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琪儿
敲门声起初有些迟疑，到最后变成自然又有些沉闷的咚咚声：
“那个……是我，伊丽莎白。如果方便的话……一会可以一起出去转转吗？”
这句提问之后便是沉默。
这可能是他来到协会后，他人第一次向他提出邀请。
他甚至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于是，他只好像回应他曾经的挚友那样回应她：
“啊……当然可以了。”
“那么就打搅了……”
门外安静了好久，阿诺德以为她已经走了，突然外面再次传来了她的声音：
“现在方便我进来吗？”
这种……浑身是血的样子，怎么可能会让女性在平时见到？
“有点不太方便……抱歉。”
如今也只能如此推脱了。
毕竟，阿诺德几乎完全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好吧……还有，根本不用道歉的。这又不是你的错。”
少女的声音中充满了遗憾。
嘎吱……
门外传来了踩踏木质地板的声音，很快，那个声音就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椋鸟那嘈杂的令人有些心烦的鸣叫声。
这种公认吵闹的鸟类，它们的叫声在此时的阿诺德的耳中，却有些悦耳。
空气中弥漫的木头的香气与蜡烛燃尽的淡淡刺鼻味，窗外雏菊的清香与潮土油，发甜的空气，与伊丽莎白身上的迷迭香的香气——
可能，这就是福音书中所描绘的天国场景吧？
眼前的少女虽然不是拥有洁白双翼的神之使徒，但是，对于他来说，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光。
绝非父母的疼爱，也不是老师的关心，更不是神的矜悯——
那是，区别于它们的另一种奇妙感情。
可是……这样的我，会被她（们）接受吗。
“阿诺德，别在那里呆站着哦！城里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你平时也不怎么出来，所以不清楚吧？”
“嗯……嗯。”
女孩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背对着教堂，穿越圣彼得广场，无暇顾及台伯河与圣天使桥交相辉映的美景，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上绕来绕去，最后奔向乡下——
——她太过耀眼了，阿诺德甚至不敢去直视她。
曾经想过挣脱她的手，可是她的力气却大的出奇；或者说，他已经无力挣脱了。
“埃尔罗亚……”
到最后还是没能叫出她的名字。
伊丽莎白停下脚步，侧身微笑着看向他：
“怎么了吗？”
阿诺德下意识地躲过她的视线：
“不……没什么。”他顿了顿，“这里离血族的领地已经很近了，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伊丽莎白转过身，大红色的裙摆随之摆动，脸上一直挂着那能够融化所有坚冰的微笑——
“不是还有你在嘛？”
“……我？”
“是啊，因为阿诺德不是最强的吗？”
眼前的女孩选择信任他，那么，他也没有再退缩下去的理由。
他那早已死去的心，也因为她，终于能够重新跳动了。
母亲过世之后，他再一次体会到了作为“人”的幸福。
他终于能够把家族恩怨与大义抛之脑后，同伊丽莎白一起，享受悠闲的周末时光。
因为魔王带来的恐慌，原本定居在这里的人们早已搬去有结界保护的罗马古城，或是流亡去别的城市，这里只剩下了些许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然而，对于二人来说，这些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阿诺德的神经甚至放松到了连科勒亚匆匆经过都没能发现的程度。
阿拉斯托小声提醒他，也被他无视了。
他能够多多少少感受到，父亲为何如此痴情了。
小路旁青翠茂盛的杨树林，与开遍原野的欧石楠，又为他们的故事增添了新的色彩——
少女几步来到欧石楠花海前，折下数朵做成花束，塞到阿诺德的手里。
淡紫色的花随风摆动，如同精灵一般跃动。
“我觉得很适合你，或者说......我们！”
世界仿佛因此而喧嚣起来，所有的精灵与天使，都在祝福他们。能够希望二人，能够像欧石楠的花语一样，拥有长久的幸福爱情，只是......
为什么会觉得那片花海，如此悲伤呢？
*
在魔城的最深处，忠臣带领着人类的背叛者，等待王的复活。
“吾王啊，我等应该……如何选择呢？”
艾德单膝跪地，就像人类虔诚地崇拜神明那样，他崇拜着吸血鬼王。
此时的他完全没了那傲人的气势，剩下的只有对王的忠诚。
那以白玫瑰与暗红色的丝绸落地窗帘来装饰房间，黑曜石台阶上安置的拥有华丽装饰的花纹的石棺——
这里的主人，想必就算不做说明，诸位也能够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艾德仍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但是语气却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语气冷漠，甚至给人感觉周围的气温下降了些许：
“我要问你，沙里托尔子爵。你到底是以何种心态来到这里的？”
被提问者身上还穿着绣有贤者会标志的白色长袍，于黑暗之中格外显眼。
艾德用余光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深鞠了一躬，恰巧避开了亲王的视线，脸上藏不住笑意，只是语气仍然毕恭毕敬：
“因为，能够实现我的愿望的，只有贵族了。”
“哦？”
艾德站起身，转过头看向他，眯起蓝色的眸子：“你的愿望？”
“我的血渴望着战斗。能够与传说中的血族之王一战，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但是，我作为人类的寿命有限……”
科勒亚直起腰，被编成麻花辫的亚麻色长发随之摆动，他格外激动与热情：
“血族之王他在上一次的战斗中遭受了重创，靠自身的恢复力需要百年，甚至更久。可是我却看不到那一天！”
“所以，你仅因一己私欲，就想打搅王的休息吗？”
艾德向后退了半步，侧过身，表情阴沉得可怕，魔力早已因为愤怒而不受控制地爆发。
“不，当然不是！”
就算对方如此愤怒，科勒亚却丝毫没有胆怯，反倒更加疯狂，他挥舞着手臂，就像舞台上的那些演讲者一样：
“这是所有人的愿望！你们想复活你们的王，我们也想早些把战争画上句号。而且，阿诺德他——”
咔！！
艾德仅仅是挥了一下手臂，魔力聚集成的刀刃就轻易撕裂了科勒亚脚边的石制地面。
“是谁允许你直呼他的名字的？”
“……万分抱歉。我们平时都直呼其名，他也很乐意被这样称呼，所以……”
“呵。”
艾德冷笑一声，“再这样下去的话，少爷真的会变得和你们一样。啊，接下来还想说什么？”
“他应该……也想结束战争。毕竟敌人是自己的族人和父亲……我能够体会这种心情。”
“是吗？”
艾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不过那当中更多的是嘲讽：
“你错了。我们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把你的灵魂留下，作为迎接王醒来的祭品。”
恶魔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向着猎物露出了獠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