这个发现,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沙千里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把翁荣的死推在我身上?”
欧阳长绝道:“翁荣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安!所以你便设法安排了翁荣与左扁舟之间的决战,他们之间无论是谁死了,对你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沙千里道:“对你来说,岂不也是如此?”
欧阳长绝道:“问题在于你可以这样对付他,也可以这样对付我!所以,我不得不防着你!”
沙千里道:“于是,你便将剑交给‘剑匠’丁当,让他看一看‘属缕剑’是真是假,对不对?”
欧阳长绝道:“丁当对剑,就像男人对自己的情人那样熟悉,他说是赝品,那么就一定是赝品!”
沙千里叹了一口气,道:“丁当的话,的确不能随便怀疑。”顿了一顿,接着又道:“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把赝品交给你?”
欧阳长绝道:“很简单,因为你要得到它。”
沙千里道:“也就是说,你是怀疑我换了包?”
欧阳长绝道:“不是怀疑,而是认定。”
沙千里道:“但你别忘了,我可以这样做,‘剑匠’丁当也会这样做!而且以他那样的造诣,伪作的剑是最为逼真的!”
欧阳长绝道:“但他看剑的时候,我一直在他身边,他根本没有机会。而你却不同,‘属缕剑’在你手上至少停留了三天!”
沙千里道:“这么说来,你已认定此事是我做的了吗?”
欧阳长绝道:“我只是想要回真正的‘属缕剑’而已,这把不值钱的剑,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说着话,欧阳长绝便将手中的长剑又向前递了递。
沙千里道:“我没有换剑!”
欧阳长绝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道:“请把真正的剑给我!”不容置否的语气!
沙千里怒意顿生,一把夺过那柄剑,左手握住剑把,右手握住剑鞘,剑抽出一半,用力一拗!
却没有断!
只听得“啊”的一声,似乎极为痛苦,然后便见沙千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欧阳长绝一声冷笑,右手一挥,已有一把刀如闪电般划出!
沙千里竟然闪避不开!刀从他的前胸贯入,后背贯出!
方雨被这意外之事惊呆了,虽然是在黑夜,但她能借着淡淡的月光,看到沙千里的脸已扭曲得不成模样!
他那高高的身躯,也因痛苦而萎缩起来!
只听得欧阳长绝冷冷地道:“你不知道‘属缕剑’是不能伤它的吗?谁要伤‘属缕剑’,必定反被它所伤!你要拗断它,岂有不身受重伤之理?”
沙千里吃力地嘶声道:“剑……剑……”
欧阳长绝道:“剑是真正的‘属缕剑’,我也不会傻到把剑交给‘剑匠’丁当辨认的份上,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让你上当,想让你死!”
沙千里又喷出了一大口热血!
欧阳长绝慢慢地把刀从他的身子中抽将出来,当刀离开沙千里的身体时,沙千里的身子失去了任何可以支撑的力量,便向后倒去了!
欧阳长绝道:“你与翁荣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天下再也没有别人知道事情的真面目了!”
已倚在地上的沙千里轻轻地说了三个字:“你——错——了!”
声音虽轻,却让人无法怀疑他所说之话的真实性!
欧阳长绝又惊又怒,道:“你说什么?难道这事还有其他人知道?”
沙千里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死了!
欧阳长绝再如何聪明,也无法让一个已死去的人再开口!
方雨心道:“莫非沙千里已发觉了我的行踪?”但再一思索,便知不对,因为他如果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行踪,那么他又怎会将那些不可示人的事说出来呢?
方雨想到沙千里所说的“身不由己”,暗忖莫非沙千里的背后,还有什么人?可惜沙千里一死,也许就再也无从知道那人是谁了!
欧阳长绝俯下身子,将沙千里手中的那把剑拾起,抽将出来,对着月光,细细端详一阵,发出得意至极的笑声!
方雨在紧张地思索着,欧阳长绝显然是一个极其狡诈之人,这从他能够瞒过天下人的目光,诈死了十几年而不被人发现便可以看出,难怪连沙千里这样的老江湖也会栽在他的手中。
所以,方雨不愿让他从自己眼皮底下走脱,否则以后若想再找到他,就难比登天了!
