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新传:她是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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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南姑娘邂逅康桥浪漫

在江南水乡,生长着这样一位姑娘,她有白莲的芬芳和清美,她不会喧吵,却以最动人心魄的无声语言震撼着你。她拥有少女的单纯也拥有女人的成熟,她时时刻刻以满身的才情吸引着你,却不会随随便便依顺你。她就是那个在水一方的伊人,林徽因。

1.生在水乡的姑娘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不只风光美,还是人杰地灵的宝地。纵观历史,苏州和杭州历代都有不少杰出人物。就说水乡杭州,在1904年6月10日,一个“山色空蒙雨亦奇”的夏日,在陆官巷的一所大院子里,一代才女林徽因出世了。

那是一个午后,杭州的天气如往常般的湿热,若搁在平常,这个时候林宅的主人们都会在各自的屋子里午睡,仆人会轻轻扇着蒲扇,屏息凝神,生怕吵醒自己的主子。在外面打理院子的佣人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安静,成为林宅午后的主旋律。而这一天,林宅却没有同往日一般,整个林家的人都忙碌着,心急地等待着一件大事——林家长子的第一个孩子要出生了。大家心焦这个孩子是不是能平安降生,接着又揣测这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伴随着等待,人们的心里也实在是忐忑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接生婆从林长民(林徽因的父亲)妾氏何雪媛卧室里抱出一个婴儿。

“母女平安!恭喜大少爷,喜得千金。”接生婆抱着怀里的小女孩,连说恭喜。这女孩儿被接生婆抱在怀里,粉粉嫩嫩的,极为可爱。

“好!好!”林长民看着接生婆怀里的婴儿,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看着才巴掌大的小女孩儿,笑了。

孩子出生,作为父亲的林长民自然乐得合不拢嘴,祖父林孝恂更是喜悦地吟起了诗经里的诗句:“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并为孙女取名徽音,希望孙女可以继承良好的美德,也希望从徽音开始,林家可以儿孙满堂。后来林徽音开始从事写作,因为和当时的一位作者同名,便将“徽音”改为“徽因”。

林家旧时是望族,到林徽因祖父这一辈虽已式微,但林孝恂勤奋又十分注重对子女的教育,因此在当时,林家在当地依旧受人尊敬。林长民作为林家长子,自然听从父母安排,早早地娶妻生子,为林家延续香火,于是他娶了叶氏为妻,可惜叶氏身体不太好,很早便去世了,也没有留下孩子。后来,经过媒人说和,何雪媛作为继室嫁给林长民。

何雪媛出身小作坊,自小便没接受过什么教育,不识字、不会女红,也算不上贤良淑德。不过她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相貌说不上绝美,但也算清秀可人。前者让她从一开始就与林家的女人有着天壤之别,这造成她一生的悲哀;而后者成为她能够进入林家的优势,让她能够成为林长民的继室。

两个有着天壤之别的人结合注定是一场悲剧。

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之所以结婚、纳妾不过是为了延续香火,他对何氏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等到林徽因出生,他不再满足于家庭生活,产生了出国留学的想法。终于,林徽因两岁的时候,父亲留下何氏母女独自一人前往日本早稻田大学学习政治法律。

小时候的林徽因对于父亲的印象很浅。在她的世界里,“父亲”是一封封从远方寄来的家书,自己和母亲仅仅能在家书的末尾得到一声问候。而母亲,由于性格原因失宠于父亲也失宠于林家上下,于是她心怀怨恨,在怨怼中度过一天又一天。作为长女,林徽因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怨妇一样的母亲,倾听无尽的抱怨。因此,小小的林徽因对母亲又是爱,又是同情。也许是源于母亲的倾诉,也许是源于江南女子与生俱来的柔弱,小小的林徽因,很早就感染了一丝忧郁的气质。她的忧郁是朦胧的,笼罩在她的性格之中,埋藏在她的内心深处……

如果说她的忧郁源于母亲,那么她的才情一部分就源于姑姑林泽民的教导。林徽因五岁的时候,林家举家迁到蔡家巷,姑姑林泽民虽已出嫁但仍居住在林家。林泽民在林家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是个极富才情的女人。于是林家一群小孩子的教育任务也落在了林泽民的身上。

林徽因那时和表姐们一起跟着姑姑读书,她年纪最小,也是最调皮可爱。姑姑每天会给她们布置功课,虽然林徽因不如表姐们努力认真,但姑姑每次布置的功课她都能按时完成。姑姑见她如此聪明,也就更加喜欢她了,不仅教授了林徽因许多诗词文章,还对她十分照顾,可以说是关怀备至。得到了姑姑的喜爱,林徽因从母亲那里缺失的情感在“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姑姑那里得到了补充。

六岁的时候,林徽因出了水痘,被隔离在后院,不能出门,也没有姐妹来找她玩。那时候老家人把水痘称为“水珠”。林徽因生了“水珠”,不仅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表现得烦躁、苦恼,反而觉得自己得了“水珠”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她一点也不觉得“水珠”可怕,她很喜欢“水珠”这个名字,她唯一的困扰,就是不能出后院,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她得了“水珠”。她小小年纪,竟然和别的孩子有着如此的不同,也许这就是她所具有的独特的气质吧。

后来,林徽因的父亲学成归国,一路升迁,林家也由杭州迁往上海,1912年又搬到了北京。到了北京之后,林徽因的生活出现了一丝变化,由于母亲何雪媛只生了两个女儿,没能给林家生一个儿子,为了延续香火,林长民又纳了程氏为妾。程氏年轻貌美,性情乖巧,很受丈夫的喜爱,后来她给林家生了几个儿子,林长民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并渐渐冷落了林徽因的母亲。林徽因也因为母亲不受宠,和母亲住在冷清的后院,而三娘和她的孩子们都住在热闹的前院,父亲和他们住在一起,一家人其乐融融。

何雪媛虽在林家,却过着长期分居的日子,她无法忍受丈夫对她的不管不问,常常独自掉眼泪,再加上林长民对程氏的偏爱,她对丈夫更加怨恨,而这种怨恨唯一的发泄处便是林徽因。

何氏独自在后院居住,性格变得更加孤僻怪异,脾气也越来越坏。每次林徽因来后院,何氏都会声泪俱下地向她控诉林长民对她的冷落和不公,说到痛处还会回忆起自己死去的女儿和儿子。原本就多愁善感的林徽因,每次听母亲这样说都觉得心痛。她很爱自己的母亲,也很同情她。因为母亲的控诉,她对父亲也有着复杂的情感,他爱父亲,也因父亲对母亲的冷落而对父亲心存怨恨。不只对父母,她对自己的弟妹也心存矛盾,她很爱三娘生的弟妹,可是她又不喜欢前院的热闹与嬉笑,因为那种氛围让她觉得自己的母亲越发地可怜。

林徽因被夹在半封建社会畸形的家庭关系中,她夹在父亲、母亲之间,又是林家的长女,于是自然比同龄的孩子显得成熟。父亲林长民也是把她当做大人看待,她天资聪颖、多愁善感又诗情画意,自然深得父亲的喜爱。可这种喜爱对林徽因来说,还不足以使她规避母亲的怨怼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她早熟,一方面是长女带给她的心理压力,更多的,是母亲的遭遇让她过早地体会了世间的炎凉、人情的冷暖。

