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下血开始
风离和战鸿鹄站在屋外，静静地等着屋里两人出来。东方有情向风离点了点头，与战鸿鹄转身离去。
苏名瑜目送二人离开，对风离笑道：“那个白眉毛没认出你么？”
风离淡淡道：“他说我很面熟。”
“你怎么回答。”苏名瑜问道。
“我说我看他也很面熟。人生何处不相逢呢？”风离微笑道：“金陵王世子，真的只是来这里看看你吗？”
苏名瑜道：“他给了我一些暗示，却不能透露他真正掌握的东西。这次天下血，不单纯是江湖上的事。他格老子的，但我们又不能不去。”
风离伸展了下胳臂，道：“我却越来越期待天下血了。”
苏名瑜奇道：“你今天遇到的那个女人到底有多漂亮？我发现你现在精神大好。”
风离呸了一声，骂道：“滚蛋。那人算起来是我长辈。”他随即低声道，“我的确充满干劲，却不是因为女人。”他心中掠过那道几乎取走他性命的剑光，何时才能和他再交锋一次？会是在天下血么？
苏名瑜笑道：“我觉得你可以代表洛襄侯府参加武举。我既然遇到了有情，如果实在没有名额，找他去要一个该没问题。”
风离不屑道：“两年前你不肯做的事情，为何现在肯做？你和金陵王世子称兄道弟，为何还要来京城发展？南方武林不够大么？”
苏名瑜被他问得一皱眉，两年前他亲眼目睹南方第一高手东方一，在东方有情的面前行属下之礼。他不想在金陵王的麾下做事，正是不想让一个可以平等相交的朋友，变成自己的主人。如今当然依然是如此。东方一是东方家族的人，他的出身无法选择，而他苏名瑜可以选择。
风离捶了他肩头一下，低声道：“一切都等活着回来再说。紫禁城我们都闯过了，还怕什么？”
苏名瑜揉着肩膀，微笑道：“少年子弟江湖志，何惧少年子弟江湖老？”
风离望着星罗棋布的苍穹点了点头，他们未见得有多大的野心，但他们都有自己的雄心。
在角落中，阿如偷偷地注视着二人，少女的眼里满是忧色。
深夜，棋盘道青山园。
唐若水发髻高盘，手指在瑶琴轻轻拂过，流水般的琴声就此蔓延于整个庭院。
朱祁镇头枕靠唐若水丰盈的玉腿上，笑问：“今日没去薛王兄的宴会，却是为何？”
唐若水淡淡道：“我原本就不喜欢薛彝那老头子，能不去自然就不去。”
朱祁镇笑道：“朕却是听说，你是去到半路又折回来的。”
唐若水撇嘴道：“您看您，朝廷那么多大事不操心，就知道关心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朱祁镇侧头道：“若不问清楚，过几天见到薛彝，那老家伙一定会跟朕抱怨。”
唐若水皱眉道：“我还是觉得，您万金之躯不该去青锋岭冒险，听说这几天那里聚满了天下的亡命。”
朱祁镇低声道：“我有事情要问慕容破。这事在我心中藏了多年，必须问个明白。”
唐若水笑道：“等您回来，我给您介绍个人。”
“谁？”朱祁镇问道。
唐若水笑道：“回来再告诉您。”
朱祁镇闻着玉人身上动人的香气，淡淡一笑道：“若水，唱些啥吧。”
唐若水玉指拨动琴弦，微微吸了口气，红唇轻启歌道：
“九万里，壮士高歌的大漠；
千百年，英雄喋血的故乡。
君只见，云彩和清风壮丽又清冷的吹过，
你可知历史的天空并没有锁？
而我的心中也没有了琴……”
朱祁镇轻轻叹了口气，这首曲子原本是二十年前贵族子弟人人会唱的东西，他顺着那流淌的琴声，低声跟着哼唱：
“万万年，神州的江山；
浩浩然，长存的豪气。
莫问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该当如何？
哪朝的子弟不是如此走过？
今日的你我亦是如此走过……”
十五年前的热血儿郎，如今安在？
“风离！”阿如高声叫道。
风离和苏名瑜止步回望。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因为我在这里等你。”说这话时，阿如注视着风离，眼中没有丝毫悲伤，却有种难言的决绝。
风离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一定！”说着转身上路。
