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果真是个短命特写

我第二部参加拍摄的电影——《女勇士》，就是任彭年先生导演的，顾文宗先生帮他做副导演，女主角仍是他的夫人邬丽珠（据说原配任夫人，是邬丽珠的姐姐，姐死妹继，二十余年夫导妻演，合作无间）。

他们夫妻档，是以拍《关东大侠》而一举成名的。中国影坛的武后，应以邬丽珠为始。她大红大紫的时候，演黄飞鸿的关德兴师傅，还叫新靓就哪！

任彭年导演在一九一八年就开始搞电影工作了。那时他在上海商务印书馆的印刷所里，当订装部的工友，因为喜欢京戏，所以经常在舞台上票几出，偶尔兴之所至，也客串几场文明戏。后来印刷所的陈春生搞“活动电影”，就把他调到身边当助手，于是，陈编任导，拍了不少滑稽打斗片。所以任彭年先生可说是中国电影导演的开山始祖之一。不过导演《女勇士》的时候，他只是挂个名字，在场上坐一坐，吃吃豆腐而已，真正的导演工作，完全交给了顾文宗先生（他是任导演的同事，以前在商务印书馆，帮王云五先生编过四角号码字典）。

那时拍武侠片，还没有武术指导一职，只不过袁小田、周小来等北派师傅共同拆招而已；打斗场面也是以群打为主，经常二三十人打作一团。只见邬丽珠女士，用一根三节鞭，左打一鞭，右扫一棍，嘴里不住喃喃有声，细听起来与李小龙的哇哇大叫，又别有一功，原来句句都是上海闲话：“操那去勒！操那去，操那！操！”

虽然语汇不多，但是词句精简，逻辑性强，清脆有力。但见她，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横眉立目，操那连声，实不逊当年公孙大娘舞剑的威风！

任导演手持拍板，随着邬女士三节棍的节奏，把拍板敲得啪啪山响，随着邬女士的一声“操那”，也附和一句：“娘个西皮。”

所以我知道，任导演不止二黄唱得好，“西皮”[12]也不错。一时之间，妇唱夫随，好不热闹。

“操那。”

“‘啪’（拍板声），娘个西皮！”

“‘操那’去勒！操那操！”

“啪啪啪！”

“娘个西皮！娘西皮！西皮！娘！”

有时邬女士情绪高涨，节奏也就加快，任导演的嗓门也就跟着提高，有一次大概是声音太大了，录音师打铃喊，任导演还不知就里：“啥体？”

“有人讲闲话！”当时录音师大名叫张华，毫不买账。

“导演讲闲话！”

“娘西皮，我格闲话弗要收好了。”

“已经收进去了。弗来事，再来过。”

任导演还拿他没办法。

记得那天我演个酒店的仆役，穿了一身白制服，大概老板娘对我的长相有意见：“操那去了，哪能加黑？阿是红头阿三啊！”

当时我的脸热烘烘的一阵，头没红，脸还真有点烧盘儿。顾文宗对摄影师说：“来，换七五镜头，拍李翰祥的特写！”我马上整整衣襟，朝镜前一站，把手中的托盘举好。忽然听见邬丽珠女士在一旁冷言冷语：“操那去勒！仆役拍啥个短命特写。”

顾文宗一听老板娘有意见，马上改口：“李翰祥手里托盘的特写，由镜前托远，然后李翰祥的背景，走到女勇士的台前，放下托盘！”

好，真是短命特写，连一分钟都不到就改成背影了，妈勒个巴子，大概东北人后脑勺子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