这个多愁善感的江南女子,在半封建家庭成长起来的女孩,她小小的年纪便有了水乡女孩儿的柔情似水、温柔多情,也是这种江南女子的性情让她在今后的日子里对生活的观察和体会更加诗情画意。

2.培华中学的女学生

“林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1916年,林徽因已经12岁了,她像一支在风中飘扬的嫩柳,身材纤痩,姿态绰约,笑起来两个酒窝深深地陷入粉嫩的两颊,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林徽因那时梳两个辫子,爱穿浅色的衣衫,见过她的人都觉得她有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清新婉约,明媚又忧郁。

那一年,林徽因个子已经和小表姐一样高,算是一个大姑娘了。林长民为了让她得到更好的教育,便把她和表姐们一起送去读书,她们读书的学校是英国教会办的培华女子中学。那是一所新式学校,所有老师都是外籍的,授课全部用英语。学校除了教授语言课,还会教数学等科学学科,教学内容丰富,校规也很严格,学校要求学生住校,只有星期天允许学生回家。

新学期开学之后,林徽因和表姐们都领到了一套新的校服。培华女子中学的校服是按着每个女孩子的身材量身定制的,所以穿起来不仅舒适,还十分得体。她们的校服是五四改良的学生装,上衣是中式的立领盘扣圆摆上衣,青蓝色,看起来素静典雅;裙子是西式的百褶裙,黑色的,搭上深色丝袜和黑色的带襻皮鞋,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优雅气质。林徽因和表姐们都很喜欢这身新校服。

一个星期天,林徽因和表姐们约好穿着新校服去照相,她们找到了北京最好的一家照相馆。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她们先是分别照了单人相,后来又互相拉着照了合影,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玩笑,又分别为对方打理头发、整理衣衫,生怕相片里的自己看起来不够美丽。照完相,她们一起走出照相馆,走在回家的路上,有很多路人把目光投向她们,她们青春美丽、优雅大方,她们身上的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吸引了众多的人驻足观看。而林徽因,在这一群优秀的女子中依旧显得耀眼,她有着与生俱来的清丽容颜,在后天的学习中又形成了非凡的语气和谈吐,这一切,都不允许她被别人的光环淹没。

虽然在家时林徽因会被父亲、母亲的关系困扰,可在学校,和表姐们在一起时,她总能得到片刻的放松和欢乐。她们平时不在一个班,星期天凑在一起的时候便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怎么也聊不完。林徽因是里面最小的一个,自然也就是那最活泼最调皮的一个,她最喜欢模仿老师,“你们不应该这样,读书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你们怎么会感到烦躁?孩子们,请相信,读书会带给你们无尽的乐趣。”林徽因学着洋先生的语气和动作,把表姐们逗得笑弯了腰。

虽说在学校的日子让林徽因有了短暂的快乐时光,可星期天一回到家,母亲和父亲的问题又重新回到她的视线之内,压得她喘不过气。

父亲疼爱林徽因是林家上下有目共睹的,可林长民对何氏的冷落也是大家亲眼所见。家里的好吃的、好玩的一律先送到前院,而后院什么都没有。林徽因平时被父亲叫到前院聊天谈论功课,回到后院不免被母亲何氏责骂。母亲怨恨父亲,更讨厌父亲的新妾程氏,她不喜欢林徽因与前院亲近。林徽因只管听着母亲的责骂和抱怨,体味着母亲的痛苦与无助,可是她又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这毕竟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于是,这种不正常的家庭关系给林徽因留下很深的阴影。

母亲的处境确实让人同情,可林徽因毕竟才12岁,她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她需要的是母爱而不是处处的挑剔和责骂。而且林徽因和母亲的性格很不同,林徽因从小受到姑姑的教育,有着良好教养,她喜欢读书思考,并不愿把自己置身于家庭的矛盾斗争中。母亲何雪媛却不这样,原本家境殷实的她作为家里的幼女,没有受到过太多的管束,于是她任性、固执,加上在林家不受宠使她变得啰嗦,动不动就会指责家里的一切。这样巨大的不同使得母女之间交流得很少。林徽因和林长民有一张合影,林长民穿着西装,林徽因一身旗袍,二人无论气质还是神情都是那么地相似。可是林徽因和母亲却没有留下一张合影,可见林徽因和母亲的关系是多么矛盾,她爱母亲,却和母亲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孩子哪有不爱母亲的,作为母亲也本该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可是为什么林徽因和母亲的关系却如此矛盾?有人说这是何雪媛的性格造成的,殊不知封建家庭对女性的摧残才是造成这种畸形母女关系的侩子手。

12岁的林徽因也许还意识不到封建家庭对女性的不公,可是她却看到了父亲对母亲的冷落和疏远,看到了母亲的寂寞和可怜,所以林徽因的心矛盾得很。她爱父亲,可是父亲伤害了母亲。她爱母亲,同时又同情母亲,可是母亲的怨怼又让林徽因觉得很压抑,尤其是林徽因和父亲以及前院的弟妹亲近时,母亲的责骂让她觉得异常难过,和自己的亲人亲近有错吗?林徽因不懂,自己如此深爱着父亲和母亲,可是她心里却实在难受,她被这种别扭的家庭关系压抑得喘不过气。

林徽因早期写过一篇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叫绣绣的女孩子,但是却以绣绣的朋友“我”来讲述这个故事。小说中写道“……那时我对绣绣的父母两人都恨透了,恨不得要同他们说理,把我所看到各种的情形全盘不平地倾吐出来,叫他们醒悟,乃至于使他们悔过。却始终因自己年纪太小,他们的情形太严重,拿不起力量,懦弱地抑制下来。但是当我咬着牙毒恨他们时,我悟到此刻在我看去无疑问的两个可憎可恨的人,却是那温柔和平的绣绣的父母。我很明白即使绣绣此刻有点恨着他们,但是缔结在绣绣温婉的心底的,对这两人到底仍是那不可思议的深爱!”故事虽是虚构,但小说中确实说出了林徽因想对父母说的话,同时也表现出夹在父母之间的孩子内心的矛盾。

林徽因在培华女子中学读书的日子是幸福的,她学到了很多新鲜的知识,尤其是英语,林徽因在学校的英语授课中提高了英语水平,也有机会读到英文原著,这对爱读书的林徽因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收获。

林徽因喜欢文学,也热爱阅读,在培华女子中学的学习中,林徽因不只学到了知识,还养成了一种才气,一种由于学识和思想的提升而自然散发出的才气。

如果说一个女子拥有美丽的容貌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那么既拥有让人过目不忘的姿容,又具有让人不敢亵渎的气质就更加让人羡慕不已。而林徽因正是这样,十几岁的年纪,她出落得清丽动人,更让人惊艳的是,她具有江南女子的温婉但不过分矫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不再是一个一味贪玩的小姑娘,她已经学会用自己独特的视角去体味生活,去思考人生。她已经在岁月的洗涤中,逐渐褪去幼稚与懵懂,成为一个富有才情的江南女子。

