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

已过二十年。

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渴望的姿态对待成长这件事情。他对它有太多的指望。健康、情感、梦想，他附着于生活沉重的力量。在大把光阴流逝的过程中，他亦是日渐缓慢地形成了自己的小宇宙。那是他自己的体系，为人处世所遵从的原则和路数，与他人无涉。那是遵循内心而自然成熟起来的意识系统，最为贴合他的本质。

他朋友甚少，因此大部分时间独自一人，读书、写作、听音乐、看电影，偶尔去散步，坚持锻炼。他花去很多时间用来睡眠，长此以往，身体里沉淀出一种特殊的惰性。拒绝一切冗繁的事情，甚至包括恋爱。做一个人的事情，仿佛有自闭倾向，并且执迷于此，不知悔改。

这到底不是一件没有缺陷的事。事实上，它存在的问题隐蔽而暴烈。比如，他会孤独。孤独，有时候是暴力的。击撞你时，竭尽全力，毫无怜悯之心。突如其来，又令人不知所措。

是，孤独会带来疾痛，那不是放大的伤感，那是它带来的身体里的空洞。会被无限放大，令他惶惑不安、惶恐无措。会带来喧嚣的幻觉，在死寂的幻觉里他的感官视线都被压迫。会突然见不得别处的温情，仿佛是一些讽刺。会流眼泪，将旧的事一遍一遍忆起，包括痛苦，不能自制。

它让他将那些越是想忘记的事情记得越是清楚，他甚至曾因它感到绝望。孤独是偶然的，他却是充满耐心的。不折不挠，待它消失殆尽，然后继续独自生活。

他与它的关系是循环反复地镇静对峙。他沿着宽阔的大马路一个人在走，偶尔蹲在路旁露出伤敛的姿态。但很快，他便又起身，拍拍风尘，继续走路。往远处，走下去。带着孤独，恋人一般形影不离的孤独。

时光塑封起来的身体里并不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容器。它时常会出现诸多不适的事，总有细微的裂缝漏风。它需要一刻不停地从他的经络里汲取生长的养分被灌溉。他的身体如同一枚螺，一圈一圈的波纹向着最深底的心处。

靠爱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