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与男人的择偶偏好
那么男人呢?与女性相比,男性的择偶策略可就开放得多了。前面提到,男性传播基因的代价与女性相比极小,不需要十月怀胎,理论上也完全可以不承担抚养责任,而一个男人短时间内产生的精子理论上就可以让全世界的女人怀孕。如果说女人的择偶策略是“求质不求量”,那么在如此低廉的繁殖成本驱使下,男性就进化出了“求量多过求质”的择偶原则。
因此,男人拥有与尽可能多的女性发生性关系的本能。有一项实验是这么做的:研究者派出一个帅哥助手和一个美女助手在大学校园里搭讪,开门见山地问陌生的异性愿不愿意与自己一夜情。结果大部分被问的女性都拒绝了,而大部分被问的男性都欣然应允。一句话概括起来就是:十个男人九个好色(还有一个好男色)。
可是,尽管男性总是会表现出一副来者不拒的贱样,当两个女性摆在面前比较时,他还是很容易对其中的美女产生更强的偏好的。这是因为,男人对女人的审美,也是进化赋予他们捕捉女性好基因的能力。而事实恰恰就是——那些男人眼中的美女通常的确都有更健康的基因或更强的生殖能力。好基因偏好总归是择偶最核心的标准。
白富美
我们来看看“白富美”这几个字能不能概括男人的择偶偏好。
最直接的好基因线索之一来自女性的皮肤。由于真菌感染、寄生虫等导致的皮肤病会在皮肤上留下印记,较浅的肤色就有利于男方在求偶时看清楚女方的皮肤健康状况,并以此推测其整体健康状况。浅色光洁的皮肤很可能是基因良好而不容易受病菌和寄生虫侵袭的重要线索。所以,皮肤白成为美女的标准之一,背后的心理机制很可能与此有关。男人爱白皮肤的另一个心理机制可能与人的关联思维有关(参见“Linkage”一章)。这就是“白”的涵义。
在男性的择偶标准中,很大程度上“富”这个字是不成立的。男性挑选有财富背景的女性完全是一个经济选择,而非出自男性的择偶冲动。“富”字应该被“少”字代替。“少”就是青春少女。
女性的基因好,好在两个方面。首先是本身的健康,健康的女性当然也更容易生下健康的下一代,其次是她的生殖能力,生殖能力越高,就能生出数量更多、身体素质更好的孩子。而由于女性一生的生殖能力在青春期之后是随年龄增长而显著下降的(男性的生殖能力相对来说随年龄的增长下降得比较缓慢),因此年轻几乎就是生殖能力的代名词。这也就不难理解《饺子》里杨千嬅抱怨的“为什么男人永远只爱20岁的女人”了。
《金刚》(King Kong)中的大猩猩为什么会迷上金发美女?这是因为金发的一个重要特征是随着年龄增长,颜色会逐渐加深,因此金发就意味着年轻。当其他线索不明确时,金发就成为判断女性年龄的好线索。金刚爱金发美女的本质是爱青春少女。
男性的恋幼与女性择偶倾向中对较年长的“资源提供者”的偏好结合在一起,在影视作品中贡献出无数的“老男少女配”。我们可以看到在几乎所有古装片里,庄主通常都一脸褶子,但那个号称是原配的庄主夫人却起码看上去比他小上十五岁。这显然不够合理,却很好地迎合了观众的心理。在大多数时候,男女观众看“老男少女配”时心里都不会有什么不和谐的感觉。而如果是“少男老女配”,那就基本都是畸恋题材了。《神雕侠侣》里,本来杨过和小龙女是典型的“少男老女配”,可到了最后杨过和小龙女重逢时,金庸这样写道:
婚后别离一十六年,杨过风尘漂泊,闯荡江湖,忧心忡忡,两鬓星星;小龙女却幽居深谷,虽终不免相思之苦,……渐渐的少思少念,少欲少事,独居谷底,却也不觉寂寞难遣,因之两人久别重逢,反显得杨过年纪比她为大了。
难得一见的“少男老女配”就这样生生地给逆转了。
再来看“美”。在男人眼中,女人的外貌美大致包含相貌美和身材美。
与贝克汉姆那张对称脸相似的是,一般来说,左右脸对称的女性也通常会被认为是比较美丽的。这当然也是女性基因优秀的线索之一(你不妨去网上搜索一张林青霞年轻时的正面照片,你会发觉她的左右脸也是比较对称的)。
除了相貌美,身材美也很被男性看重。对人的审美跟对艺术作品的审美一样,是一种文化取向,比如唐朝以肥为美而当代以瘦为美,标准的变化是因为文化在变。但很多跨文化研究却表明在某些最基本的层面上,人对异性的审美表现出惊人的跨文化一致性。
心理学家辛格曾开展过一系列研究,让全世界各种文化、各种文明下的男性观看一系列女性身体剪影或素描图,这一系列身体剪影只在腰臀比上发生变化。这些男性需要挑出他们认为身材最好的一张。结果,几乎所有文化中的男性都认为腰臀比是0.7的女性身材最好。而更加神奇的是,研究表明腰臀比是0.7的女性恰好拥有最健康的身体状态和最强的生育能力。显然,这又是一项男性进化出来的、用来辨别女性好基因的线索。《乱世佳人》里有这样一幕:在某次阿希里来访前,斯嘉丽让女佣帮自己束腰,女佣说生过孩子的女人不可能把腰收得那么细了,但斯嘉丽为了给心上人留下好印象倔强地坚持要束腰。看来斯嘉丽心里很清楚细腰与性魅力之间的联系。在女性服饰中,大部分腰带的功能正是在视觉上突出腰臀比,以提升女性的性魅力。