3.爱上凝固的艺术

如果说国内的教育把林徽因塑造成为一位诗情画意的才女,那么国外的游历则让林徽因开阔了视野,找到了一生的挚爱艺术——建筑。

说起建筑,还应从林徽因有幸出国游历这件事说起。1918年,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去日本考察,他本想带着林徽因一起去,可是因为一些事情未能如愿,为此他深感惋惜。林长民曾经给林徽因写过这样一封信:“每到游览胜地,悔未携汝来观,每到宴会,又幸汝未来同受困也。”从这封信中,我们可以看出林长民对林徽因特殊的情感,他既把林徽因当女儿,给予深沉的父爱,同时他又把林徽因当知己,当林徽因不能在他身边,不能领略他所看到的风光,不能体会他幸福来临的情感时,他深感遗憾。

1920年的春天,对林徽因来说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春天,因为父亲告诉她,她将同父亲一起远赴欧洲考察。她知道父亲要去欧洲考察西方宪制,可是她没想到这次自己可以一起前往,她早就知道父亲有带她出国的打算,可她没想到会那么快。那年,她才16岁。对于寻常人家来说,16岁的女孩儿早就许了婆家,嫁人或者待嫁,条件不错的也许会在教堂的学校里念中学。而她,却有幸远赴海外,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林徽因走的时候也许心里有很多幻想,可她或许没有预料到,在异国他乡,她会爱上一种凝固的艺术,爱上一个诗一样的男人。

“我此次远游携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观察诸国事物增长见识;第二要汝近我身边能领悟我的胸次怀抱……第三要汝暂时离去家庭烦琐生活,俾得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解与能力。”临行前,林长民把女儿叫到书房,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觉得林徽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所以要进行非一般的教育。而以后的日子里,林徽因不仅没有让父亲失望,她的成就还证明了,林长民这种超前的教育实践和开明的眼光与态度,让林徽因受益终身。

父女由上海登船开始了他们的欧洲之旅,航行在烟波荡漾的大海上,林徽因的内心思绪良多。她站在甲板上,看向自己眼前的大海,望也望不到边,林徽因第一次觉得世界是如此广阔,而人又是那么渺小。

客轮在大海上航行了两个月,5月7日,父女二人到达法国,又转道去了英国伦敦,并租住在阿门二十七号民房。两个月后,林长民带着女儿游遍了欧洲大陆,他们游览了瑞士、比利时、法国、德国、意大利……他们见识了西方的山川风景、灿烂文化以及被第一次世界大战燃及的土地的满目疮痍……

欧洲的一切让林徽因感到惊奇,林长民也在日记中记录下自己游日内瓦湖的独特感受:“罗山名迹,登陆少驻,雨湖烟雾,向晚渐消;夕阳还山,岚气万变。其色青、绿、红、紫,深浅隐现,幻相无穷。积雪峰颠,于叠嶂间时露一二,晶莹如玉。赤者又类玛瑙红也。罗山茶寮,雨后来客绝少。……晚行较迅。云暗如山,霭绿于水,船窗玻璃染作深碧,天际尚有微明。”

游历的时间是快乐的,可是每当父亲去欧洲各国开会的时候,林徽因便十分的孤独寂寞。她曾经这样描述过自己在伦敦时一个人的日子:“我独自坐在一间顶大的书房里看雨,那是英国的不断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国联开会去,我能在楼上嗅到顶下层楼下厨房里炸牛腰子同洋咸肉。到晚上又是在顶大的饭厅里独自坐着,一个人吃饭,一面咬着手指头哭——闷到实在不能不哭!”

所幸,父亲为林徽因雇的英语老师为人善良忠厚,他的家人很快和林徽因熟络并成为朋友,这让孤身一人的林徽因有了一丝温暖和安慰。后来林徽因又结识了伯烈特医生,这位医生有五个女儿,林徽因和她们十分聊得来,六个女孩儿在一起热闹得很,伯烈特一家也十分喜欢她。

1921年的夏天,林徽因接受了伯烈特一家的邀请,去布莱特海边度假。

在海边的生活快乐无比,林徽因请伯烈特医生教她游泳,学会之后,她每日和伯烈特家的女儿们一起在海里游泳,游累了便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一天,她们像往常一样在沙滩上玩耍,伯烈特医生的小女儿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堆了一个城堡,可即将完工的时候,城堡却坍塌了。“工程师姐姐!快过来,我需要帮助!”她嘟着嘴对黛丝喊。

“我来了。”黛丝跑过去帮助自己的小妹,林徽因也跟了过去。

“黛丝,妹妹为什么叫你工程师?”林徽因有些不解地问她。

“我喜欢建筑,希望将来我可以成为一位工程师。”黛丝说话时的眼神充满着向往。这让林徽因有些费解,建筑?工程师?她实在是无法理解。

“你说建筑,是说盖房子吗?你喜欢盖房子?”林徽因的心目中充满这样的疑问。

“嗯,和盖房子不太一样,建筑是一门艺术,就像音乐、舞蹈、绘画,你能理解吗?它是一种很神秘的,充满着诱惑力的艺术。”黛丝解释道,“林徽因,我早就听说你们中国的建筑很独特,和这里非常的不一样,你能跟我讲讲吗?”黛丝突然来了兴趣,“明天我正好要去写生,你陪我一起吧,正好给我讲一讲中国。”

“好。”林徽因答应了,脑子里却仔细回味着黛丝说的话。

第二天,林徽因如约和黛丝外出写生,黛丝告诉了她许多关于建筑的知识,林徽因静静地听着,细细地品味。对于她来说,这应该是第一次,让她对建筑有了一种不同的认识。

后来,林徽因回到伦敦,开始对建筑感兴趣的她和房东女建筑师交往甚密,她经常和女建筑师谈论有关建筑的问题,也许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分,林徽因一爱上建筑便对这种特殊的艺术有了一种敏感,她开始细心留意伦敦的每一栋高楼、每一座教堂、每一段桥梁……她开始发现,当把建筑当做一种艺术,那么它便会产生无穷的魅力,而这种魅力,不是诗歌文章能带给她的。可能就是从那时候起,她情不自禁地爱上了那一种凝固的艺术——建筑。

4.英伦雨雾的邂逅

如果说建筑是林徽因在伦敦遇到的第一个预料之外的惊喜,那么徐志摩可以说是第二个。

人生有什么是可遇不可求的,而对林徽因来说,一个是自己可以奉献终身的艺术,另一个是情趣相投可以一生相伴的恋人。第一个,她遇到了,而第二个,她也曾认为自己遇到过,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放手,这是她第一段恋情,一段让双方都刻骨铭心的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事情还要从1920年说起,那一年的秋天,林徽因在英国继续学业,考入伦敦圣玛利学校学习。那一年的秋天对林徽因来说是孤独的,父亲林长民每日参加各种会议,没有时间再陪林徽因好好地谈天,甚至没有时间同林徽因吃一顿饭……

