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构建与话语体系创新(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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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唯物主义与中国道路

陈先达陈先达,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

中国道路问题,是最为世人关注的大问题。中国选择什么道路,中国向何处去,不仅关系到中华民族的命运和全体中国人民的切身利益,也会改变世界政治格局和大国之间的力量消长。“中国威胁”论、“中国经济崩溃”论等,本质上都是以话语形态出现的包含对中国道路取得的伟大成就的焦虑和恐惧。

中国道路与中国方案

中国道路,就其一般意义而言,包括中国革命、建设、改革所经历的全过程。对过去来说,是中国的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历史;对现实而言,它就是中国当代的社会主义实践;对未来而言,它就是中国为之奋斗的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最终实现共产主义。作为一个整体,它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革命和建设的实践历史过程。中国共产党95年来走过的道路,内蕴着中国共产党人的文化自信,其深层本质是对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把握。

笔者以为,中国道路的提法或许比中国模式的提法更确切,更符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意。模式的提法难以表达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本质。从语意来说,模式是成型的、静态的、稳定的。用在国家发展上,模式具有排斥性,把自己国家的发展视为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唯一的最具优越性的发展方式,或者认为自己国家的发展模式具有普适性,可以为其他国家提供一个现成的发展范式,如同制作糕点的模型,全部糕点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制作出来的。无论在何种意义上,模式论都不太适用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看,各国有不同的发展道路,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发展模式,更没有唯一的模式。西方发展道路是由西方国家自己的历史和文化决定的,而不是为世界提供模式,也不可能提供模式。中国推行改革开放,表明中国共产党愿意学习世界各国尤其是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经验,但是中国不会照搬西方发展的模式。习近平总书记说过,“我们愿意借鉴人类一切文明成果,但不会照抄照搬任何国家的发展模式”“不能企图用一种模式来改造整个世界”。

历史唯物主义是社会形态发展论,而不是社会发展模式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走出来的。从整个中国历史来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在对中华民族几千年文明和文化的传承中得出来的;从近代史说,它是从1840年以来中国人民为民族复兴而奋斗、而牺牲、而不断遭受挫折的苦难经验和教训中总结出来的。道路是纵向的,它与自己国家过去的历史特点和文化特点不可分割。没有中国历史的发展,没有中国文化的积累,就没有中国特有的发展道路。

道路的特点是实践,而不是仿效制作,照葫芦画瓢。中国道路就是中国人的实践,不实践就不是道路,也没有道路。当然,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我们可以有规划、有顶层设计、有“两个一百年”要达到的目标、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但目标不等于道路。目标只是道路的重要部分,是道路的指向和要达到的站点。至于如何到达这个站点,怎么走,就是道路问题。可以大胆地说,按照历史辩证法,我们不可能详细地绘制一个不需要修改、不需要完善、不需要调整的中国道路规划图,而是应该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这就是顶层设计与摸着石头过河的两者结合。因此,中国道路不是固定模式,它包括弯路、包括曲折,甚至会碰到岔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是定型的,而是未完成式,现在仍在继续走。一句话,中国道路是实践过程,它为人类对更好的社会制度的探索提供的是中国方案,而不是一个现成的模式。

改革开放几十年来,在中国道路上我们取得了伟大的成就,也遇到不少问题。其中有一些是有违改革初衷、未曾料到的新问题,正在采取措施逐步解决。社会主义建设是有规律可循的,我们会有盲区,会有没有掌握的新的规律。我们还要不断摸索、不断总结。改革初始,邓小平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重点是放在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上,为此提出发展是硬道理的著名论断。在改革实践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人继续推进发展是硬道理的原则,提出了科学发展观,再发展到现在的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从开始的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发展到现在强调共同富裕,强调依法治国,强调公平、正义,这都是从30多年一步一步改革经验积累中走过来的。30多年来的经验证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在实践中不断完善的。这个过程并没有结束,中国道路有明确的方向图,通过深入探讨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建设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实现什么样的发展,怎样发展这些有关道路的根本性理论问题,提高了我们的理论自觉性,为制定各项方针政策,推进各项工作提供了科学指导。