每一个人都有过充满梦想的时候，每一个男子在男孩时都梦想过自己天下无敌，每一个帝王在意气风发时都以为自己能万年无期，而每一个江湖人都梦想过在天下血大会扬名天下。这些念头有的人只是一闪而过，而有的人却一辈子都在做梦，无论遇到什么都绝不回头。
尽管山河路远，江湖易老，总有那么一些子弟带剑远行，踏上不归之路。
风离不知道这样的告别，在“天下血”大会举行前，在天下各地多少地方曾经上演，但他会清晰的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女子在夏日的晨曦下送自己离开。
青峰岭下的白虎亭，专为“天下血”大会临时设立，风离远在官道之上，就已望见那高高飘扬的旗幡。大会总共五个入口，一直到青锋岭半山的“问心岩”同伴间才有机会汇合，之后就是近一日的山路直通北麓的“丰都台”，白虎亭即是五个入口之一。
风离刚要步入会场，却见旗幡前有数名剑手拦于前方，那些都是不可一世的年轻人，各个眼高于顶，看到风离靠近，为首红袍少年扶剑而立，高声道：“来人止步！先通报姓名。”
“天下血有此规矩？”风离淡淡道，他目光落在场内那巨大的留名横幅上。
那红袍少年傲然笑道：“不报姓名者留下血令，退出青锋岭！”
风离淡淡地看着对方腰间的长剑，依然神情淡漠。
那红袍少年眉头微皱道：“天下血大会非你等寻常小子都能介入的盛会，识相的留下血令赶快滚蛋。”
“原来你没有血令。”风离道，“你觉得我没资格参加大会，你又是谁？”
红袍少年背后的那些剑手早已不耐烦，纷纷嚷道：“师兄少和他啰嗦，教训他！”
那红袍少年受到鼓动，锵的一声，拔剑指向风离，喝道：“拔刀，我泰山侠少赤云子要教训你！”
风离却轻轻叹了口气，一动不动的望着天空。那赤云子的长剑忽然断裂，剑锋落在地上。赤云子勃然变色，回头望向身后众人。他身后那一干剑手，虽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各自拔剑，一齐将风离围于路中。
当！就听到清脆的一声，那七柄剑同时短为两截！风离冷冷道：“让路。”
赤云子等人面色煞白，忽然有人道：“这家伙带着宝刀，大家齐上将刀夺下！”其余几人纷纷应和，却没有人敢先上前。
风离手扶刀柄，跨千一步，但他尚未动手，却见眼前寒光闪动，转瞬间那七人的右臂同时断落，摔倒在地如杀猪一般的嚎叫来。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就你们也称侠少？杀你等污我之剑。”说话的是一个面目苍白，眉目细长的蓝衣青年，腰悬一柄镶着宝石的短剑惹人注目。他一气残了七人，却毫不动容地踏入会场。
风离望着那人背影，又看了看在“天下血”的旗幡下痛哭嚎叫的众人，不由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此时前方又有人来到，那中年老者抱拳道：“风离公子么？老夫白虎使者，恭迎公子驾临天下血。”他又压低了声音道，“侯爷有消息给你。”
风离打开他递上的信笺，微微皱眉。
苏名瑜仰头看着青龙亭的留名横幅，里面满是江湖上横行霸道的人物。他微笑摇头道：“既然各自必须分头行动，在问心岩会合之前绝对不能被杀掉。”他脑海中又浮现起清晨时分，阿如单独和风离道别的情景。尽管他并不吃醋，却多多少少为自己叹了口气，何时何地他也会有人依依道别？
此时高台上的青龙使者正大声宣读着大会告示：“大会在青锋岭进行，参会帮会无论接到几枚血令，都只能有五人参会。在三天内到达丰都台者算获胜，若在三天内幸存，但没有到达指定地点，不计入帮会胜利人数。帮会胜利人数最多的帮会，为天下最强势力，将保管天下英雄令。”。
苏名瑜苦笑道：“居然和做游戏一样。这些家伙是玩真的么？把杀人复仇的宴会用游戏的形式来呈现给众人。当年创办天下血的天血老人绝对是一个疯子。”
目光扫向四周，各大帮会的人正陆续走入青锋岭的山道，其中一青年在人群中分外引人注目，他相貌并不突出，但衣衫上赫然画有数支墨竹，那正是南方风头正劲的离别社的标志。“林红叶？”苏名瑜曾与离别社打过交道，认识此人乃离别社的头面人物，身份仅次于社中魁首的级别。