“那段时间,我大多时间都是一个人的。记得有一天早晨,我一个人在家,饿得实在难受,我走到饭厅,拿了牛奶和面包,我喝着自己热的牛奶,一口一口嚼着简单抹了层黄油的面包,突然眼泪就流下来了……”林徽因回忆起那段孤独的时光,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

对林徽因来说,那段日子是漫长的,她一个人,小小的个子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光,她有时候会对着窗户发呆,她多想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她幻想那个人一定同自己一样,喜欢诗,喜欢书,喜欢讨论自己爱好的一切……那时候,在林徽因的心目中,爱情,也许就是情趣相投和长久的陪伴,因为她那时候似乎孤独得太久了……

那段时间,林徽因的父亲一天一天的开会,伦敦的天气一早一晚的下雨,而林徽因的世界是一日一日的孤独……

那一天,也是一个雨天,可是那天的雨似乎下得不平凡,因为就是那个雨天,家里来了一个不一般的客人。

那是1920年11月16日,伦敦的天气一如往常,雾蒙蒙的,夹杂着丝一般的雨,一个年轻人来到林家的寓所拜访林长民,他就是徐志摩。

那时的徐志摩刚从美国来到伦敦,他久闻林长民的大名,一到伦敦便和当时留学于伦敦大学的张奚若一起前去拜访。

林长民的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他很喜欢结交一些年轻人,见两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客人来到家里,他很开心,忙安排二人在会客厅坐下,并与他们亲切地攀谈。而此时的林徽因见有客人到访,忙端上茶点,并站在父亲身边静静地听他们谈话。这时候的林徽因没有对徐志摩有太多的印象,也更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会与这个白净英俊的年轻人有那么一段浪漫美好的时光。

人生有时候就是有些不可思议,有时候人们相遇相知最后却越走越远,而有的时候,人们不经意间的一段遇见却成就了一生的美好情谊,这也许就是缘分,缘分让人靠近,让人分离,也让人能够用一生去铭记一份美好。

徐志摩是浙江海宁人,1897年生,故乡在海宁的硖石镇,他的父亲徐申如是当时的金融界大亨,这给了徐志摩不断进步与学习的资本,也给了他丰富的人脉资源。徐志摩在出国前曾在北京大学就读,并拜梁启超为师。21岁那年,徐志摩按照父亲的意愿,前往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在学习中,他发现自己似乎对经济学没有任何兴趣,反而很喜欢西方文学、社会学、哲学等学科,并时常读一些相关书籍。他十分喜欢读英国哲学家罗素的著作,如《社会的改革原则》、《政治理想》、《往自由之路》等,他得知罗素是剑桥大学的教授,于是便离开美国前往伦敦大学,希望能成为罗素的学生,可不巧的是,当时罗素已经去中国讲学了,并不在剑桥,失望之余,他只好在伦敦大学政治经济学院就读。

在剑桥,徐志摩结识了很多朋友,学校自由开放的氛围让他倍感欣悦,也让他的思想进一步地开放和提升。

徐志摩拜访林长民之后,很快就结成忘年之交,两人被对方的才学和气度深深地吸引,他们不仅谈政治,还会涉及社会、人生、艺术的探讨。这些谈话,林徽因静静地听着,内心时不时的有些激动,她明白,徐志摩有些想法和她很相似,她喜欢听他们的谈话,也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和他有一场这样的谈话。

林徽因的愿望很快便得以实现,就像古语说的那样——“腹有诗书气自华”,林徽因便是如此。在徐志摩还没和她有过交流的时候,他不过觉得这是一个文静可爱的小姑娘,可和林徽因有过几次短暂的谈话之后,他发现林徽因懂得很多,尤其谈到一些文学作品,林徽因总会有一些独到的见解,这让徐志摩感到惊讶。

也许因由那几次谈话,徐志摩开始注意林徽因,他发现林徽因讲话很有逻辑,条理清晰;他又发现林徽因有着与寻常女子不同的远见卓识;他还发现林徽因对文学的见解独特而新颖……这一切的发现,让徐志摩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欣喜,他越来越觉得林徽因与众不同,越来越觉得林徽因是上天赐给他的红颜知己,他抑制不住对林徽因的喜爱,也无法控制自己对林徽因深深地着迷。

从那时候起,徐志摩去林家寓所不再是单纯地找林长民交流,更多的他是想看到林徽因并和她说上几句话。而林徽因也渐渐发现,自己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觉得徐志摩和其他的客人不一样,她开始期待徐志摩的拜访,开始盼望和徐志摩再一次的谈话。

那是一个冬日,伦敦如往日一样被雨雾笼罩着,林长民又出去开会了,林徽因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忘记看到哪一页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林徽因放下书跑到门口,看见正在收起雨伞的徐志摩。林徽因笑了,徐志摩看见林徽因也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们一起来到客厅,在壁炉前坐下。

“又下雨了,哪里都湿漉漉的。”徐志摩坐下,用手拂了拂身上的雨渍。

“是啊,整日整日的雨,也不见停。”林徽因说话间给徐志摩端来了热茶和点心。

他们就这样坐在壁炉前,一会儿谈论伦敦的天气,一会儿谈论英国小说和诗歌,聊得很投机。

“我最喜欢的诗人是拜伦、雪莱、华兹华斯和济慈。”徐志摩说到诗歌便出奇地兴奋,“你读过济慈的《夜莺颂》吗?”他问林徽因。

“……这使人对坐而悲叹的世界;动弹不得只有几丝银发颤动。在这里,青春苍白、消瘦、死亡,在这里,稍一思索就充满了忧伤和灰色的绝望,美丽留不住明眸的光彩,新生的爱情活不到明天就枯凋。去吧!去吧!我要朝你飞去,不与酒神和他的同伴同行……”林徽因用流利的英文背出了《夜莺颂》中的诗句。

“对了,你听到过夜莺的叫声吗?”林徽因背了一段便停下来问徐志摩。

“我没有。”徐志摩笑了笑,“我哪有那样的福气。”他停顿一下,“济慈写的是100多年前的事吧,那时候的伦敦应该还没有像如今这样被工厂和高楼包围着,诗人们相约在威士明治德桥上,呼吸着郊外清新的空气,望着辽阔的田野,白日里听那云雀的叫声,夜晚可以听到夜莺的歌唱,真是美极了!”徐志摩无比向往地幻想着诗人曾经亲近自然的美好时光。

“嗯,真的很美。”林徽因也沉浸在徐志摩的描绘之中。

“据说济慈家曾经飞来过一只夜莺,他每晚都能听到夜莺的歌唱,清醒时或者在梦中,夜莺的歌声夜夜伴随着他,于是他写下了这首《夜莺颂》。”徐志摩补充道。

“你仍将歌唱,但我却不再听见——你的葬歌只能唱给一抹坟土。永生的鸟啊,你不会死去!饥饿的世代无法将你蹂躏;今夜,我偶然听到的歌曲;古代的帝王和村夫也曾听过;或许这同样的歌也曾激荡……”徐志摩续着林徽因背完的那一段,接着深情地诵出了剩下的部分。

