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治理:概念、结构与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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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可能很多人和我一样,在所谓的城市化、现代化、市民化的过程中,无意识的、被动性的程度会更大一些。其实,“我”是被现代化的、被城市化的、被市民化的。在这个过程,重新建构另一个“我”。很多时候,“此我”和“彼我”之间很难有一个明确的界定,除非是在特定的时间点、空间域,“我”才会进行选择并具象。正如很多人问我是哪里人的时候,一般都要回答两个:老家山东,现在北京。

“从宏观上来看,城市化是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提高农民收入水平、改造村落社会结构的必由之路。而且我们通常认为,这个城市化的过程是充满农民的欢庆、喜悦和梦幻的。”李培林:《巨变:村落的终结——都市里的村庄研究》,《中国社会科学》2002年第1期。但是,事实真的如此么?卢梭讲过:“现实的世界是有限度的,想象的世界是无涯际的。”这句话如果反过来读,在城市化这个过程中更贴切:想象的世界是无涯际的,现实的世界是有限度的。我们尽可以把农民进城想象成从一个田园牧歌般的生活世界进入一个充满生机、充满机会、充满希望的现代化的地方。但宏观上的浪漫想象与现实生活的实践之间的鸿沟是非常之巨大的,更不用说具体到中观层面的某个地域的农民群体进入城市的特殊性,以及微观层面上的个体在这个过程中适应性的巨大差异性。是的,城市是现代化的,繁华、璀璨。但是,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怎样才能与它建立真正的联系呢?即使是你主动地进入城市,偏好城市生活方式,除了制度上的障碍以外,你有能力自己主动融入这个过程么?在此之前,你对于城市而言,就是一个过客、局外人,城市对于你而言,只是暂留、工作的地方而已,可能连“暂住”都算不上。

进入城市后,原有的宏观层面上的,存在于制度和概念之中的差异——如职业、身份、习惯等均得以具象。流动中的人在重新建立经济关系、社会关系甚至是家庭关系的过程中不断建构着另一个自己,从农村人转变为另外一种同样具有差异化的群体身份。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获得了很多的称呼,并逐渐被标签化:盲流,外来人口,外来工或外来妹,打工仔,进城务工人员,民工,边缘人,乡巴佬,弱势群体,杀马特……城市化不仅表现在个体的意识、自我认知等层面,也表现在地理上的郊区、城中村、城区等渐次接近城市的过程。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寻找他们自己认为最舒服的、最熟悉的地方和环境成为很自然的选择。这种选择形成了“城市中的农村”,让流动中的人把自己变成“在城市中的农村人”。可是,城中村不是城市中存在的恬静的田园,那里没有幻想中的牧歌,没有鸟儿清脆的叫声,没有宁静,没有熟悉的笑容……当然这可能是我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但那里有和父老乡亲一样的、被同质化的人群。在那里,有流动中的人最熟悉的,从小就生活在其中的环境、关系、规则,在这个群体中,他重新发现并界定了自己,但流动已经使得现代化的烙印深深地印在他的身上。他也可能经常在想:现在的我算是什么身份呢?来到城市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何才能留在城市里?要不要回农村去?还能回得去么?这种困惑和纠结可能一直会持续存在于他/她做出选择的过程中:留下,回乡,暂悬。

在城市中所塑造的“我”的形象又与在农村中的原来的那个“我”相互“纠缠”着,即使你很少再回到农村,在城市中的你的身份、关系、网络的建构也在影响着原有村民对你进行想象而建构另一个你,并进而改变原有社区群体记忆中的你的形象。这样两个在特定时间与环境中都具有实在性的存在,使得你的意识、行为等都会依据特定时空而进行调整。而这种调整使得很多人真的很难回到农村了。

但不要紧,社会还在发展,生活还要继续。城乡户口的统一,公共服务逐步地均等化、社会服务日益多样化,市民权利的渐进实现,城市文化日益更具包容性与多元化,流动逐渐成为一种潮流、一种时尚,甚至是一种生活方式。在这个时候,你所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自然的、发自内心的,无论哪种选择都不会再存在当下让你所纠结的东西。因为,无论哪一种选择,将都是、仅仅是你所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身份地位之分。

于是,从结构、功能尤其是功利的角度而言,之前流动对整个社会结构的重塑,流动群体尤其是农民工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