至少,要认清他的面目,或者查明他如今隐身何处。可惜封楚楚不在身边,否则合二个人的力量,应该能够对付欧阳长绝了。
现在只有方雨一个人,她怕的并不是欧阳长绝的武功,而是忌惮欧阳长绝手中那柄“属缕”宝剑!
虽然方雨并未听说过天下有一柄“属缕宝剑”,也不知它是如何厉害的神器,但从沙千里稍不留神,就被“属缕剑”伤于无形这一点来看,便可知“属缕剑”不是凡物,自己在不了解它之前便贸然出手,恐怕要吃大亏!
想了想,她悄悄地在地上拾起两颗石子,掂了掂,然后以内家真力弹出一颗!
待前面那颗飞出几丈之外后,第二颗紧随而出,速度更快!
在十几丈之外,两颗石子“啪”的一撞,已撞成粉末!碎石撒了下来,落于灌木之上,如乱雨一般响起。
方雨要让欧阳长绝误认为是对面有人袭击,那么他就极可能向方雨这边回避。毕竟,他此时是畏于见人的,当他向这边隐蔽的时候,自己便可以攻其不备!
果然,欧阳长绝一听“沙沙”之乱响声后,立即转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然后,便将身一纵,向方雨这边掠来!
方雨见自己的计划得逞,不由很是高兴,她的手已摸在自己的剑上,准备发出凌厉而突然的一击!
欧阳长绝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靠近!
倏地,他的手突然一扬,赫然有三把飞刀向方雨这边疾射而来!
此时,他与方雨之间已是只有三丈之距,飞刀来势极快,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方雨大惊,她没有料到在自己还没有出手之时,对方便先出了手!
情急之下,她立即向后倒仰!
身后全是灌木,把她的身子刺得生疼,幸好是在夜间,欧阳长绝的飞刀射得有些高了,方雨这么一仰,恰好避过了三把飞刀!
但欧阳长绝飞刀一出的同时,人也已疾扑而上,手中“属缕剑”横空一挥!
便听得破帛似的一声锐响,方雨四周的灌木已被剑气拦腰斩断!
方雨大惊,双足足尖在地上一点,单掌向地上一拍,人已借力贴地飘出!
万幸,没有撞着什么东西,射出三丈之外后,方雨才将身一拧,借机站稳身子!
欧阳长绝便在三丈之外,仗剑而立!
只听得他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这点小伎俩还想瞒过我?”
方雨心念一动,心想如果对方知道自己是年轻女子,一定无所忌惮,而看他方才挥剑而出的情景,这“属缕剑”实在可怕,自己恐怕难以应付!她通晓变音大法,当下便以一种苍老的声音道:
“你以为手中有一把破剑,便可以得意忘形了吗?若是如此,那么千百年来的武林,早就是任那些手中有不凡神器的人所把持了!你也不会藏头缩尾十几年!”
欧阳长绝冷笑道:“也许我道行不够深,但那又何妨?只要能对付你便行了。”
方雨见吓不倒他,不由有些着急,更可气的是对方此时所站立的地方,正有一棵高大的古松树影投下来,映在他的脸上,斑斑驳驳的样子,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突然,方雨发现在欧阳长绝的身后二丈远处的地方,多出了一个人!
再一看,赫然是封楚楚!
她的心跳加快了,心急一转,便望着欧阳长绝身后道:
“咦?什么人?”
欧阳长绝怪笑道:“还想骗我吗?”根本不回头!
封楚楚借机悄然直扑而上,蓦然出手,剑势快捷凌厉!
听得风声,欧阳长绝大吃一惊,他还以为方雨又是在玩声东击西的把戏呢!
没想到这一次却是真的!
吃惊之余,来不及多想,他的“属缕剑”已疾然反手一封!
“当”的一声,封楚楚的剑尖已被削飞!但封楚楚却已一脚正正地踢在欧阳长绝的后腰上,痛得欧阳长绝打了个哆嗦。
方雨大叫一声:“退后,小心他的剑!”