林徽因看着天真而浪漫的徐志摩,听着他那深情款款的声音,心被一点一点地融化……

5.康桥下的爱情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这是徐志摩重游康桥时所写的句子,诗中的康桥还是如往日一般,只是物是人非,写下《再别康桥》的时候,林徽因已嫁作人妇,成为了梁思成的妻子。而1921年的春天,徐志摩和林徽因沿着康河散步,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走过康桥,回想那段时光,是多么的浪漫和美好。

可美好的事情偏偏又是那么短暂,人的力量实在小得很,人世间的爱情也确实有太多的牵绊,他们曾相恋相知,也最终无法相守,遂将爱情转化为纯真的友谊。站在时间的长河上,放眼当年的时光,无论是对徐志摩还是对林徽因,都是值得一生铭记和怀念的吧,毕竟那些日子是如此美好……

那是1921年,春天来了,带着依旧寒冷的春风在几日之内吹得伦敦的树木青绿,人们都感叹这春来得突然,而对徐志摩来说,他唯一感叹的是自己对林徽因的狂热迷恋。

他觉得自己发了疯似的喜欢林徽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林徽因的笑,喜欢她微微上翘的嘴角和笑起来时那浅浅的梨涡;他喜欢林徽因思考的神态,喜欢她眉目间的神采和思索时微微皱眉的可爱模样;他更喜欢和林徽因的每一次交谈,林徽因那新奇的想法和跳跃的思维让他既惊奇又叹服……

那是一个春日,林徽因同往常一样和徐志摩在剑桥的校园里散步,那日天气极好,微风吹拂着河边的杨柳,柳条扭动着它那纤细的腰肢在风中摇摆,林徽因与徐志摩并排走着,断断续续地聊一些话题。

“我不喜欢学经济,虽然我父亲让我读经济学,可是我不感兴趣,我喜欢哲学、喜欢文学,也喜欢社会学。”徐志摩说,“林徽因,你喜欢什么?”他问。

“我也喜欢文学,现在我还喜欢建筑……”林徽因答。

“建筑?”徐志摩稍稍愣了一下。

“对,建筑,那是一种很有魅力的艺术,像教堂、宫殿,甚至桥梁……”林徽因说。

“说到桥梁,你知道剑桥有几座这样的小拱桥吗?”他们走上叹息桥的时候,徐志摩开口问林徽因。

林徽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有七座,第一座叫‘数学桥’,位于女王学院里;第二座叫克莱尔桥,位于克莱尔学院后部,第三座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了,叫叹息桥……”徐志摩仔细地为林徽因讲解着,他们边走边说,很快走到了“数学桥”。

“这桥为什么叫数学桥?”林徽因问。

“传说这桥是牛顿建成的,他当面利用数学和力学原理,没有用一颗螺丝钉便建成此桥。后来有个学生非常自信地以为,老师能做的自己也能做到,于是他把桥拆了,可再也装不上去,只能用螺丝钉固定成现在这样。所以为了纪念这座桥便叫做‘数学桥’了。”徐志摩停顿一下,“不过这也只是个传说,数学桥并非牛顿所建,可这桥确实被学生拆过,流传着这个故事倒也表现了剑桥学生的探索精神。”

“嗯,徐志摩,听说你很喜欢数学的,你想当数学家吗?”林徽因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徐志摩。

“不,林徽因,我想成为一个诗人。”徐志摩的语气有了一丝激动,“我总想写诗,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有一些词句让我不吐不快……”徐志摩望着林徽因,眼神里的真挚似水般流淌。

“诗人?那么说那件事是真的了?”林徽因笑了笑。

“哪件?”徐志摩问。

“温源宁说,有一天下了倾盆大雨,你约他到桥上去看虹?”林徽因问。

“是的。”徐志摩点头。

“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怎么知道虹一定会出现?”林徽因问。

“我就是相信会有。”徐志摩笑着回答。

林徽因微笑地看着徐志摩,她觉得他很天真,虽然那时的徐志摩已经24岁了,可是在林徽因眼里,他有时更像一个单纯的孩子。

林徽因和徐志摩谈得越来越多,他们的心也靠得越来越近,徐志摩也越来越坚信林徽因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恋人。于是他开始追求林徽因,给她写信:

“——也许,从现在起,爱、自由、美将会成为我终其一生的追求,但我以为,爱还是人生第一件伟大的事业,生命中没有爱的自由,也就不会有其他别的自由了;

——烈士殉国,教家殉道,情人殉情,说到底是一个意思,同一种率真,同一种壮烈;

——当我的心为一个人燃烧的时候,我便是这天底下最幸运又是最最苦痛的人了,你给予了我从未经历过的一切,让我知道生命真是上帝了不起的杰作;

——爱就是让人成为人,你懂得爱了,你成人的机缘就到了;

——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你的爱,那么我飘零的生命就有了归宿,只有爱才可以让我匆匆行进的脚步停下,让我在你的身边停留一小会吧,你知道忧伤正像锯子锯着我的灵魂……”

林徽因面对如此热烈直白的语句有些不知所措,徐志摩的信一封接着一封,17岁的林徽因在紧张、忐忑之余也有了心动,她想起他们冬日里在壁炉前长谈的美好,想起他们春日里在康河边漫步的浪漫,她想起徐志摩谈话时的睿智,想起他冒雨看虹的天真,更想起他们无言对望时心有灵犀的默契……这一切的一切如梦一般,让林徽因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这样在情感中纠结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一天徐志摩邀请林徽因到家里做客,也就是那一天,林徽因见到了徐志摩的妻子张幼仪。

那时的张幼仪到英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每日待在居所打理家务,得知有客来访,她早早的将家里收拾整洁并做好一桌子地道的浙江菜来招待客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有些忐忑,因为丈夫说来的是一位女客,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位客人对自己来说很危险。终于,丈夫开门的声音传来,同时带来了一位样貌清秀美丽的女子。

从丈夫嘴里她得知这女子名叫林徽因。

迎了林徽因到会客厅,张幼仪的心情很是矛盾,对这个样貌清丽、谈吐得体、气质超群的女孩子,她很是喜欢。可是这样的女子却偏偏是徐志摩的朋友,更让她不安的,是丈夫看林徽因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她明白,那种眼神代表爱慕。

林徽因走后,张幼仪也许是害怕,便迫不及待地告诉徐志摩自己怀孕的消息。

“把孩子打掉。”徐志摩全部心思都在林徽因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张幼仪,更别说再加一个孩子。

“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了。”张幼仪不悦地补充道。

“还有人因为坐火车死掉呢,难道人家别人就都不坐火车了?”徐志摩语气冷冷的。

张幼仪愣了,她无话可说,她知道他不爱自己;不爱,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死活。

林徽因从徐家回来,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觉得张幼仪贤惠又能干,同时又觉得她很可怜,她有一个两岁的儿子,有一个出色的丈夫,在外人看来似乎很幸福。可是徐志摩不爱她,徐志摩看着张幼仪的时候,眼神里尽是疏离和冷漠。这让林徽因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个嫁到林家的女子,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可现实却是独守空闺的寂寞和无助。

林徽因想着自己的母亲,内心一点一点变得坚定,她有了自己的打算。

6.重回培华学文化

从徐家寓所回来之后,林徽因面对徐志摩的热情便更加不知所措。这时,伯烈特医生全家邀请林徽因去布莱特海边度假,林徽因应允了,她似乎是想好好地放松一下,也好好思考一下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