我一直怀疑唐朝的以肥为美其实是以丰满为美,腰臀比估计还是不能忽视的。我不相信杨贵妃是水桶腰,杨贵妃的身材应该是丰腴而不是肥胖。
女人的小脚与男人的绿帽子
光有“白少美”还不够,毕竟现实中绝大多数男性没法任意跟数量巨大的女性发生关系(虽然他们都想)。于是在配偶数量有限的前提下,男人关切的问题就完全变了。他们的焦虑变成:“这有限的几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女性为了对抗倒霉鬼的命运,还进化出来一种对策,就是将自己的排卵期变得完全隐蔽。这就迫使男性在所有时间内(不光光是发情期)紧跟在女性身边。对于女性来说,这阻止了男性做完爱后拍拍屁股走人的冲动,而对于男性来说,他们就相应地出现了一个重大焦虑:由于无法确定女性的排卵期,因此也就无法确定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这就是男性的“非亲生子焦虑”。女性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男性却永远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怕被戴绿帽子是男人的永恒焦虑。
于是相应的,男性又演化出一系列策略来帮助自己确认孩子是自己亲生的,以免戴完绿帽又继续当冤大头。因此在有机会选择短期性伴侣时,男人完全倾向于“白少美”,而当选择长期配偶时,表现出忠贞品质的女性就会更占优势。这就是“白少美”之外男性的另一种择偶标准——“贞”,男人都希望别人的老婆是荡妇,自己的老婆是贞洁烈女。
不过这还不够,男性还发明了很多文化和制度上的策略来制约女性以减轻自己的“非亲生子焦虑”,如贞节牌坊、裹小脚。
为了克服“非亲生子焦虑”,男性还演化出对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子女的偏爱。孩子与父亲长得越像,就越容易受到父亲的喜爱,因此也更容易得到资源,这显然也是因为越跟父亲像的孩子非亲生的可能性越低。与此相关的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不管长大以后像爸爸还是妈妈,刚出生的婴儿通常更像爸爸。而这背后可能的原因是:在远古时期,很多刚出生时不像父亲的孩子都被父亲直接遗弃或者杀死了,他们因此灭绝,而我们都是那些刚出生时长得更像父亲因而免遭毒手的孩子的后代。
“白少美贞”,这就是男性的择偶策略。可以看到,男性的性偏好在大多数时候相对于女性来说都直白得多。由于繁殖成本的低廉,男性比女性更单一地看重女性的身体健康与生殖能力,表现为好色。“白少美”三字,都是男性好色的表现。只有在比较长期的婚姻关系中,男人才因为害怕戴绿帽子而选择了“贞洁”。
女选“高帅富忠”,男选“白少美贞”,这就是进化心理学眼中的男欢女爱了。还是那句话,这背后的心理机制无关道德,只关乎存续。
男女择偶,是相互审美之后的选择,而这样的“审美”无疑是进化而来的。如今是一个科学空前昌明的时代,过去几个世纪里自然科学轰轰烈烈地侵入了自然、人文、哲学的各个领域,唯独“美”似乎一直还是自然科学的禁地,但这样的日子可能不会持续很久了。
如果男女之间的审美是进化而来的产物,那我们其他的审美为什么就不是呢?有一种观点认为,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形成的对事物的感官愉悦能力,可以由对艺术作品的欣赏而被激活。例如,戴维·巴斯在《进化心理学》里提到:“一种被自然选择设计来寻找成熟果实的色觉机制,可以被那些具有类似色调模式的油画所激活,并且产生愉悦的体验。”
艺术作品之所以美,很可能就是因为它正好迎合了我们在进化过程中形成的某些偏好。如人有风景偏好,工作环境中如果有绿色植物就可以帮助我们增进创造力。这可能是因为某些绿色植物在进化过程中往往意味着安全的环境,因此它能给我们带来安定和放松的感觉,而人在放松的状态下往往更有创造力。当这种绿色植物的某些特征出现在艺术作品和设计作品中时,我们身上的风景偏好就被激活,产生美的感知。
有人会说,科学再厉害,总也没法让人工智能创作出像凡·高的《星空》那样伟大的艺术作品吧?我不这么认为。从理论上来说,如果有一天人类审美的心理机制被完全破解,那么人工智能完全有可能利用这些机制创造出与人类艺术家比肩的艺术作品。当然,那可能会是在相当遥远的未来。在《机械公敌》里,威尔史密斯曾质问机器人Sunny:“机器人能写交响曲吗?机器人能挥洒出美丽的画作吗?”但后来,Sunny真的用他的机械手画出了梦中的景象,表现出来的绘画功力,至少远远在我这个人类观众之上。这会不会就是艺术和审美的未来?
江山如此多娇,美人如此多娇,那是因为江山助生存,美人助繁育。江山美人只是幻象而已,幻象的背后是永恒的生存与繁育。
唯有生生不息,才可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