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土库曼斯坦寻求成为永久中立国的原因

关于土库曼斯坦采取中立政策的原因，许多学者已经对此进行了论述。国际知名的土库曼斯坦问题专家卢卡·安塞奇（Luca Anceschi）认为，土库曼斯坦采取中立政策主要是为了保住国内集权政权的权力，因为中立政策可以把其他大国对土库曼斯坦的影响降到最低，这样土库曼斯坦政权所受的威胁也就相应减少。而在许多中国学者看来，土库曼斯坦之所以采取中立政策，很大程度上是由其刚独立时的周边环境所决定的。土库曼斯坦独立之初，其邻国阿富汗正处于严重的战乱中，伊朗也有输出伊斯兰革命的倾向。所以，对土库曼斯坦来说，中立政策应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一）与邻国保持良好关系

土库曼斯坦独立后，其东南部的邻国阿富汗即陷入严重的动乱之中。1992年4月，原苏联扶植的人民民主党纳吉布拉（Mohammad Najibullah）政权倒台，阿富汗随即陷入混乱之中。1992年6月，阿富汗反对派上台执政，但政权并不稳固，在此后的几年里，阿富汗大小军阀相互火并，内战的火焰越烧越猛。土库曼斯坦与阿富汗的共同边界长达804公里，在独立之初，土库曼斯坦就必须考虑如何在邻国战火纷飞时保全自己。这时的土总统尼亚佐夫便想到要实行中立政策，这个中立有两层含义：一方面，在世界大国，如美国、俄罗斯等国之间保持中立；另一方面，在阿富汗各派之间保持中立，以使各种伊斯兰武装无机可乘，找不到将土库曼斯坦拖入战火的借口。

因此，对土库曼斯坦来说，在这时采取中立政策是非常聪明的自保之策。那时，阿富汗内战的影响力早已越过了阿富汗边界。塔吉克斯坦是阿富汗的北方邻国，自独立后一直处于动荡之中，塔吉克民主党与具有强烈伊斯兰激进色彩的伊斯兰复兴党联合向塔吉克斯坦政府发难，要求取得政权。这里需要特别提一下塔吉克伊斯兰复兴党。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后推行“公开性”和“民主化”，到80年代后期，各种民族和宗教势力纷纷出笼，1990年，苏联伊斯兰复兴党成立，1991年末苏联行将解体时，塔吉克伊斯兰复兴党从苏联伊斯兰复兴党中脱胎诞生，该党具有强烈的宗教激进主义色彩，主张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在之后的塔吉克斯坦内战中，伊斯兰复兴党战斗力惊人，一直与政府军打的难解难分，直到1997年双方才签订停战协定。

需要指出的是，该党之所以具有如此大的战斗力，是因为其得到了阿富汗的大力支持：在1992年底失去合法地位后，以赛义德·努里（Sayid Abdulloh Nuri）为首的塔吉克伊斯兰复兴党员逃到阿富汗，他们在阿富汗成立流亡政府并组织武装，继续对抗塔吉克斯坦中央政府。1994年，反对派在塔阿边界以及塔境内不断挑起冲突，暗杀、抢劫等恐怖活动加剧，社会治安严重恶化，边境地区日益激烈的武装冲突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从这里我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阿富汗极端分子对塔吉克斯坦反对派的支持是重要而明显的。而具有巧合意味的是，当阿富汗内战于1997年平息后，塔吉克斯坦反对派也在1997年与政府签订了和平条约。