布莱特海的海风似有魔力,林徽因躺在海滩上,迎着海风似乎忘记了烦恼。

她看着在海里和姐妹们游玩打闹的吉蒂,想起她对自己说的话。

“我不介意他有妻子,我爱他,我们就要生生世世在一起。”吉蒂说话时的样子还浮现在林徽因的脑海里。

林徽因觉得吉蒂很勇敢,她也爱上了一位已经结婚生子的男人,他叫威廉,是吉蒂学习骑马的老师,他们相爱了,不顾伯烈特医生的反对,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林徽因有羡慕,却也无可奈何。

林徽因终究是生在半新半旧的大家庭的千金小姐,她身上有太多的牵绊,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道德观,她也无法接受外人异样的目光。对于徐志摩的热情,她只能选择拒绝。

徐志摩的信如往常一样寄出去,可是林徽因不再有回应,这让他觉得苦恼,于是他心底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离婚!他要追求自由的恋爱和婚姻。

这个决定在国内外被传得沸沸扬扬,人们纷纷揣测徐志摩离婚是为了迎娶林徽因。林徽因的姑姑们早已得知徐志摩要离婚,她们当时并不以为意,可当流言指向林徽因时,她们终于按耐不住了。林徽因是她们最爱的侄女,也是她们的骄傲,她们决不允许林徽因嫁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做填房。于是一封电报被送到林长民手里,要他充分考虑林家的颜面和林徽因的幸福,尽快带林徽因回国并让林徽因远离徐志摩。

1921年夏天,林长民给正在海边度假的林徽因写了一封信:

“得汝来信,未即复。汝行后,我无甚事,亦不甚闲,匆匆过了一个星期,今日起实行整理归装。‘波罗加’船展期至十月十四日始行。如是则发行李亦可少缓。汝如觉得海滨快意,可待至九月七八日,与柏烈特家人同归。此间租屋,十四日满期,行李能于十二三日发出为便,想汝归来后结束余件当无不及也。九月十四日以后,汝可住柏烈特家,此意先与说及,我何适,尚未定,但欲一身轻快随便游行了,用费亦可较省。老斐理璞尚未来,我意不欲多劳动他。此间余务有其女帮助足矣。但为远归留别,姑俟临去时,图一晤,已嘱他不必急来,其女九月梢入越剧训练处,汝更少伴,故尤以住柏家为宜,我即他住。将届开船时,还是到伦与汝一路赴法,一切较便。但手边行李较之寻常旅行不免稍多,姑到临时再图部署。盼汝涉泳日谙,心身俱适。八月二十四日父手书。”

接到家信的林徽因心情复杂,因为徐志摩也给她写了信,他的信中有一种淡淡的哀愁,这种哀愁并不是文字,而是字里行间弥漫着的那种淡淡的情绪。林徽因当然明白他的愁绪源自何处,可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要回国了,要彻底地结束这段错误的爱情了,想着想着,她的心有些疼。

1921年秋天,林徽因随父亲回国。

林徽因的不辞而别并没有让徐志摩死心,他相信已婚的身份是他追求林徽因的障碍,于是他更加坚定了离婚的决心。

为此,梁启超也发来了电报对他进行劝诫:

“……其一,万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乐。弟之此举,其与弟将来之快乐能得与否,殆荡如捕风,然先已予多数人以无量之苦痛。其二,恋爱神圣为今之少年所乐道,兹事亦可遇而不可求。况多情多感之人,其幻想起落鹘突,而得满足得宁帖也极难,所想之神圣境界恐终不可得,徒以烦恼终生而已耳。

呜呼徐志摩!天下岂有圆满之宇宙!……吾侪当以不求圆满为生活态度,斯可以领略生活之妙味矣。……若沉迷于不可得之梦境,挫折数次,生意尽矣,忧悒侘傺以死,死为无名。死犹可矣,最可畏者,不死不生而堕落至不能自拔,呜呼徐志摩,无可惧耶!无可惧耶!”

“庸俗之嫉之,反其道而行之,我之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实求良心之安顿,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度耳。人谁不求庸德?人谁不安现成?人谁不畏艰险?然且有突围而出此,夫岂得至而然哉?”徐志摩的回信语气坚决。后来,他更是言辞激烈地对所有人宣告:“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1922年2月,张幼仪在德国诞下次子彼得(中文名德生)。3月,徐志摩来到医院,他并非来看望张幼仪和小儿子,而是准备好了一份离婚协议,交给张幼仪让她签字。

“我不能签字,离婚须得父母同意。”张幼仪说。

“不行,我等不及了,你一定要现在签字!”徐志摩态度强硬,他确实等不及了,因为他想要马上离婚并回国追回林徽因。

“罢了。”张幼仪见徐志摩如此坚决便不再坚持,她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在吴经熊、金岳霖的见证下与徐志摩正式离婚。

张幼仪后来曾经谈到她带徐志摩看小彼得时的情境,“他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看得神魂颠倒。他始终没问我要怎么养他,他要怎么活下去。”张幼仪的心很痛,她感到悲伤、绝望。她曾说,“我是一把秋天的扇子,是个被人遗弃的妻子。”

林徽因回国之后,继续在培华中学读书。

后来,在父亲与梁启超的极力撮合之下,林徽因与梁思成见面,而多年前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逐渐褪去稚嫩的两个人,在阔别多年之后,见识和思想都有了很大进步,他们谈论文学、社会、政治,谈论古今中外的不同,他们惊异于对方的才学,竟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颇多的话题和相似的年纪,他们很快熟络起来,并时常见面。

那时林徽因还在培华中学读书,星期六放学,林徽因和表姐们有些迫不及待地走出校门。路上,姐妹们谈笑风生,林徽因的心底却有另一丝的甜蜜。今天是她回家的日子,她知道梁思成已经去她家里等她了。

很快,林徽因回到了母亲住的小院,一进屋便看到梁思成正和母亲坐在一起聊天。母亲很喜欢梁思成,每次他来母亲都很开心,并且还会留他在家里吃饭。母亲住的小院虽然不比前院,可这小院的厨子确实出了名地好,凡是来小院吃过饭的,都对这厨子赞不绝口。

“留下吃饭。”母亲总是这样说。

“那我就又有口福了。”梁思成总是那么温柔,似乎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的热情。

林徽因笑笑,坐到母亲身边,很快加入他们的谈话。

林徽因和梁思成的要好成了京城里的一段佳话,大家都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堪称绝配。梁思成样貌俊秀,在梁启超的教育下也是才华横溢;林徽因清丽绝伦,气质出众,学校的教育给了她知识,姑姑们的教授赋予了她大家闺秀之气,在外人看来二人简直就是一对金童玉女。梁启超更是在给女儿梁思顺的信中提道:“林徽因、梁思成二人婚事早有‘定言’。”

7.筹建新月社

1923年3月,北京的春悄悄地到来,墙角杂乱的灰色草团不经意间翻了绿,门口的那棵大榆树抽了芽,远郊外的那条大河早也化了冰,哗啦啦地流动着。人们感受着春天带来的新气象,也迎接着新的一年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里真不错。”林徽因踏进石虎胡同七号的院子,便赞不绝口。