中国方案的提出,有重要理论和实践意义。中国方案,就存在于中国道路之中。没有中国道路就不会有中国方案。提不出中国方案,中国道路就会变成一句空话。或许有人说,只有中国模式才有世界意义,而中国道路没有世界意义。这不符合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模式提供的是模具。我们反对西方推行的普世价值观,就是反对他们对自由、民主、人权的解释的话语霸权,反对它们把西方的资本主义民主制度模式化。其实,各个国家需要的是符合自己国情和文化特点的自由、民主和人权制度。当然,我们可以学习它们的优点,吸收西方的积极成果,但我们有自己的发展道路和方案,而不是成为从西方模具中复制出来的仿制品。

中国道路,既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国之路,又是具有世界意义的中国之路。讲它是中国特色之路,是因为它具有中国的历史特点、民族特点、文化特点;讲它又是具有世界意义的中国之路,是因为它向人类提供了不同于西方发展道路的中国方案。这个方案向世界表明,一个近百年来受列强压迫和侵略的民族,一个曾经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的民族,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建立与自己民族特点相符合的制度和发展道路,走上民族伟大复兴之路。

资本主义社会并不是人间天堂,资本主义的经济和政治制度也不是人类社会发展唯一之路,资本主义的价值观念并非人人必须奉为圭臬的绝对价值。在当代,各国的发展,完全可以有不同的方案。这正是西方某些资本主义国家拼命遏制中国和平发展的原因。因为中国的崛起意味着中国方案的成功;而中国方案的成功,意味着在当代可以有另一条通向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复兴之路,而不必接受西方兜售的资本主义制度优越论和永世论的灵丹妙药。中国方案是马克思主义和中国文化精华的结合,它的影响力和说服力,是中国对世界的贡献。正因如此,西方一些国家千方百计对中国道路进行抹黑,并将之视为对“自由世界”道路的背离。

中国道路之争

方向决定道路,道路决定命运。在中国,不同道路之争,其深层体现为不同文化之争。中国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其争论由来已久,并非现在才出现。早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就存在。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主张的在中国进行革命的道路、文化保守主义主张的中国文化本位主义、一些人倡导的全盘西化的资本主义道路。1949年中国革命的胜利,从实践上对这个问题做了总结,而毛泽东的《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对这个问题从理论上做了概括。本来,在中国革命胜利之后的前30年,这个争论已经沉寂。但随着改革开放后中国总结“文化大革命”经验教训,随着重新正确理解中国传统文化,随着经济全球化后西方新自由主义思潮的涌入,关于中国道路的争论再度兴起。但现在各自的立论与表现,与中国革命胜利之前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文化保守主义和全盘西化论相比,具有新的时代特点和理论支撑。这个理论支撑的文化特点可以概括为三个“化”,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核心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回归传统,回归儒学,重塑中国社会主义和中国共产党的核心是“儒化”;回归人类,回归世界的核心是“西化”。如果不站在历史唯物主义高度把握这三个“化”的本质,就会在中国特色道路问题上缺乏文化自信。

有人提出要中国走世界人类文明发展的共同道路,走世界文明之路。在他们看来,以希伯来犹太教和古希腊哲学为源头的西方文化,是最优秀的文化;西方的道路是世界的普遍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脱离世界文明,是沿袭自秦始皇以来中国封建社会的专制主义之路,是自外于世界潮流的道路。无论在国际国内,这种说法都时有所闻。这种说法完全暴露了西方普世价值论的政治底牌。资本主义道路怎么就是世界文明之路,就是人类世界共同道路呢?以历史唯物主义观点看,西方文化只是文化中的一种,资本主义道路只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一个重要阶段。资本主义的确为人类做出了比以往任何时代都巨大的贡献,但又同时为自己挖掘了坟墓。资本主义社会是文明与野蛮、光明与黑暗并存的社会。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以热情洋溢的赞美笔调肯定了资本主义的成就,但同时又毫不留情地判处了它的死刑,敲响了资本主义丧钟,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性。资本主义社会的出现和发展包括在人类社会发展规律之中,但绝不代表人类的美好理想,并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

