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分别才一年的时间，当远程赶着大马车，来贵南县的火车站接站时，原老师差点就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竹杖芒鞋、斗笠布衣，要不是远程鼻梁上的那幅眼镜，站在原老师面前的，就是一位地道的马车夫。

回旺水寨的路上，原老师看着儿子坐在大车前面，挥着手里的竹杖熟练地吆喝着牲口，他心里感慨万千：“远岑（程），当年爸爸从杨邹（州），被一路向北流放，说四（实）话，当四（时）要不四（是）迫于形四（势），我四（是）没有勇气走出这么远的路岑（程）的。我四（是）被迫北上，你四（是）自愿南下，同四（是）背井离乡，你的风格要比爸爸高桑（尚）得多啊！”

远程说：“您认可我的选择，就证明咱爷俩是同道中人。”

原老师问：“怎么样，一年过去了，你们俩还能层（撑）得组（住）吗？”

远程笑道：“问题不大，现在遇到的困难，都是预料之中的，所以，我和家华算是有备而来，至少现在还找不出逃跑的理由。”

原老师点点头：“好样的！你们比爸爸想象的还要坚强！”

远程和家华的宿舍，和学校只隔了一道围墙。为了出入方便，远程在墙上开了一道小门儿，这样他和家华就跟吃住在学校里一样了。

为了给原老师接风，家华特意凑了四道菜，其中唯一一个荤菜是“酸汤鱼”，这道菜，当地人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

酸汤鱼的做法就跟涮锅子一样，把去了刺的鱼肉和豆芽或者别的青菜，放在一个锅里煮，找准汤料的酸辣口儿，就算齐活。

另外三个素菜------油米豆腐、醋拌水芹、蒜泥折耳根，这是当地的家常菜。辣能解肉馋，所以当地人无辣不吃，为了照顾原老师的口味，每个菜里的辣椒，家华都是点到为止。

旺水寨家家酿酒，尤其是自制的米酒，更是农民田间地头必备的饮料。去年家华和远程刚来的时候，村长送了他们一坛米酒，她们一直没舍得开封，今天这坛酒被端上了饭桌。

原老师盘腿坐在炕桌的主座儿上，他看看炕桌两边的远程和家华，神情非常庄重：“远岑（程），家华，爸爸平身（生），虽然淡泊名利，可四（是），也四（是）消极一身（生），借用邱处机的《瑶台月》，我的人身（生）大概就四（是）仄（这）过（个）样子：平生怠堕，只赢得，无忧一枕高卧。蓬头垢面，不管形骸摧挫........粮无储，丹无货……现在爸爸所有的，就只剩下一担旧书和两袖清风了。

同样四（是)不求名利，可四（是），跟我比起来，你们两过（个）的人身（生）态度，就积极得多了，我不求，是因为我对人身（生）已无所求；你们求，是追求名利之外的高境界，即四（使）全四（世）界人都不能理解你们的这种追求，但四（是），爸爸理解，不光理解，而且四（是）真心四（实）意地敬重哒！”

原老师端起酒杯，手微微地打着颤：“爸爸搜（首）先要敬你们两过（个）一杯，你们不要推脱，这杯敬酒，你们绝对四（是）担得起哒。”

远程和家华端起酒杯，远程笑道：“人各有志，有人一任奢侈，我们，箪瓢也是生活。之前，有一个大学同学来信，他质疑我们俩，躲到这个穷山沟里，是不是因为得了什么精神病-----与常人不同的人，不是高人就是疯子，难怪那个同学会有这样的猜测。知子莫若父，我们的父亲，用行动支持了我们的选择，就冲这一点儿，我和家华必须敬您老一杯才是。”

原老师摆摆手：“遗憾的四（是），爸爸现在四（是）老骥伏枥，不一定能帮上你们什么了，以后还会成为你们的负担哪。”

家华笑道：“父子之间，怎么能说负担呢！要是按我们俩的工资收入，咱家的日子跟当地人比起来，绝对是小康之家，只是，我们俩人挣工资，全村儿人跟着花----今儿这个学生的爸爸摔了腰，明儿那个同学的妈妈烫了脚，甚至猪死、牛病、鸡遭瘟，都跟我们俩来借钱，一年下来，我们俩跟这些村民就穷成一片了，只剩下精神上的小康。”

原老师点点头：“‘家给人足、斯民小康！’精神小康也四（是）小康嘛！”

家华说：“那就为咱家的精神小康干一杯吧。”

第二天一早，远程和家华刚起床，原老师已经晨练回来了。

远程说：“我们起得够早了，还是不如您早。”

原老师说：“爸这个年纪，已经没有觉了。远岑（程），我看学校的后山上，有不少的荒地，我想打理一下，种上些秋菜四四（试试），你觉得怎么样？”

远程说：“我看今年就算了吧！您刚来，应该先出去走走，贵州的西江苗寨、黄果树瀑布、镇远古镇、肇兴侗寨，这些可都是有名的风景区。”

原老师说：“不去！‘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四（是）水云间?’这里有三（山）有足（竹），风景蛮好。”

家华说：“爸，贵州的地貌是八山一水一分田，所以，贵州的山色是很有看头儿的，您至少去趟梵净山吧，据说这座山不仅风光好，还是著名的佛教道场，从明代的时候就很出名儿了。”

原老师说：“你们都知道，烧香拜佛的四（事），爸爸四（是）不会做哒。只要好好做人，人人皆都四（是）佛。有些森（身）居佛堂的桑（上）品参（禅）思（师），德行不过四（是）个下品俗四（士)，去给他们捧场，不四（是）闹笑话吗。”

远程说：“这话对，让您去登梵净山，可不是让您去烧香拜佛的，是让您去看风景。”

原老师摆摆手：“以后再缩（说）吧。”

原老师进屋后，家华小声笑道：“爸是舍不得花那钱，等以后他安顿好了，肯定是一位徐霞客那样儿的‘驴友’，能徒步游遍贵州，你信不信？”

远程点点头：“看爸的身体状况，真有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