“还好,北平的房子不好找,这院子已经是不错了。”徐志摩那时从家乡来到北京任松坡图书馆英文干事,因工作关系便租住在北京石虎胡同七号。

“嗯。”林徽因点头。

徐志摩看着林徽因,心里觉得暖暖的,这是他第一天搬到这个新家,让他觉得兴奋的是林徽因是他第一个客人,纵使林徽因如今已心有所属,可是每每见到她还是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心动。

林徽因也许是被徐志摩盯得发毛,她转眼看向别处。

“那是紫藤萝吧。”林徽因指着靠近墙角的那一树枯萎的花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不知道。”徐志摩摇头。

“是了,”林徽因有些兴奋,“我认得,我们学校后面的园子里就有紫藤萝,夏天的时候美极了。”

“那真是好极了。”徐志摩也很是开心,“等花开了是否能邀请林大小姐来赏花?”徐志摩笑问。

“那是自然。”林徽因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微笑,“这里还很安静。”林徽因说完这句话便掩嘴笑了,“你一搬到这里呀,怕是再也安静不了了。”林徽因又说。

“我倒也不求安静。林徽因,我想好了,我们把认识的朋友都聚在这园子里,讨论新文学,创作新文章,发表新思想。”徐志摩兴致勃勃地说。

“是啊,你不是喜欢诗吗,可以和大家多交流一下。”林徽因说。

“胡先生一直倡导新诗的创作,可是你看现在,到底也没有出来什么成就。我想我们就从新诗开始,成立一个文学社,以后我们再办自己的刊物!”徐志摩越说越兴奋。

“嗯。”林徽因点头。

“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写新诗、办刊物……”徐志摩说起文学便很兴奋。

“还是先从召集朋友开始吧。”林徽因看徐志摩兴奋得如孩童般便禁不住笑了笑,“我看你这里得好好布置一下,然后再召集朋友们来聚会。”林徽因继续说。

“嗯。”徐志摩点头。

一次简单的谈话似乎再次点燃了徐志摩心底那颗热爱文学的心,在林徽因的帮助与支持下,他很快就着手装扮自己的新院子,尤其是他的会客厅,在林徽因的布置下竟比原来能多容纳一倍的人。

半个月后,墙角的紫藤萝抽了新芽,一点一点的嫩绿装扮着褐色的枝桠,林徽因早早地来到徐志摩的院子里,等待着客人的到访。

“你看,发芽了吧,以后开了花,一簇一簇的,一定美极了。”林徽因走近墙角观察着发了芽的紫藤萝说道。

“嗯,就像我们以后的文学事业一样,已经发芽了,以后还会开花!”此时的徐志摩异常地兴奋。

“你呀,倒像是着了魔,哪里都能联想到你的文学事业。”林徽因忍不住笑了笑。

“着魔?林徽因,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如着了魔一般,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兴奋极了,我迫不及待地想成立一个文学社团,有时候在睡梦中我会想给我们以后的社团取什么名字。”徐志摩说道。

“好小子啊,社团没建起来,就想取名字的事情啦。”一位30多岁的中年人走进来,他穿一件黑色棉袍,袖着手,一进门便笑着和徐志摩开起了玩笑。

“胡先生,您来得真早。”徐志摩忙去招呼,原来进来的这位便是当时享誉文坛的胡适。

“来晚了,怕没位了。”胡适说着一口徽州话,那幽默劲儿惹得林徽因掩嘴一笑。

紧接着走了进来一位女子,她短发齐耳,鹅蛋型的脸上一双杏眼,嘴角微微翘起,挂着温婉的笑与林徽因和徐志摩打招呼。

“凌先生(当时无论男女,均可称为先生),您来了。”林徽因与她打招呼,这女子便是后来在文坛上颇有成就的女作家凌淑华。

接着陈西滢、闻一多、余上沅、丁西林、张彭春等陆续走了进来,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林徽因和徐志摩忙迎着客人进会客厅。

这时伴随着爽朗的笑声,林长民和梁启超走了进来。

“来晚了,看来我们来晚啦。”林长民见院子里如此热闹显得十分开心。

“林先生既说自己来晚了,就给我们唱上一段《甘露寺》吧!”胡适知道林长民酷爱京剧,便打趣道。

“不唱不唱,我的曲得压轴,现在可不唱!等你们什么时候弄出点名堂,再给你们唱!”林长民高声道。

“好!”大家异口同声。

第一次的聚会大家热情都很高,各路学者聚在一起,针对当前文学界的新事件发表自己的言论。

作为一群曾留学于欧美的学者,他们思想自由、开放,他们崇尚西方文化,无一例外的希望自己的祖国能够像国外那样自由独立,可是他们又逃避,他们不觉得文人要投入到现实的战斗中。于是,他们强调文学的纯洁性,强调文学的自由,这种文学的理论从石虎胡同七号的聚会中萌芽,并在以后的发展中越来越发扬光大。

聚会的次数越来越多,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越发想一起成立一个社团。这天,大家如往常般在徐志摩家里喝茶,也顺便商量起了社团的名字。

“叫‘新月’怎么样?”张彭春提议。他彼时刚得一女,因十分喜爱泰戈尔,便取《新月集》中二字,为爱女取名新月。此时,说到社团名字,张便把自己为女儿取的名字提了出来。

“好啊!”徐志摩说,“新月,就是逐渐圆满的月亮,寓意我们的社团越来越好。”徐志摩补充。

“真是不错,这新月也倒和了徐志摩的口味了,他最喜欢泰翁的诗,这二字正好也与《新月集》有些联系。”林徽因说着看了看兴奋异常的徐志摩,徐志摩看着林徽因,也会心一笑。

“好,就叫新月社。”客厅里的人异口同声。

很快,为了方便起见,他们把社团地址迁往松树胡同九号。

新月社成立了,作为文坛一股新鲜的力量,在当时的新文化运动中起了巨大作用。林徽因参与了早期新月社的筹建,可以说贯穿整个社团成立的始终,可是林徽因却没有继续从事文学活动。也许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建筑才是她唯一的挚爱与追求,于是她在接待泰戈尔访华之后便同梁思成留学美国学习建筑。

作为一个有才情的女子,林徽因明明有可能在当时成为一位出色的女作家,可是她却并未选择文学,这似乎有些遗憾,不过就像一句俗语说的,“是金子总会发光”。后来从美国回来的林徽因在病中开始从事创作,并在当时的文坛享有盛誉。

8.转身回首是天涯

1922年秋,徐志摩踏上归国的游轮。在船上,他想起自己的小儿子彼得,那是一个肉嘟嘟的小孩子,粉嫩的皮肤,睡梦中还挂着笑……想着想着,徐志摩有一些心痛,可当他想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单身男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林徽因,那一丝心痛便也随着脑中林徽因的笑靥烟消云散了。

