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葬礼那天傍晚,在西宝兴路殡仪馆二楼餐厅闹起了一场风波。当时,李素珍的同事、正泰安里的周围邻居、钱卫民在淮北亳州的同事以及亲朋好友,总计160多人参加了葬礼。吃晚饭时,坐在同桌的三哥钱卫华忍不住了,质问起钱卫民的妻子、大弟媳雷晓萍。大家都知道钱卫华与大弟钱卫民的感情最好。当初,钱卫华是67届初中生,完全可以留在上海。因为大哥当时在BJ部队、二哥在青岛部队,且钱家又是烈军属家庭,完全可以照顾留上海。但钱卫华毅然报名去了黑龙江,想把工矿名额将来留给钱卫民,结果钱卫民69届一片红,全部上山下乡,白白牺牲了自己的工矿名额。现在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就这样走了,与心不甘,于是就把气撒在了雷晓萍身上来了。
“你明明知道卫民在当地是治不好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或者及时把他送到上海,结果耽搁了病情,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钱卫华因一下子不能接受弟弟猝死的现实,故手指着雷晓萍的鼻子上质问道。
“我怎么知道他会治不好的呢?雷晓萍猝不及防,“再说他的医保规定,也只能在阜阳治疗,如果跨省市的话,非常麻烦。”情不自禁声调也拉高了。
“那你应该写信或者打电话告诉我们啊。”小妹钱卫莉也发声了。
“我是想告诉你们的。但是卫民不许我告诉你们啊。尤其是怕妈担心啊。”雷晓萍毫不怯弱。
“家里不是你在做主吗?”钱卫华继续发问且有些发怒。
“我做什么主啊。新民不是全听这个老相好女人吗?这个女人照顾他半年,连自己老公都不要了,年前还离了婚,不信你们问问她!”雷晓萍反而将手指向邻桌的尤嘉鈴。
“雷晓萍,你大小还是个国家干部,说话文明点、放尊重点好不好?人家离婚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你是县长的女儿就了不起。这里是上海,不是亳州!”丁晴岚也说话了。
“怎么?你们人多势众是不是?我们雷家也不是好欺负的。”雷晓萍的弟弟雷小虎帮腔道。
“小弟,你别插嘴。二嫂,我敬你平常对我很客气,所以我也不计较你说的话。不过,这个尤嘉玲与新民的关系不一般,这个尤剑勇就是钱新民的儿子。不信,我们上医院做个亲子鉴定。你们让这个女人说话呀。”雷晓萍依然咄咄逼人。
“雷晓萍,你不要得势不饶人。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事吗?我哥与你结婚之前,你也有情人。而且这个情人至今未断。你每次到上海这个人就一直跟着你。我哥病了一年多,你去过阜阳几次?充其量不会超过三次。所以,你也没有资格说别人!”钱卫莉说道。
“雷晓萍,我们家也知道你的事。新民哥在亳州就病了,你不去照顾他,还老是与你那个小白脸去舞厅跳舞,还喝酒醉了让那个小白脸送回来,你做的事,以为就能瞒过去?”尤嘉英为姐姐打抱不平。
“嗨,我们钱家人的事还要你们尤家人插手?尤家人什么时候得到过钱家人的认可?”雷晓萍并不买账。
“对啊,钱家人不够,还要尤家人帮忙?想合起来琢磨着欺负我老妹?”雷晓萍的哥哥雷小刚发话了。
“怎么,我弟弟尸骨未寒,你们就不顾我妈的面子吵吵嚷嚷?你们不顾我妈的面子,那我也会对你们不客气。各位亲朋好友,打搅你们了,对不起。”钱卫朝站了起来,给各位打招呼。海军部队的大校军官,大家不敢做声了。
“二弟说的对,让我弟弟清静清静。今天这事,还是让我妈来论个理吧。”大姐卫风说道。