什么是人类的共同道路,什么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从历史远景来说,不是少数人富裕的资本主义,而是公平、正义、共富、和谐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相对于人类存在数千年的阶级社会和剥削社会来说,消灭阶级、消灭剥削,建设一个公平、正义、共富、和谐的社会,才是人类的共同道路。用中国哲学的话说,叫天下为公、世界大同之路,用历史唯物主义关于社会形态发展理论来说,这是人类解放之路、是共产主义道路。世界通向这个共同道路的方式和方法可以各不相同,并且肯定会有先后、有迟早,但对人类社会而言,剥削制度不会是永恒的、亘古不变的。私有制度是在一定条件下产生的,也会在一定条件下终结,作为私有制的最高发展阶段的资本主义制度形式也是如此。消灭剥削、消灭两极分化、消灭私有制,走向公平共富的社会,这才是人类发展的普遍规律。《共产党宣言》的不朽价值,就是向全人类揭示了这个普遍规律,并号召全世界劳动者团结起来为此而奋斗。

我们反对西方包藏政治图谋的普世价值论,并不违背世界发展潮流,不是与世界发展相脱离,因为我们不是反对自由、民主、平等、人权、法治这些人类认可的共同价值,相反我们在努力建设社会主义的自由、民主和人权制度。我们反对的是西方某些国家或学者怀着文化自大狂的优越心态,把西方价值观念和制度模式化,视之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世模式。普世价值论的本质就是西方制度模式化,是以普世价值为软实力的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和不可超越性的话语霸权。

国内外都有学者批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脱离世界发展道路、脱离人类发展道路,要中国回归人类发展道路,讲的就是回归普世价值的道路。他们说,这是中国从“专制”“独裁”的社会主义,回归“自由”“民主”的资本主义。实际上,就是要中国割断自己的历史传统,摒弃中国文化特点和社会主义道路,期待中国重蹈“红旗落地”的覆辙。

在道路问题上也还有另一种主张,这就是回归儒家、回归传统。最激烈的说法是儒化中国共产党、儒化社会主义。表面上,它与回归世界、回归人类的新自由主义道路是双峰对峙,其结果实际上是殊途同归。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我们生活其中的现实的社会,共产主义社会是我们的理想。人在站立的时候,总是双脚立地、背面对后、两眼朝前。社会发展也是一样。社会永远是立足现实、背靠传统、关注未来。而不能是相反的,脱离现实、脸向过去、背对未来。社会发展是往前走的,人的追求不能与社会发展的方向相背而行,而只能相向而行。

在笔者看来,背靠传统,就是继承传统、弘扬传统、创新传统,而不是回归传统。正如儒学一样,需要继承、发扬而不是回归。历史是曾经的存在,现实是当代的存在。传统是历史与现实之间连续性的文化串线。历史对现实有深刻的影响,即它的文化基因具有某种遗传性。儒学传统要继承,但要与时俱进,而不是回归。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历史总是要向前进的,历史从来不等待一切犹豫者、观望者、懈怠者、软弱者。只有与历史同步伐、与时代共命运的人,才能赢得光明的未来。”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社会主义有自己的发展规律。中国当代的现实,是社会主义社会的现实。社会主义有自己不同于封建社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有不同于以往任何社会制度的新的指导思想、新的政治制度。我们是生活在21世纪的当代人,是生活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当代人。站在当代,我们应该重视中国传统文化,吸取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思想,但不可能在社会制度的建设和思想指导观念上,回归传统、回归儒学。以儒化作为中国道路和方向的指导,只会断送中国的社会主义。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一条光辉的道路,也是一条充满困难的道路。我们党清楚知道,老百姓对现实问题有议论、有不满意。当代的问题是现实问题,而不是古代人的问题。现实问题,必须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以问题为导向,采取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进行分析,寻找它的现实原因,提供有效的解决方法。传统文化包括其中占主导地位的儒家学说,可以为我们解决问题提供思想资源、提供启发智慧,但传统文化不可能为它们从来不曾经历的两千年后的问题提供预案和答案。对中国道路上存在和出现的问题,儒化不是出路,西化更不是出路,出路在于继续深刻研究和把握社会主义发展规律和中国共产党的执政规律,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坚持从严治党。社会主义的基本规律不可违背,执政党的规律不可违背。治党必须从严。如果管党不力、治党不严,人民群众反映强烈的党内突出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我们迟早会失去执政资格,不可避免被历史淘汰。不懂历史辩证法,不懂得失成败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是非常危险的。殷鉴不远,岂能忘之。《易经》中说,“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应该成为我们的座右铭。我们一定要以不忘初心之志,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之心,走符合社会主义规律的中国道路。

