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快乐的杂货铺?
对研究者们来说,注意首先是优先处理某些感觉信息的能力,也叫作选择性注意。全世界每天都有几十个实验室在研究选择性注意,这样我们才终于对它有了更详细的认识。
我们认识到,生活中存在一个跟外部世界平行的内心世界。这是想象、梦和不眠不休地跟我们说话的小小声音的世界,是回忆和白日梦的世界。就在此刻,就在我写这篇章的时候,我也并非只注意面前的屏幕和键盘。我同样——准确地说是更加——关注内心的低声絮语,这些话自发地涌向我的思维,被我的手指记录下来。所以我的注意被更多投入到内部的心理过程中,如果不是我的手在键盘上移动,从外表根本看不出这个心理过程。为了使注意的定义符合大家心中的想法,它不应仅限于对感觉信息的选择,而是必须拓宽选择的领域,把心理活动特有的元素包含进来。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因为注意是一个心理现象,如果就此认为它可以适用于其他心理现象,这非但不会简化注意的定义,还提出了一个认知神经科学几乎无法逾越的难题。
你也许已经发现,完成一个复杂的思维活动需要集中注意,比如记住一个电话号码或想象自己走在海边。这种集中注意的过程似乎伴随着注意重新转向的心理过程,并且与外部世界保持着距离。如果正如詹姆斯所说,人人都知道什么是注意,那我们就必须承认,注意不仅在感觉信息之间挑选,还在心理过程之间有所取舍。这些心理过程可能与感觉信息的处理结合起来,也可能不结合。詹姆斯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区分了朝向感觉对象的感觉注意和朝向心理活动的精神注意。定义就是在这里出现了问题!让我们举个例子来说明。健忘先生刚刚在网上找到一个管道工的电话,努力地想要记住这个电话号码。他一边默默地重复着电话号码,一边站起身来,穿过房间去打电话。倒霉的是,他的儿子从自己的房间里叫他,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于是健忘先生把电话号码给忘了。
让我们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大家都认为健忘先生只是被儿子分了神,所以这是注意的问题。如果健忘先生更专心一些,他就不会忘记号码。然而,从认知神经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个测试的目的在于记住一串数字,因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注意测试,而更多是记忆测试。这甚至是实验室里最常使用的测试之一,用来研究口头记忆——能在短时间里记住可以说出来的信息的能力。专家能列举出健忘先生为记住电话号码而调动的所有大脑分区,他也许还会告诉你,我们眼中的健忘先生的“分心”其实只是记忆过程被打断。那为什么要讨论注意呢?为什么不直接讨论记忆呢?我们还能举出无数类似的例子,比如健忘先生站在街上,面对地图想要记住一条路线,就在这时,一辆消防车呼啸而过,毁掉了他所有的努力。你可能又会说这是因为分心,但研究视觉空间记忆的专家们可能只认为这是记忆过程的中断。
正如奥卡姆所说,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的概念指代同一件事呢?对健忘先生来说,两个场景毫无疑问都需要注意,注意一次化为重复着电话号码的小小声音,另一次化为路线投射在脑海中的图像。这到底是注意、记忆还是心理图像呢?我们真的能区分这些心理过程,然后分别研究吗?注意无处不在,这给认知神经科学提出了一个难题。一些研究者甚至认为注意是比比皆是的“鸡肋”,对进一步理解大脑活动机制没什么帮助。既然记忆和注意密不可分,为什么不干脆研究记忆呢?既然心理图像和注意无法区分,为什么不干脆研究心理图像呢?因此,注意的概念对很多认知神经科学研究者提出了挑战。
我们很快认识到,几乎所有需要形成心理表征(图像、声音或其他任何想象形式)并将这一心理表征固定下来的心理过程,都在某种程度上必须得到注意的帮助。为了列一张晚饭购物清单,我得把与想做的菜相对应的一系列心理图像固定下来,这样就能从中推断出要买的原料,如西红柿、鳄梨等。我能成功地列出清单,是因为我能让自己的注意保持在这些图像上,就如同菜已经摆在面前的桌子上,而我使注意保持在菜上一样。如果我的注意突然被吸引到其他地方,比如电视屏幕,这些菜的心理图像就会马上消失,我再也“看”不到应该买什么了。
从认知神经科学的角度来看,问题的棘手之处在于,注意可以集中于外部感觉世界的各种元素上,比如红颜色,或者爵士音乐会上低音提琴的声音,更可以集中于心理过程上。视觉或听觉选择性注意是存在的,它能从一个声源转移到另一个声源,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或者从左到右,这一事实本身不会引起争论。问题在于,健忘先生遇到的困难可以同时用注意、记忆或心理图像的理论来解释。我们可能会用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来描述同一个现象,这才是科学家们所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