总之，塔吉克伊斯兰复兴党得到了阿富汗极端势力的大力支持，所以尼亚佐夫深知，土库曼斯坦在独立后面临着严峻的地缘政治形势，塔吉克斯坦的内战就是一个深刻的教训，土库曼斯坦必须处理好与阿富汗这个邻国的关系。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尼亚佐夫决定采取中立政策（此时的中立暂指狭义上的中立，即在阿富汗内战双方之间的中立），可以说，这是非常巧妙的一个对外政策，使土库曼斯坦对阿内战双方都不得罪，且土的反对派也不可能跑到阿富汗去寻求支持。与之相反，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却在阿富汗内战中支持塔吉克族军阀，这就令塔利班等阿富汗武装与塔吉克斯坦的关系迅速恶化，使塔随时面临着来自阿富汗方面的威胁。而对土库曼斯坦来说，明智的中立政策为它带来了和平与稳定，让土在90年代初混乱不堪的地区局势中安然无恙。因此，我们必须对土库曼斯坦的中立政策给予高度评价。2002年6月，阿富汗驻俄罗斯大使就表示，土库曼斯坦与阿富汗有800多公里的边界，土奉行的中立政策保证了土方一侧的安全。

还需要指出的是，90年代初，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在中亚刚刚崩溃，各国人民都面临着意识形态上的真空。在这一时期，极端的伊斯兰思潮迅速兴起，在中亚地区流行，要求建立政教合一的国家，土库曼斯坦当然也感受到了这一威胁。因此可以说，土库曼斯坦在外交上实行的中立政策将自己与南部的伊斯兰极端思潮隔离开来，向周边的伊斯兰国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防止了其他国家向土推销伊斯兰极端思潮，有效地维护了国家的稳定。另外从地理位置上看，土库曼斯坦和塔吉克斯坦都是前苏联最南部的共和国，在某种程度上也是防止伊斯兰极端力量深入独联体的先锋。因此，土库曼斯坦的中立可谓给独联体树立了一道“防火墙”，有效防止了塔吉克斯坦内战之类事件的发生。

与伊朗的关系也是促使土库曼斯坦选择中立政策的重要原因。伊朗位于土库曼斯坦南部，两国共同边界长达1500公里，伊朗于1979年爆发伊斯兰革命后，一直热衷于输出伊斯兰革命，在90年代初的塔吉克斯坦内战中就有伊朗的影子：塔吉克伊斯兰复兴党得到了阿富汗的支持，而阿富汗背后又有伊朗、沙特阿拉伯等伊斯兰国家的支持。这些伊斯兰国家通过阿富汗为塔吉克伊斯兰复兴党提供武器和活动经费。由此可见，处理好与伊朗的关系对土库曼斯坦来说至关重要。在这种形势下，中立政策就显得十分明智，该政策使伊朗明白，土库曼斯坦不可能接受其伊斯兰化方案；但同时，中立又使得土库曼斯坦可以不顾美国的禁令，大力与伊朗开展经济上的合作，拓宽土库曼斯坦的经济渠道。总之，中立政策使土库曼斯坦在独立之初的动荡环境中毫发无损，同时又能与周边几个“麻烦国家”（troublesome countries）搞好关系、进行经济合作。可以说，中立政策是土库曼斯坦和平度过过渡时期的一大功臣。

（二）俄罗斯独立后倒向西方

在原苏联的经济体系中，土库曼斯坦基本是个向其他共和国提供原料和能源的基地，工业制成品需从其他共和国输入。苏联解体后，这种原有的经济联系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土库曼斯坦的经济也陷入危机之中。因此，在后苏联时代早期（1992年1～8月），与独联体国家进行各方面的合作尤其是与俄罗斯保持特殊关系是土库曼斯坦对外关系的基本原则。可以说，独立后中亚各国领导人都把俄罗斯看作维护地区稳定的首要因素，也是解决过渡时期问题尤其是经济自由化时不可缺少的伙伴。但俄罗斯在独立之初却采取了向西方“一边倒”的政策，其外交总的方针是全力追求早日加入“西方文明世界大家庭”；叶利钦在同美国总统老布什签署的《华盛顿宪章》中称，“作为俄美关系出发点的基本原则是民主”，俄美决心建立的和平是“建立在政治自由和经济自由这两根支柱上的”。在重大国际问题上，诸如在南斯拉夫、伊拉克等问题上，俄罗斯都与西方采取相同的立场。甚至在西方没有提出要求的一些问题上，俄罗斯也主动做出让步。与之相反，俄罗斯此时对于中亚及独联体有着明显的轻视，1992年3月30日，俄最高苏维埃下属的共和国关系、地区政策和合作委员会及俄罗斯外交部举行了一次关于俄对独联体政策的听证会。听证会的观点是：“独联体是没有意义的”，并建议俄联邦将独联体政策的“重点转移到纯双边关系问题上”。总之，在以上观点的影响下，俄罗斯在该时段的中亚政策主要是维护俄罗斯人在中亚的利益、维持中亚的稳定及与中亚各国建立良好的双边关系。

