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金瞳

有时候那些百折不挠的人、在困苦和挫折面前也绝不低头的人，其实并不比常人更坚强许多——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心中还有一个信念始终支持着他们走下去——也许是一个人，又也许只是一句话。

但这样的人一旦失去了那个信念，就仿佛大厦抽空了支柱，他们便远比那些碌碌无为、毫无信仰的人更加脆弱易碎。

乐璃以前从来不知道，软弱也好，无助也好，这些对曾经的她来说都是绝不可能存在于自己身上的东西，会有一天那么轻易地将她淹没窒息。

什么圣女的预言也好，什么拯救一切的力量也好，都是骗人的东西。她连她的阿岚都救不了，还想着天下苍生做什么？

这都是……都是因为那些家伙……如果不是那些道貌岸然、自称圣殿中人的家伙执意要“净化”她这一世所出生世界的世界之源，甚至不惜将这个世界成千上万的原住民杀死献祭，乐璃也不会和阿岚走上战场，更不会于圣殿的人正面碰撞，阿岚就不会为了守住她的背后而导致现在的命悬一线。

如果正如圣殿之人所说，神明真的怜悯于万物，才下达了“净化”的指令。这样的“净化”又当真是一种“怜悯”吗？如果神真的是仁慈而宽厚的，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平事？

那些低眉慈目的神像，究竟是心怀慈悲地俯视这万物，还是低头漠视乃至于无视这世间呢？

常年干旱的魔域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细密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乐璃的脸庞，也将阿岚身上粘稠的血迹冲淡成一摊血水，仿佛要洗褪他身上所有的生机一般。乐璃抱紧了怀里闭眼无言的人，目光空洞地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下茫然而压抑着一股戾气和怨艾。

如果……如果神明看不见的话，那就忘记神明吧。不再祈祷什么奇迹的降临，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来夺回。

“作恶”也好，“掠夺”也好，既然分不清对错，那就按照心中所想去做就好了。

Eye for eye and tooth for tooth.*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代表着神明的圣殿？哪怕是神明本身的话……那又如何。

乐璃的双瞳中忽然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并且很快将整个瞳色染上一层妖异的颜色，瞳孔也忽而变换为竖瞳的模样，居然与人型的魔族毫无差别。

她低下头，拂开阿岚的头发，轻柔地亲吻他染血的额头。金色的光芒顺着这个吻也染到了他的身上，最后将两人都紧紧包围。

“阿岚，我们一定会再相遇的。我们之间，永远都保留着这份羁绊。”

那是绝望之中窥得这世界残酷的真貌、望穿无尽的时空中命运的无常；却又在灰烬中无法磨灭的一丝希望的力量。如果这条路走不通，那边重头再来——是放弃一切的勇气和坚定不移的愿望，这正是轮回之力的本质。

是那双眼睛给她的馈赠。

轮回之门洞开，新的世界到来。

“下一世……就让我来找你吧。”

This Life

对于乐璃来说，这些记忆涌入脑海不过是转瞬中的事，但外界的情景更是瞬息万变之中。

墨岚被Greed的召唤魔兽所困无法援手，而Greed的两只高阶魔兽趁她恢复记忆的刹那已经扑倒她的身后，向她纤细的身躯伸出了锋利的爪牙。

而在这危急关头，乐璃终于醒来，周身波动着与那段记忆最后相同的轮回之力，还有眼中明灭不定的金光。

“金色的……”Greed虽然对轮回之力了解不深，但也能看到眼前的少女妖艳的金瞳和灵魂深处颤动的违和感。这是她活了上万年来第一次在除了魔王墨疏涯身上遇到这种危险和压制的感觉。

可魔王的魔力源明明是冥神直接赐予的，根本不存在于血脉流传——哪怕是墨疏涯，在成为魔王继承者之前，也不过是魔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角色罢了。墨岚更是最好的例子——他身上甚至没有魔域的血脉，却依然成为了新的魔王继承者，甚至在正式继任魔王之前就已经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力量——这也是她一开始选择讨好顺从这位继承者的原因。

但乐璃，神界圣殿的准圣女？哪怕是墨岚的恋人？她的所有身份都不足以使她拥有让自己都隐隐胆寒的威视。而且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在魔域分明就是……

连Greed都感到恐惧的威压，两只灵智未开的高阶魔兽就更加无法抵抗。金瞳现世之时，一切魔兽尽皆臣服。

墨岚虽然对此心有疑虑，却默契地配合行动，趁魔兽们沉寂之时迅速出手，一大波魔法攻击纷纷向Greed打去。Greed沉浸在震惊之中未能回神，生生挨了几下，才手忙脚乱地挡住了余下的攻击。所幸墨岚上一世受伤匪浅，否则以其全盛时期三分之二的力量，就足以让Greed就栽在这里。

Greed一时间捋不清这其中曲折，只是隐隐察觉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又在金瞳威压下束手束脚、受了不小的伤，只是神情复杂地眯眼看了乐璃一眼，又转头意味悠长地看了墨岚一眼，最后反手撕开时空，向魔域窜逃而去，竟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墨岚也顾不得去追Greed，立刻将遍地失去控制的魔兽一并清理打散，向那两头巨鹰奔去。乐璃此时的状态墨岚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更重要的是墨岚知道，乐璃并不能完全掌控这份力量——Greed离开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担心自己被两人围杀，而是对乐璃隐藏的身份有所忌惮——以乐璃现在的情况，顶多是唬住了这些魔兽罢了。

一旦这些魔兽意识到乐璃并没有它们想象中的强大，那么拥有这份威压的人反而会成为他们眼中最美味诱人的食物。

忍住体内搅动魔力和翻涌的血气，墨岚咬牙出手瞬间击杀了两只巨鹰。同一时间，乐璃眼中的金光如潮水般褪去，竖瞳才慢慢恢复为原来的模样并且渐渐恢复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