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陌路人

公元1513年。

正值夏季，罗马的天空却少见地阴沉起来。不远处圣伯多禄大殿那雄伟的身姿也因此而显得阴森了几分——

不知为何，那座教堂总能和阿诺德他印象当中父亲的城堡重叠在一起。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他这样想到。

刚刚战斗时身上溅上了血与泥水，甚至剑鞘上还滴着血，而他们因为紧急的召唤，根本没能来得及去更换衣服，就这样风尘仆仆地走进了教堂的罗马式拱形大门——

在市民的欢呼声中，他同一男一女一起走向教堂。

“阿诺德·弗兰德。

“……伊丽莎白·唐·埃尔罗亚。

“……李斯特·唐·贝尔亚蒙。”

祷告桌前，年过六旬的大主教手中捧着那本贵重的厚厚烫金圣经，细数他们的功绩。

吸血鬼与人类的战争在百年前就已打响，一直持续到今日。

就算赢得了短暂的胜利，也无济于事。

1422年的今天，埃尔罗亚、莫尔诺德和贝尔亚蒙这三大驱魔家族，派出了家族中的精英，与教会中的贤者会联手封印了魔王德古拉。

贝尔亚蒙家族的德雷沃用银剑刺穿了魔王的心脏，将其重创。

本以为战争可以告一段落，但是却一直没有停止。

不知有多少怨灵，在地狱中忍受着烈焰的灼烧，诅咒着这场战争。

已经没人再去考证这场战争爆发的原因，只能漫无目的地一步步前进，斩杀眼前逼近的敌人……双方都是如此。

知道战争真相的，可能只有数百年前的人们了吧。

表彰结束，伴随着整点时浑厚的铜钟声，大主教合上了那本彰显身份与地位的福音书，对他们说：

“勇士们，恭喜你们能够平安归来，阿门。”

三人鞠躬以示感谢。

日暮时分，柔和的金黄色阳光穿透阴云，如同神话传说中描绘的天使降临的神圣景象，金色的光圈笼罩了整个辉煌的罗马古城，圣伯多禄大殿与落阳融为一体，仿佛天国。

伊丽莎白的金发，在日光下显得愈发美丽，同她的青梅竹马李斯特讨论着近些日子发生的趣事。

阿诺德走在最后，一语不发，远远观望二人。

『你不准备上去搭话吗？』

一个人，准确说是一个没有露面的灵魂，跟在他的身后，说道。

“不会有这种可能的。他们是人类，而我……”

在名为人类的群体中的，银发红瞳的——

“是人类，还是吸血鬼呢。”

——这样的我，怎么会被他们接受。

不管是人类，还是吸血鬼……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直到伊丽莎白发出了惊喜的叫声，才把他拉回现实——

“姐姐！你来了！”

“伊丽莎白？李斯特！你们有没有受伤？”

那位棕色长卷发，穿着玫红色连衣裙的女性冲了过来，完全不顾形象与礼节，焦急地查看二人的情况——

“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因为有阿诺德在啊。”伊丽莎白连连后退，

李斯特却回头瞪了他一眼。

『那个女人啊。』

“这样说很没有礼貌。”阿诺德与那位看不见的人的交谈貌似一直没人注意，“菲克尔米尔·唐·埃尔罗亚，贤者会的支配者，‘三贤者’之一。是埃尔罗亚的姐姐。”

『也是唤醒你的人。』

说到这里，那个人轻笑几声。阿诺德却并没有理会他的话。

菲克尔米尔绕过二人，奔向阿诺德，握起他的手，莞尔一笑：“辛苦你了，还要照顾那两个孩子。”

“不……这是我应做的。”

她的眼睛太过明亮，对于阿诺德来说太耀眼了。他只能尽量躲避她的视线，就像吸血鬼的杀手太阳一样。

“这样一来，那个经常挖苦你的沙里托尔也说不出什么了。”

“但是——”

有一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和你们不一样。”

“没关系的！这和种族无关，”她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如果没有你，我们怎么可能在今天大获全胜？”

“喂……！”李斯特挪了一步，迅速转过身，脸上明显暴起了青筋。

“李斯特，不要总这样啦。”伊丽莎白抓住李斯特的手腕，悄声说：“很没有礼貌的，更何况还是人类的救世主……”

“啧。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去接受魔王之子的帮助。”

他甩掉伊丽莎白的手，调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果然……”

阿诺德目送着那远去的身影，垂下眼眸，“果然会变成这样。”

“不用放在心上，”伊丽莎白走近，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法杖，苦笑：“他向来都那样，脾气很差。”

“不……我觉得，应该……不是因为那个。”

阿诺德向二人简单道别，就迅速消失在了她们的视野中。

*

尼克斯对整个世界拉起了黑色帷幕，阿波罗拉回了他的圣车，塞勒涅成为了天空舞台剧的中心，同繁星起舞。就连最挑剔的观众，也会不禁啧啧赞叹。

因为同吸血鬼的连年战争，昔日的夜市与晚会等活动早已不复存在。

邰步河畔，水中皓月如同被击碎的银盘，将整个邰步河染成银河。

“哗啦”

阿诺德扬起水花，而手却差一点被水烧伤。

“主人。”

他的身后扬起一片蔷薇花瓣组成的风，逐渐凝聚成型——那是一位惊艳的女性，甚至如同蔷薇的化身一般。

金色的长卷发被她用紫色丝带束起，扎在两侧。右眼可能受了伤，带着蔷薇的眼罩，再搭配玫粉色的礼服裙，顿时有了贵族的美。只是，那冷漠的表情，又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感觉。

他稍稍侧过身，“阿拉斯托，有什么事吗？”

“是的，”她的手心浮现一个信封，封蜡上是玫瑰的标志。“看蜂蜡，像是托瑞多族人送来的。上面写了阿诺德·弗兰德亲启，所以我就没有查看内容。”

“辛苦了。”他接过信，将信封小心拆开。

是很华丽的手写体，哪怕不用看署名也能猜出来是谁——

“……艾德·托瑞多……是亲王写来的啊……”

——小少爷，我们有多久没这样通信了呢？

上一次大概是在什么时候？你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接到了那场战役的报告，能够在战场上见到小少爷，可以算是惊喜了。

你失踪了之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人类曾经对你做了什么。读这封信的时候，您的意志是否还清醒呢？或者说，读信人根本不是小少爷呢？

如果头脑仍然清醒的话，就不要再陪那些人类一起做游戏了。

我等需要小少爷的力量。

“……王一直在等待。”

握着信的手，愈发用力。

“主人……。”

阿拉斯托轻声呼唤，不久就再度化为蔷薇色的风，消失于夜色之中。

“在父亲大人收手之前……我是不会回到故乡的。”

他于夜色之下，悄悄许下誓言。那一轮银白的圆月，逐渐染上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