中国道路的文化自信

习近平总书记说:“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毛泽东《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总结中国革命历史经验的进一步发展,说明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创造性。

中国道路不是重复母版、模板、再版、翻版。这四个“不是”,就包括三个“化”字。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就是强调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要与中国实际和文化相结合;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就是强调中国社会制度和道路不能儒化,以儒学为主导的传统文化要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就是强调中国的现代化是社会主义现代化,而不是西化。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是最根本的化。没有这个化,一切都无从谈起。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尤其是中国的改革开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苏联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因为我们是从中国实际出发,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寻求适合中国发展的道路。中国民主革命走的是一条农村武装割据,由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而不是马克思和恩格斯设想的巷战,也不是苏联走过的城市武装起义;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我们也是从以俄为师到走自己的路。社会主义革命我们实行的是和平赎卖,分清民族资产阶级和官僚买办资产阶级,而不是一锅煮;社会主义建设,我们是强调正确处理十大关系;强调正确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改革开放,我们强调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强调“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强调“四项基本原则”,等等。很显然,这些都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更不是苏联社会主义实践和改革的再版。不用多解释,中国革命、建设、改革,走的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道路。如果没有从实际出发,没有坚持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则,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不可能取得成功。当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并没有结束,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坚持不忘初心、继续前进,就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当代中国实际和时代特点紧密结合起来,推进理论创新、实践创新,不断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推向前进。”

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问题。中国革命不可能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因为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社会主义革命,何来母版。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是推翻旧的社会制度的革命,是社会形态的变化,不是中国历史上的王朝更替、改朝换代。正因为这样,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才是中国开天辟地的大事变,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才是在中国历史上没有母版可遵循的伟大创造。无论是《礼记·礼运篇》中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大同”和“小康”理想,或是太平天国的《天朝田亩制度》的废除封建土地私有制、均贫富的思想,虽然包含丰富的思想资源,但都不可能成为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母版。它们是原始的空想社会主义,或农业社会主义。我们坚持的是科学社会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本质上就是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而不是别的什么主义。

儒家学说,是封建社会王朝的母版,而且是王朝守成的母版,而不是开拓创新的母版。这是历代王朝倡导以儒治国的原因,怎么可能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母版呢!当然,不是母版,丝毫无损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不影响以儒学为主导的中国传统文化对我们的思维方法、道德修养、人文教化、治国理政的巨大思想价值。应该反对儒学政治化,儒学宗教化,在社会主义时代应该重视儒学的文化本质。但从道路和旗帜的角度说,从重建理想和信仰的角度说,我们绝不能走以儒化国、以儒化党的道路。我们要治理的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要重建的理想、信仰、价值,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理想、信仰、价值。中国共产党之所以叫中国共产党,就是因为它从成立之日起我们党就把共产主义确立为远大理想。

任何一个关注现实的人都能看懂,中国共产党内的腐败分子、党内蛀虫,并不是因为失去对儒学的信仰,而是丧失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信仰。我们社会出现的一些道德失范和价值观念混乱,也不是因为失去对儒家的信仰,而是伴随当代中国社会深刻变化而出现的副产品,或者说是社会代价。

我赞同我们应该学习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包括文学如唐诗宋词,总之,中国传统文化中宝贵的东西我们都应该珍重。但我们也应该明白,社会矛盾永远是现实的,我们直面的问题永远是当前。现代人的信仰和价值永远应该是与时代相适应的。

任何国家在走出传统社会后都要实现现代化,中国也一样。但中国的现代化是社会主义现代化,而不是西方现代化的翻版。现代化,是使用最多的一个概念。可是何谓现代化,实现什么样的现代化,这取决于时代背景,取决于各国历史的、文化的特点,特别是取决于社会制度的本质。

