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救赎
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乐璃的一瞬间，叶子武忽然觉得安定了下来。
在很多年之后，那些事情全部快要结束的时候，他认真地回忆起当年的那个画面，也许换乘任何一个他所熟悉的人，能够对那个时候凄惨而丑陋的他保持着平和的目光的人，也许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他熟悉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能够面对可能是一切罪恶的罪魁祸首的他还能客观沉静的面对，那可能就更难了。
无论怎么说，那个时候站在他面前的是乐璃，那边是他在黑暗之中唯一的光芒。
那团光芒在这一片黑暗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耀眼得让他无法睁开双眼，温暖得让他觉得快要被灼伤。
“你是来……杀我的吗？”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磨钝的刀，被劈开的岩石，绝望中有一种难得的平静。
他渴望被救赎，而对于他来说，被正义的勇士所杀，平静地死去，就是他最好的救赎。
“世界之源？但你身上有黑魔法的气息。”乐璃似乎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语，“怪不得，原来是被感染魔化了。这个感觉是……Lust？真奇怪，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想让你成为Lust。难道他忘记了，世界之源形成的意识很难产生感情吗？”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叶子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居然有一点不知所措。
乐璃的嘴角撇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来：“准确来说只是来阻止这场杀戮的。最开始的时候是想来杀了‘你’没错，可是现在好像没有这个必要了。”
“没有……必要？”
“是啊、反正只是要阻止你而已，而你现在都已经自己醒过来了，这的确有些出人意料。”乐璃甚至把剑收回了剑鞘，“你该不会忘了我吧？我们可是见过的。去雷家的那封推荐信还是我给你写的哩。”
好像并不需要等待叶子武的回答，毕竟他究竟记不记得本来就只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乐璃只是有些感慨于世事的无常，似惋惜又似庆幸：“可我还记得你。原来是世界之源，怪不得问我究竟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能看出你的本性，绝不是一个残暴的人。所以因为是你，所以我更希望你好好活着。我知道你后悔和痛苦与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以死亡作为忏悔并无用处，活着赎罪要更有价值得多。”
不经世事的少年人，却满怀着懵懂的感情，把那句“因为是你”的无心之言当成了让自己心悸的某句情话。
活着……去赎罪吗？是啊，如果他有心的话，作为世界之源，他完全有能力一点点把这个世界重新恢复成昔日充满生机的模样。可是他又应该以怎样的面目才能面对已经收到了伤害的人呢？无论是家破人亡的流民，还是被他屠杀了全家的雷晓斌……
“我为什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他一直都在重复着这句话。屠杀的记忆片段越来越清晰，这也让他愈发挣扎和崩溃。他能感觉到乐璃顺着空间波动的力量离开了这里，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轮回之力。而后是雷晓斌带着凌雨芷也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雷晓斌？……雷家……我杀了雷家所有人……我还……”叶子武的声音忽然变得激烈起来，“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为你的家人报仇，为了什么都好，我已经……”
“你恢复正常了。”雷晓斌目光麻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他，“你想过之后要做什么吗？以死谢罪？这样没有什么意义的。”
那个女人也说过……用死亡去谢罪毫无意义，只有活着才有赎罪的价值。那么……他要活着，或者才能……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叶子武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站了起来。被染得血黑色的法袍在他走动间在地面上拖拽着。
“我要……我要去找她……”
“谁？”
“刚才……那个……女孩，乐……璃。他们掉到世界线边缘的空间裂缝里去了……我感受到了空间轮回波动的气息……他们……已经转世离开。你……”
他知道这样的行为或许是一种逃避。但他似乎别无他法。他会留下足够的力量让这个世界慢慢恢复活力，在远方守护着整个世界缓慢地重获新生。活着才能赎罪，可他又还能做些什么呢？他需要一个答案，他想追随那个女孩，把她留在身边，仿佛这样才能得到这个世界的宽慰与谅解，才能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但是雷晓斌……他在这世界似乎已经一无所有，他不能将自己的朋友弃之不顾。
“我会跟你走的。只要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叶子武循着空间波动的涟漪，找到了在异界不知道由谁开启的那扇轮回之门。他们一同穿过轮回之门，期待着在下一个世界寻找到不同的结局。
Just A Dream 4-？
他对乐璃的追逐和执恋就是以这样的原因起源的，在轮回中辗转而不知疲惫，而这份感情似乎也早已经被他模糊地定义为了一种爱慕，寻求救赎的本愿因为对方失去了记忆而转变成了陪伴在她身边。再后来……再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他们的相遇似乎并没有在乐璃的生命里漾起多少波纹，哪怕是韩薇薇那样死缠烂打的追求者都没有让乐璃生过一点气来。其实在那一刻叶子武就已经知道，他在乐璃心目中的地位不过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朋友，她可以体贴温柔，可以春风满面，可以善解人意，但唯独追思爱恋的目光只会落在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身上。
像是忠实的信徒发现自己所敬仰追随的神明居然对一个与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同的普通人动了凡心，比起醋意更让他觉得那是一种背叛——哪怕明明乐璃从来没有对她许诺过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这种感情不敢让乐璃发现，只希望他的神明能够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然而精力的偏移却让他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他对那个叫韩薇薇的女人的心软和不放在心上，最后导致了那一世乐璃的死亡。
再后来的一世里，乐璃背地里好像变得暴躁而不安，失去了温柔的表象。这让他有些忧虑和不解，而且他也始终没能了解到乐璃所爱慕的那个人的一点消息。关于那一世最后的记忆莫名变得很模糊，他只记得韩薇薇在那一世撕破了伪装，彻底沦为了反派，可乐璃最后是如何去世的，他们又是如何轮回到现世，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那一世最后的发展必有蹊跷。但叶子武说不上那是什么，也没有一点记忆。这让他觉得乐璃更加遥远，更加让他不安。他想要靠近，甚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仿佛这样自己的不安就会减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