林红叶虽也看到苏名瑜，却并没打招呼。这里所有人都是孤身上路，即便有人彼此认识，此时亦多是心怀戒心。平时各人行走江湖，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有些交情，老江湖多是能不翻脸就不翻脸，非必要之时决不赶尽杀绝。而在天下血则不同，若想活着离开，就要减少敌人的存在，而减少敌人存在的最直接方法就是杀人。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苏名瑜自语道：“风离那小子该已进去了，我也不要落后了。”
签到处的条幅上已经有了很多人名，苏名瑜目光扫过，他在留名的条幅上赫然看到雪心竹的名字，只是不知在人群中何处，这天涯会的二当家原该非常惹人注目才对。
递给他笔墨的青龙使者沉声道：“若能活着出来，再去关注别人吧？”
“我一定会活着出来。”苏名瑜笑着道。
“每个进去的家伙都是这么想的。”青龙使者阴恻恻地说道。
苏名瑜扬起笔墨挥毫而就，“苏名瑜”三字龙飞凤舞的落在横幅上，转身大步踏入青山之中。
“天下血”的第一滴血，流于大明天顺元年。
兵部尚书于谦的死，使得整个江湖杀气腾腾。而争斗许久之后，东厂和锦衣卫的介入联合三大势力，十八家山寨，三十六水道，给天下武林立下了一个的规矩，即凡是在三年中始终无法解决的纠纷，全部在“天下血大会”一次解决，了解不可化解的恩怨。而大会的排名将决定未来三年的利益分配，以此避免过多的杀戮。
不知何时山中开始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并不算大却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烦躁，秦方好收敛着杀气，静静伏在草丛中，目光望向数十步外的那片树林，树林前的开阔地上已有了五六具尸体，那上坡处泥浆水带着暗红的血水缓缓流下。对面的家伙不好对付，他微微摇头，身为天行社三大杀手之一的自己，负责在此处伏击过往高手，没想到在路过的对手一个个被击倒，一切进展顺利时，却在背后感应到了杀气，对方何时绕道自己身后的？
该死的天下血却遇到雨天，真他妈的，秦方好紧盯着前方的树林，低声咒骂着，说来奇怪作为一个杀手他算是老资格，可对前方的危机却丝毫不能把握，想着他把牛角弓握得更紧了。放轻松一点，放轻松一点，他不停的告诫自己，对面为什么没有动静？怎么觉得杀气好像淡了一点了，难道敌人已去？对方若已走了，自己在这里僵持岂非太过愚蠢？不，对手一定还在原地，他定和自己一样在等，我着急他不可能不急。稳住，一定要稳住。可这雨……这雨何时才停，一直这么下我怎能保持平静的心境？也许我该放手一搏？
想到此，秦方好就想起身动手，但他猛地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势迅速由远至近，向着自己奔袭而来。什么人？是敌是友？就在他稍一分神之际，远处树林中一道寒光破空儿来，他却已经无暇顾及了，转身面对背后上山的小径上那片呼啸而过的剑光……
秦方好手中的长弓刚刚举起，咽喉上就已喷出一片血雾，剑锋贯穿喉咙，人被钉于树干之上。
锵！长剑入鞘，剑锷之上赫然镂刻着一个血色骷髅，那剑客长发如瀑布般披于双肩，隐隐透着火红，一身雪衣，全身上下散发着森然的剑气。她冷冷的扫了对面的树林一眼，身形一晃向山上急奔而去。
风离在林中看着那人的背影，暗道：“是血色骷髅，那夜偷袭我的天涯会刺客果然来了。一个女子居然有如此凌厉的剑法？”他缓步走出树林，仰头看看天空，说来也怪这时候天却开始放晴了。
李笑天的信上只有两句话：“西峰有变，审时度势。”究竟发生了何事？西峰有变……是说大内的人去了西峰么？侯爷是否会直上西峰？风离嘴角露出冷笑，如今局势与估计相符，难得有机会面对天下豪雄，若是畏缩不前生命岂不无趣？他紧了紧背上的刀，从秦方好的尸体上摘下方才发出的铁翎箭，加紧步伐，向山林的深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