“好吧,既然卫风让我来说,那我就就事论事说理”,李素珍开口说话了,“首先,对不住各位了,打搅了,请多多谅解。其次,今天这事应该怨卫华沉不住气,虽然与卫民的感情深厚,但不该在弟弟的葬礼还没结束就提事。难道你不明事理吗?卫华是错在先。”,批评了儿子后,话锋一转,又数落起儿媳来,“其次,儿媳雷晓萍,也不太懂事。今天是你丈夫的葬礼,理应你最悲哀、最难过、最痛苦。可是你一点儿悲伤都没有,一点儿痛苦也没有,一点儿难过也没有;而是毫不示弱、咄咄逼人、说话没有分寸,对人也不尊重。看来,这不仅仅是道德伦理问题,而是缺乏教养,更是夫妇没有感情的问题。这个问题,我也有责任。因为大家都知道钱卫民其实喜欢的还是尤嘉铃,是我不同意他们两人结合的,所以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说到这时,李素珍激动起来了,嗓门大了。
“妈,你不要激动,慢慢说。”大哥钱卫胜站起来劝慰道。
“有句话隐藏了三十年了”,李素珍慢慢站起来说道,“今天我想当着正泰安各位邻居,也当着派出所张所长和户籍警的面,把它说出来,我们家和尤家的恩恩怨怨就算了了。从今往后,咱们谁也不提了。卫民和尤嘉铃的事,责任自然在我。所以,以前有对不住你雷晓萍的地方,我老妈子给你赔礼了”,李素珍给雷晓萍深深鞠了一躬。
“妈,你这是干啥呀?”雷晓萍慌忙站了起来。
“下面,我来说说尤剑勇的事。打小我就看尤剑勇像钱卫民,从他的走路、举止、形态,甚至说话,就像卫民,特别是眼神,就像一个模子,但那时我不敢说。因为尤嘉铃和钱卫民,分别都有家室,我不能去破坏别人的家庭。现在,尤嘉铃也已离了婚,尤剑勇没了爹,而且读初中了,真是长身体的时候,没有爹是很难的,我理解尤嘉铃的苦。今天,我当着大家的面,尤剑勇这个孙子我认了,不管尤嘉铃你们家认不认同,尤剑勇身上,有我们钱家的血脉;另外,尤嘉铃,我不能认可为儿媳妇,这有个法律问题。我们要学法、守法,但我愿意认作干女儿;嘉玲,不知你认可不认可啊?”李素珍慷慨陈词。
“妈,我认可。”“扑通”一声,尤嘉铃哭着跪下了。
“我为什么要认可嘉玲啊?这个孩子有情有义。她完全不用插队,但是跟着卫民去了。身上怀着孩子不能跟卫民结婚,家长没认可没办法啊,最后,只能跟着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的不太喜欢的人结了婚,因为要报答那个人救她。那个不同意的家长就是我”李素珍哽咽了。
“妈,你不要说了呀”-----尤嘉铃哭成了泪人。
“这个孩子心里苦,我明白。今天直到现在没吭声。不管雷晓萍咄咄逼人,得势不饶人,始终保持沉默。这就是有教养。你没有人帮你出头,我帮定了。我这里有一张磁卡,里面有30万,25万是卫民换肾的钱,还有5万,是我的退休金,现在给尤剑勇了,你们娘俩好好过。卫朝哥,有个战友在浦东。替你找了份工作,回头你找卫朝哥了解一下吧。”李素珍说道。
“接下来,还有钱莹的事。钱莹是我一手带大的。现在没了爹了”,
李素珍又哽咽了......
“妈,你坐下,慢慢说,不要太激动”,钱卫风跑过去搀扶母亲坐下。
“我也一视同仁。我这里也还有张磁卡,同样30万。雷晓萍你拿去吧,今后钱莹就交给你了。”李素珍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了,扑簌簌地直往下流……
“妈,我错了,我给你老跪下了”,雷晓萍也痛哭起来,这回是真的动了感情,“扑通”一声也跪下了-----
“李素珍真行啊,一场暴风雨就让她刮过去了,这人不简单啊”,坐在门旁位置的派出所张所长,轻轻地对户籍警李正说道。
“是啊,当了将近30年的治保主任,是处理危机的高手,我们周围‘四安’、’四坊’的人都很服帖她,摆得平。”李正很有体会的说道。
李素珍还在仔细端详着蓝背心、想着如何过卫民十周年忌日的时候,“滴铃铃”-----门铃响了。“会是谁来呢?”,李素珍一面想着,一面跑下楼去开门。住在二楼、刚刚搬来安胎的钱小英也跟着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