封楚楚见欧阳长绝一剑便削断了自己的剑尖,自然知道他所握之剑的厉害,当即倒掠而出。
同时,方雨已疾掠而至,“嗖嗖嗖”攻出数剑,逼得欧阳长绝不得不认真应付!
方雨的剑不敢与“属缕剑”接实,全是一沾即开,一味与欧阳长绝游斗。
数招之后,方雨便已觉吃力,毕竟在兵器上,她就大吃暗亏了。
好在此时封楚楚也返身再战,两人应付欧阳长绝,堪堪战成了个平手。
方雨心知这样下去,自己这方绝对没有取胜的可能,对方只要在关键时刻用他的那柄“属缕剑”一挡,便足以解围!
见“属缕剑”如此锐不可挡,方雨暗暗心惊!若是对方的武功再高上一些,那自己二人恐怕是无法应付了。如此神器,无怪乎欧阳长绝为了得到它,可以背叛洪远镖局,以致隐藏十几年!
只是以他的武功,得到“属缕剑”又有什么用呢?方雨坚信即使他神器在手,她师父房画鸥也是对付得了的,还有无双书生、好好和尚、苦道人等绝顶高手,也是如此!
所以,“属缕”在他手中,带给他的不会是福,而是祸!不过欧阳长绝似乎也已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隐名埋姓十几年,若不是自己无意中发现,恐怕是无人会知晓欧阳长绝还活着,更不会知道他手中有一把神奇的“属缕”宝剑!
方雨已看清了欧阳的容貌,他有极为醒目的鼻子,鼻梁高耸,鼻尖如鹰喙般内钩!方雨当然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欧阳长绝显然是一心一意要杀死方雨与封楚楚,因为在他看来,这世上也只有她们两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了,同时,他也明白这是一个致命的秘密。一旦在江湖上传开,自己的死期便不远了!
所以,他必须胜!
“属缕剑”的光华夺人之目,即使在这样的黑夜中,也是如此!
双方斗转星移般疾斗了十几招之后,欧阳长绝已看出方雨是年轻的女子。他就更为吃惊了,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有这般高深莫测的武功!
而且她的同伴之武功也是不俗!自己若不是仗着一剑之利,恐怕早已躺下了。
欧阳长绝心中暗暗着急,下手更见狠辣。“属缕剑”光华骤炽,他的身形几乎已没入剑光之中,而芒彩流动,又成光柱,暴攻而出!
方雨疾一挫腰,“呼”的一声拔空闪跃,翻飞浮移,快逾惊鸿!
对方漫舞剑光,竟然未能伤着她!但其情形却是极为惊险!“属缕剑”的凌人剑光呼啸划空,纵横成网!
封楚楚见方雨吃紧,心中一惊,不敢怠慢,弹身而上,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也疾攻十七剑!每剑都攻向对方不得不守之处!
欧阳长绝不得不弃了方雨,仗着“属缕剑”之神力,将封楚楚的攻势一一化解!
方雨心想:“我已认出你的真面目了,那么只要今天能够得以走脱,以后自然有机会再惩治你!”
当下,她对封楚楚道:“师妹,我们不必管这档闲事!这么久没回去,师父、师兄他们一定会着急了!”
她一方面要告诉欧阳长绝自己并不想与他为难,另一方面要以师父、师兄的名义吓住欧阳长绝,让他不敢缠斗不休,否则她师父久等不着,说不定就会赶过来了。
封楚楚明白方雨的用意,知道她不愿再与欧阳长绝缠斗下去,她来的时候,沙千里已死,所以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长着鹰钩鼻的人极可能就是杀害她全家的仇人,她向欧阳长绝出手只不过是怕他伤了方雨。
所以听了方雨的话后,封楚楚便道:“那我们便回去吧。”说话间,剑如鬼魅,疾攻数剑,然后借机抽身而出。
方雨见封楚楚已退出战圈,心中稍定,对欧阳长绝道:“你我无怨无仇,非得斗个你死我活吗?”
嘴上说着,手上却不也闲下。
欧阳长绝哈哈一笑,疾抡一剑,然后向后飘出,道:“说得也是。”言罢,竟真的转身便走!这反倒让方雨吃了一惊!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封楚楚方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了与我们同在一个客栈的高个子?”