中国从社会主义制度确立开始,就把逐步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作为我们的奋斗目标。经过60多年的建设,我们在不断深化现代化的内涵,包括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体系,等等。但无论中国现代化的内涵怎样深化,有一点是不会变的,我们搞的是社会主义现代化,而不是资本主义现代化。如果我们摒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偏离中国道路,在现代化问题上不加分析地接受西方话语抽象鼓吹的国家现代化,改变中国所谓的“一党专政”,放弃中国共产党领导;鼓吹思想市场化,放弃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借助思想多元来反对指导思想的一元化;鼓吹军队国家化,反对党对军队的领导,如此等等,这实际上是在现代化的名义下偷梁换柱,把社会主义现代化变成西化翻版。

毫无疑问,资本主义现代化是人类社会摆脱传统社会后的巨大历史进步,但西方现代化是通过向海外殖民实现的,是同侵略、掠夺、剥削、扩张密不可分的。日本也是脱亚入欧,通过实行现代化,走向军国主义,疯狂向外扩张和侵略。我们只看到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变得富强、文明,可忘记了资本主义现代化给世界、给大多数被殖民国家带来的巨大灾难。马克思曾经说过,“当我们把自己的目光从资产阶级文明的故乡转向殖民地的时候,资产阶级文明极端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它在故乡还装出一副体面的样子,而在殖民地就丝毫不加掩饰了”。

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本质是资本本性的扩张。海外殖民就是资本扩张,但它号称输出文明。实际上像马克思当年说的,被殖民的国家“失掉了他们的旧世界而没有获得一个新世界,这就使他们所遭受的灾难具有一种特殊的悲惨色彩”。如果说,当年西方资本主义在输出文明的口号下,给世界带来的是灾难;当代在强行输出普世价值的口号下,带来的同样是灾难。只要看看中东,看看非洲某些被“民主化”的国家,看看他们战火纷飞、家园破碎、难民如潮的处境,自然就能明白。

社会主义现代化与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会有某些共同点,有可借鉴的东西,但绝不是西方现代化的翻版。时代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文化底蕴和传统不同,现代化的道路也不同。中国的文化是和平的文化,而不是扩张的文化。中国是在取得民族独立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之后,逐步推进现代化的。我们是在被资本主义世界封锁的情况下,完全依靠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依靠党的领导和人民的力量实行现代化。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我们是通过深化改革开放,在世界交往中继续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我们的现代化,没有殖民、没有掠夺,而是互利共赢;没有血与火,没有战争,而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是增强世界和平、防止战争的力量,是促进世界和平发展的力量。这是与西方现代化进程伴随殖民、战争和掠夺迥然不同的两种类型的现代化。中国实现现代化,是对世界、对人类和平的重大贡献。

社会主义现代化不是西方现代化的翻版,但我们重视对西方现代化的研究。它的成绩、现代化中存在的问题,都能为我们提供经验和教训。我们是后发国家,我们有条件也应该避免西方在现代化中出现的种种问题。我们也不会忘记它们对中国现代化的影响和某种推动。但笔者不赞同中国现代化的动力是外生的,与中国历史自身发展的内在要求无关。外因是条件,内因才是根据。中国是一个有几千年文化传统的民族,是一个蕴藏并积蓄了几千年文明内在力量的民族,是一个在近代饱受侵略和掠夺,积蓄着追求民族复兴、追求民富国强的民族。现代化是中国革命题中应有之义。把中国现代化,视为简单的外力——反应模式,而不是中国内在力量的要求,是一种错误的历史观。这种历史观导致的结论,就是中国现代化应该拜西方侵略之赐,像有些人无耻宣称的,如果中国能被西方殖民300年,就可以从洋人手里接受一个现成的现代化中国。这种观点何等荒谬!

结语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实现现代化必经之路,是创造人民美好生活的必由之路。我们对道路的自信,源自对文化的自信。中国不仅有5000多年文明发展孕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还有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在伟大斗争中孕育的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文化不仅是知识、智慧的积累,更是一个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中国近百年历经劫难而九死无悔,“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其中闪烁的就是“我以我血荐轩辕”的中华民族文化精神。

本文原刊于《光明日报》2016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