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美国财政史是一个大话题，牵涉到独立战争之根源，美利坚之建国方略，汉密尔顿主义和杰斐逊主义之争，联邦集权和地方分权之争。时至今日，作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全球最大金融市场和金融中心，全球最大债务国，美国的财政赤字和债务规模不仅深刻影响着美国经济和政治的未来，而且深刻影响着全球经济、货币和金融大势。新世纪降临之后，中国迅速崛起成为美国最大债权国，拥有美国国债余额超过1.2万亿美元，占外国投资者持有美国国债总量的22%，美国财政政策的一举一动自然牵动着无数中国人的神经。2011年8月，美国国会两党围绕国债上限吵吵闹闹，纠缠不休。标准普尔断然决定取消美国雄视百年的AAA主权信用级别，举世哗然。连累无数中国人担心我们持有的数以万亿美元计的美国国债是不是会打水漂，血本无归。国家领导人也多次呼吁美国政府要采取负责任的财政和货币政策，确保我国对美投资之安全。

因此之故，我们有必要从大历史角度去深入理解美国财政制度和财政政策的演变历史。不知道过去，就无法懂得现在，更谈不上了解未来。当然，任何一个重大经济问题，都可以从许多不同角度去观察和分析。就美国财政史而言，我自己对如下几个重要问题深感兴趣。其一，美国财政体制是如何演变成今天这样的情形？尤其是联邦和地方政府财政分权体制的肇始和完善，自首任财政汉密尔顿着手设计美国财政制度之时，就一直是一个争论不休的大问题。其二，国债市场对美国财政体制究竟有着怎样决定性的影响？美利坚开国之初，汉密尔顿构建的美国金融体系包括五大支柱，其中最重要的支柱就是统一的国债市场，他还给美国国债取了一个充满神圣意味的名词：“自由的代价”（The Price of Liberty）。后世好些人以此绝妙好题著书立说，论证美国国债对美国立国和兴国的极端重要性。现任美国副国务卿霍玛兹所著的《自由的代价》一书已于2007年出版。书中极力倡导美国政府必须维持良好运作的国债市场，以便为美国庞大的国防军事开支融资。考虑到今天美国国债对全球经济、金融、货币的决定性影响，美国国债制度本身就值得仔细长篇大论。其三，美国税制的演变历程，尤其是美国如何从早期主要倚重关税、烟酒消费税、土地出让收入逐渐转为主要依靠所得税的现代税收制度，这对今天中国的税制改革具有重要借鉴意义。其四，财政法律制度之演变。财政法律制度是美国整个法律制度最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当美国国会两党和白宫围绕债务问题上演闹剧之时，外人往往如坠五里云雾，关键就是我们不了解美国的财政法律制度安排。

透彻厘清和分析上述问题绝非易事，需要付出极其艰辛的努力。10多年前，我在美国求学期间，曾经拜读有关美国财政历史的文献，尤其是对汉密尔顿的天才思维和惊人创举五体投地。后来兴趣逐渐集中到全球货币体系和国际金融，还没有腾出时间来系统梳理美国财政历史上那些极端引人入胜的故事。

刘畅同学是中央财经大学的一名本科生，课堂学习之余，潜心收集整理美国财政史文献资料，日积月累，成就专著，实属难能可贵。他的这部书是以时间为纲，不是我所偏爱的专题研究。“编年体”的财政史当然也非常重要，读者借此可以知道美国财政制度演进的大概，激发出兴趣之后，就可以开展专题研究。对于刘畅同学这本书的文献价值和理论价值，我不做过多评述，读者会有自己的意见。我特别想说的是，一位大学本科生，能够着手写一部巨著，敢于尝试一个时间跨度达两个多世纪的大题目，是值得称赞的事情。起码我自己在大学期间就没有勇气尝试写一部书。刘畅同学一再提到马歇尔所高举的实证经济科学精神，如果长期坚持，必有大成。

我衷心希望刘畅同学能够以此为起点，秉承实证科学之基本精神，运用实证科学之基本方法，以重大问题为经，以历史事实和详尽数据为纬，继续深入探讨美国财政历史上的诸多有趣问题，以为我国之借鉴。

是为序。

中国农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副所长

向松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