她所说的高个子自然便是南北二十六大镖局的总镖头沙千里。
方雨道:“他是南北二十六大镖局的总镖头,方才走脱之人是洪远镖局的副镖头欧阳长绝!”
封楚楚“啊”了一声,显得极为吃惊,沉默了少顷,方道:“他……他还活着?”
方雨道:“我也是今日才得知此事,当年你家人之死,与沙千里及欧阳长绝都有关!”
封楚楚失声道:“他们就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方雨道:“极有可能!”
封楚楚一时便愣在那儿了,方雨所说的事,对她来说实在太让人吃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欧阳长绝就是自己的杀父屠兄的仇人!
她突然一言不发,便向欧阳长绝离去的方向疾奔而去,她不愿让仇人就这么从她眼前走脱!
方雨立即追了上去,道:“封师妹,你不能追得太急!”
封楚楚心中只有仇恨,根本就听不进方雨所说的话,她的功力已运至极致,以惊人之速度直追而出,方雨怕她有什么闪失,自然也紧随着她。同时焦急地道:“欧阳长绝老奸巨滑,手中又有‘属缕剑’,我们只能智取!”
封楚楚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我不管!”
的确,“仇恨”这种情愫,只有自己才能有切肤体会,旁人是无法真正理解的。此时,在封楚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找到欧阳长绝,然后与他决一死战!至于自己能不能胜他,根本就不去考虑了。
甚至,在她心中,已有些埋怨方雨为何要让欧阳长绝走脱,如果方雨早些告诉她,她一定不会放过欧阳长绝!
方雨心知自己是无法再拦阻封楚楚了,现在她所能做的事,只有与封楚楚并肩而战!
她们方才耽搁的时间并不长,但如此一路疾行,却仍是未见欧阳长绝人影!
两人不由暗觉蹊跷,直至已奔至十几里开外,终于停了下来!
封楚楚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极为激动!一双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闪着愤怒仇恨的光芒!
方雨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无意中做了一件错误之事。
两人间一时竟无话了,只能感到各自的耳边“呼呼”的风声刮过不停。
此时,追已无可追了,对方显然已想了个法子设法逃开了,强追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因为她们的武功并不比欧阳长绝高明。
又过了一阵子,方雨忍不住道:“我们回去吧,只要认得出他的模样,就有寻到他的那一天!”
封楚楚道:“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
方雨一愣,细细一想,却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封楚楚本就是为了仇恨才离开风雨楼的,只不过那时因为她师父的死,但杀死她师父的凶手是一个已疯了的左扁舟,或早或迟,封楚楚都能找到他,而欧阳长绝则不同。
这对封楚楚来说,是一个多大的遗憾!
想了想,方雨道:“我们这么急赶一阵子,仍未见着欧阳长绝那老贼,想必他一定藏在我们走过来的路上,我们倒不妨再回头去找找,也许会有收获。”
封楚楚道:“我们还是分开来寻找吧,这样的机会要大一些,你向原路走回去,我继续向前走,走出十里,再返折回此处汇合。”
方雨道:“此法不妥!若是遇上了欧阳长绝怎么办?我们两个人联手才勉强与他战个平手,若是单打独斗,恐怕要吃大亏!”
这也的确是个问题,两人一时又束手无策了。封楚楚益发显得烦躁不安,方雨心中隐隐有内疚之感。
蓦地,方雨突然听到了西面隐隐有金铁交鸣之声传来,不由一惊,凝神一听,却再也没有了。方雨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向封楚楚那边望去,但见封楚楚也是一脸惊愕,于是便知这并非自己的错觉!
又等了片刻,金铁交鸣之声终于再起!
方雨与封楚楚几乎不分先后同时掠空而起,向西面疾掠而去!
金铁交鸣之声越来越近!
终于,两人看到十几丈之外,有两个人影在奋力厮杀,其中一个正是欧阳长绝,另一个身着白衣,一时也看不清楚。
封楚楚又惊又喜,借着草木的掩护,迅速向那边靠近!方雨紧随其后,心中暗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欧阳长绝居然又给别人截住了,却不知此人是谁?”