除在政治上追随西方、看轻独联体外，在经济方面，1992年初，俄罗斯在没有与其他独联体国家商量的情况下实行了“休克疗法”，率先放开物价。由于独联体其他成员国尚未独立发行货币，俄罗斯的举动对它们造成了猛烈冲击，使原本恶化的经济近于瘫痪。这些国家被迫采取一系列反抗措施，如发行临时货币、禁止本国产品外运、建立边界和海关等。俄罗斯的这一突然举动进一步破坏了原有的经济联系，使土库曼斯坦的经济进一步滑坡。总之，独立初期的土库曼斯坦对与俄罗斯合作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但俄罗斯在经济上不顾别国，擅自做出放开物价的重大决定，在政治上又忽视独联体、全面倒向西方（甚至在某些问题上成了西方的“小兄弟”），这一切都使土库曼斯坦对俄罗斯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尼亚佐夫看到，倒向俄罗斯、寻求与俄罗斯进行合作基本是不可能了，而与那些一味强调政治民主化的西方合作也不合适，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很可能是“引火烧身”，最终导致土库曼斯坦的政治动荡。因此，尼亚佐夫在1992年7月第一次提出了获取中立地位的想法。在这之后，土库曼斯坦逐步开始推行中立的外交政策，并力求使其中立地位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承认。

（三）联合国承认土库曼斯坦永久中立地位的原因

实际上，在当今国际事务中，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大国，联合国在某种程度上也还是被大国控制的工具，相当多的决议反映的也是各大国的意志。因此在表面上，是联合国接受并确认了土库曼斯坦的中立，但实际上，是各大国认可并批准了土库曼斯坦的永久中立国地位，这是因为，土的这一行为符合各大国的切身利益。具体来说，首先，美国与俄罗斯都害怕宗教激进主义从阿富汗扩散到土库曼斯坦并进一步蔓延。尼亚佐夫在其关于中立的著作《永久中立，世代安宁》中谈道，他在1995年10月的联合国成立50周年纪念大会上多次向各国元首及政府首脑宣传土库曼斯坦的中立主张，“他们全都高度评价我们的政策，承认它是重要地区的稳定因素”。总之，西方国家和俄罗斯都十分担心宗教激进主义的扩散，鉴于塔吉克斯坦的状况，他们害怕土库曼斯坦将步其后尘，因此都支持土成为中立国的建议，从而避免伊斯兰极端势力的进一步扩散。其次，对美国及西方其他国家来说，土库曼斯坦这个独联体成员国的中立将使其与俄罗斯保持一定的距离，并有可能脱离俄的势力范围。由于中亚一直是俄罗斯的“后院”，因此，面对土关于中立的意图，美国与西方其他国家自然求之不得，并予以大力支持。它们认为也许自己还有机会乘虚而入，将土库曼斯坦这个天然气资源丰富的国家拉入西方的势力范围。

1995年12月12日，根据法国、俄罗斯、美国、德国、土耳其、伊朗等25个国家的提案，联合国185个国家一致通过了《关于土库曼斯坦永久中立的决议》。可以看出，美俄等主要大国都是该提案的发起国，因此，联合国对土库曼斯坦中立地位的批准显然得到了各大国的一致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