一个月后,徐志摩在上海下船,他还来不及北上去寻找林徽因,便听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林、梁两家有意结为秦晋之好,虽然林徽因与梁思成并未举行订婚仪式,可二人婚事已有成言。徐志摩不敢相信,可他从朋友那里得知,这是真的,梁启超曾给大女儿梁思顺写信,明确地告诉女儿梁思成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

得知林徽因已被许配他人的消息,徐志摩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煎熬,他不敢相信,就在一年前和他谈笑风生的女孩子,怎么会成为别人的未婚妻,他在不甘、心急、焦虑中日益消瘦。上海的朋友说,那段日子里,徐志摩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合体的衣服也宽松了起来。也许这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吧,徐志摩在痛苦中度过了一日又一日,终于,徐志摩决定,无论如何,他要去北京找林徽因。

憔悴的徐志摩在一个月后踏上北上的列车,刚到北平,他便迫不及待地去林家拜访。林长民见徐志摩来,很是开心,他让程氏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又安排厨子去做上一桌子家乡菜来款待自己的青年朋友。徐志摩心里觉得暖暖的,他看林长民的下巴铁青,当年的美髯虽已不复见,可如今的他更显年轻干练。

在林家吃饭时并未见到林徽因,饭后徐志摩随林长民到书房闲谈,在书房里,徐志摩看到了悬挂在墙壁上的一首诗,那是陈石老人写给林长民的诗:

七年不见林宗孟,划去长髯貌瘦劲。

入都五旬仅两面,但觉心亲非面敬。

小妻两人皆揖我,常服黑色无妆靓。

……

长者有女年十八,游学欧洲高志行。

君言新会梁氏子,已许为婚但未聘。

徐志摩几乎不记得自己后来同林长民谈了什么,他恍恍惚惚的,为免失态,他匆匆告辞。林长民似乎也看出徐志摩的状态不是很好,便嘱咐他多休息,徐志摩道了谢,似逃离般地走出林府。

秋风卷起落叶似一只只枯萎的蝴蝶,挣扎着飞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狼狈之极。徐志摩觉得自己也很狼狈,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处境更可悲,心心念念的佳人已有良人,可悲的是自己还在念念不忘。

徐志摩寄宿在蒋百里(徐志摩姑父的族弟)的寓所,几日后,清华大学文学社送来邀请函,请他做一场演讲。那时的徐志摩正好无事可做,便接受了。他一气呵成写了一份演讲稿,名谓《艺术与人生》。

演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来自各校的学生慕名而来,小小的礼堂里坐满了人,甚至有些学生没有座位,围着礼堂站了一圈,都想一睹这位从欧洲留学归来的大才子的风采。举办人请大家安静,不一会儿,徐志摩走上演讲台,立刻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徐志摩先是向大家问好,接着他抽出自己已经准备好的讲稿,道:“今天,我要讲的是Art And Life……”

正在徐志摩进入状态,激情澎湃之际,一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张脸庞露出一丝微笑,那小小的梨涡深陷,杏儿般的眼睛弯弯,那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林徽因吗……看着林徽因的笑颜,徐志摩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他的思路被打乱,接下来的话也不知该如何说,他几乎想立刻冲下台同林徽因说话。

“什么啊……”

“怎么不说了……”

徐志摩似乎听不到台下学生的议论,举办人也着了急,一个劲儿朝台上使眼色。徐志摩反应过来,他看着演讲稿,一字一句地读,刚才的流利的英文一下子变得磕磕巴巴。台下的学生的热情退却了,有的人甚至没等演讲结束便离场了。

一场演讲结束,徐志摩放下演讲稿,看向眼前空荡荡的大厅。他的目光落向林徽因坐过的位置,她走了,徐志摩想着,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走到座位旁边坐下……

不久,徐志摩接到林徽因的邀请信,信上说,她邀自己在这个星期天同游香山。

接到邀请的徐志摩心情复杂,他知道物是人非,有些事情回不去了,他想见到林徽因,也怕林徽因亲口对自己说出她已心有所属……

徐志摩最终还是去了,那天的天气极好,香山的红叶在12月份已经落了很多,那零星留着的一点点红,似一朵朵火焰点缀着灰色的枝桠。

他们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徐志摩悄悄观察着林徽因,一年不见,林徽因还如当初一般,安静而美好。

“看什么?”林徽因感受到徐志摩的目光,问道。

“你还和一年前一样。”一样美好,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你呢?”林徽因看向徐志摩。

“我?我已经死了,我已经被埋在了这青石板下。”徐志摩指向身旁那一块似墓碑一般的青石板说道,“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具躯壳,我每日盲目,碌碌无为,因为现在的我已不是我,我没有心,没有爱,也没有希望,我的一切都埋在了这里。”徐志摩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是啊,自己的灵魂早已经不在了,从上海得知林徽因许配他人时开始,他的灵魂便被现实击得灰飞烟灭。

林徽因看着徐志摩,眼泪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她把脸转向另一侧,她不敢看徐志摩,因为她无法面对徐志摩那落寞的眼神,曾经那么骄傲的男子,如今却满眼的绝望与失落。林徽因的心真的很痛,可是她别无选择,且不说外界的舆论是怎样议论二人,光姑姑们的反对就压得她无法喘息,离开是伤害了他,可于她来说也是同样的心痛!

沉默,沉默……

许久,林徽因开口,“志摩,你没有什么对我说吗?你和我说说话,讲讲你遇到的故事。”

徐志摩摇头。

“志摩,你有写诗吗?读给我听吧。”林徽因的声音很轻,似一缕风瞬间消散。

“好,林徽因,你还记得康桥吗?”徐志摩开口。

林徽因点头。

“你走以后,我写了很多关于康桥的诗,我给你读一首。”徐志摩说完清了清嗓子,林徽因也转过脸,静静听着。

“康桥,再见罢;我心头盛满了别离的情绪,……

我每想人生多少跋涉劳苦,多少牺牲,都只是枉费无补,……

我但自喜楼高车快的文明,不曾将我的心灵污抹,今日我对此古风古色,桥影藻密,依然能袒胸相见,惺惺惜别……”

时间似乎在此刻定格,林徽因似乎看到了在康桥边细说“数学桥”的徐志摩,似乎看到了瓢泼大雨中冒雨看虹的徐志摩,似乎看到了用英文朗诵《夜莺颂》的徐志摩……

那日的游香山似乎是一种离别,那日后,林徽因只当徐志摩是好友。他们那日似乎什么也没说,也似乎什么都说了,默契如此,也难怪此后他们依旧把对方当挚友。

此后林徽因与徐志摩交往依旧密切,二人一起办文学社,一起接待泰戈尔,也一同参与到当时的各种活动中。林徽因的干脆让徐志摩敬重,虽说徐志摩心里依旧留恋林徽因,可交往中他们都保持着一丝距离。1924年6月,林徽因同梁思成赴美留学,徐志摩得知这一消息,湿了眼眶,他那时的眼泪已经是一种对知己好友的不舍,不是爱情,却胜似爱情。

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两个人向前走,相遇又分离,当一个人再次转身,看到的只是当时的美好,就算再次相遇,也终究不似当初。

转身回首是天涯,辗转相遇许人家。他们只是在错误的时间相遇,还好有一个人清醒,在正确的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