倏地,走在前面的封楚楚猛地收住脚步,轻轻地“啊”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显得极为惊愕,那声音也是竭力压低的。
方雨一惊,急忙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什么事?”
封楚楚吐了一口气,方轻声道:“另外那个人是左扁舟!”
方雨一听另一个人是左扁舟,心中先是一沉,暗道:
“怎会这么巧,封师妹的两个仇家今日全在此处出现了,单一个欧阳长绝已不好对付,现在再加上左扁舟,岂不是更棘手?”
很快她便想到了此时左扁舟正与欧阳长绝激战,无论他们为何而战,对方雨她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最好他们两人能战个两败俱伤。
方雨透过树丛向外看去,另一个人果然是左扁舟!
原来,欧阳长绝早就料知最终方雨与封楚楚还是会追赶他的,虽然他有“属缕剑”在手,应付两人尚是不难,但他不敢与方雨及封楚楚二人缠斗太久,因为时间久了,若是被更多的江湖中人知道他的行踪,那么他就再也别想有安分之身了,以他此时的武功,非但保不了“属缕剑”,恐怕连性命都堪忧了。
当他知道翁荣已死之后,立即想到只要把沙千里再除掉,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当年他与沙千里、翁荣三人串谋之事。
从此,他可以安下心来,隐于一隅,有朝一日,他能真正地驾驭“属缕剑”,让“属缕剑”的威力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时,再重出江湖,那时,还有谁能与他匹敌?
对“属缕剑”那惊世骇俗的威力,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否则,他也不会为了它甘心沉寂十几年。
沙千里一日不死,他便一日不安,虽然这十几年来,沙千里从未去惊扰他,但他心中仍是有这种顾忌。
今天,他终于设法杀死了沙千里,以后从此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了,哪知半路上又杀出两个年轻女子!
交过手之后,欧阳长绝知道她们杀不了自己,但他自己一时也不能取胜,方雨突然罢手不战,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大好之事!
他只走出三四里路之后,便不再走了,而是悄悄隐了起来,他估计这两个年轻女子很快又会跟上来的。果然不出他所料,她们很快便向这边追过来了!
隐于暗处,眼看着方雨、封楚楚从他的面前过去,欧阳长绝很是得意。
待两人走远了,欧阳长绝正待起身,突然听到自己身后有异响!
欧阳长绝浑身立即“嗖”地一下子冒出一身冷汗!
他心中的念头便是方雨、封楚楚杀了一个回马枪,要攻他个措手不及!
惊惧之下,欧阳长绝来不及多想,立即反手疾然挥出一剑,他的身躯同时向前掠出,以免被身后袭击者所伤!
一剑甫出,便听得“啊”的一声,却是男人的声音!
欧阳长绝一愣,刚回过身来,便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已疾掠而至,身形快不可言!
欧阳长绝立即看出此人的武功远在方雨、封楚楚之上!
他知道对方是方雨她们的同伴——也许真是方雨所说的师父、师兄!这么一想,他的心便一下子沉到底了!
对方身形如同鬼魅,刚一及身,便已一刀划出,刀法刁钻狠辣,快捷逾电!
欧阳长绝大骇之下,立即剑柄一挑,“属缕剑”铮的一声,跃出一半,欧阳长绝立即右手回抡半圈,刀剑相接,“当”的一声,对方的刀已断了一截!
欧阳长绝已借此机会平滑出二丈之外。
他终于看清袭击他的人原来是左扁舟!
其实左扁舟并不是袭击他,他只是经过此处而已,若是欧阳长绝屏息不动,左扁舟定会从他身边走过。或者欧阳长绝待左扁舟走近时再突然出手,也可以要了左扁舟的命,但欧阳长绝却以为左扁舟是从身后来袭击他的,仓促出手之后,便惊动了左扁舟。
饶是如此,左扁舟仍是吃了一点亏,他没有想到突然之间会有人向他出手,所以前胸被欧阳长绝反手一剑的剑气划开了一条血口子,鲜血映在了他的白衫之上,格外醒目。
他双目失明,自然不知向他出手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