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雨欲来
戴偃说服了子干与子烈,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戴偃失国被杀了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为了防止那些旧贵族们狗急跳墙,戴偃决定先打预防针。
四人又谋划了一个下午。戴偃命子烈在宿卫的基础上,大量征召壮丁入伍,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保证每天都有一顿肉食(这在别的国家除了精锐部队是想都不敢想的),还有钱币可以拿,戴偃的要求也很简单,在三个月之内组建一支直接听命于国君的精锐,人数八千,不多不少,以魏武卒的选拔方式组建。
魏武卒的选拔方式是怎样的呢?
根据《荀子议兵篇》记载:“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魏武卒宅。”
也就是说,士兵身上必须能披上三重甲(内外三层防护服或者就是重甲的别称),手执长戟,腰悬铁利剑,后负犀面大橹,50弩矢和强弩,同时携带三天军粮,半天内能连续急行军一百里的士兵,才可以成为武卒。
这样的选拔方式很苛刻,堪称千里挑一,但绝不是没有的。
戴偃现在迫切地需要钱粮,组建一支魏武卒一样的军队谈何容易。
现在宋国的国库并不宽裕,别看宋国的商业十分的繁荣,堪称战国时期最富裕的国家,但是经过世家大族的蹭蹭盘剥,进了国库的钱粮实在没有多少。
这些旧贵族都是戴偃变法的拦路虎,偏偏现在又除不得,齐军侵略,虽然让戴偃寝食难安,但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让戴偃有借口扩军,至于这支精锐部队将来有什么用处,很快那些旧贵族就会感受到了。
啊,一想到钱粮的问题,戴偃就感到很棘手,想让那些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的旧贵族出钱粮是不现实,他们巴不得国君的权力被削弱了呢。
没办法,戴偃只好变卖了宫里的珠宝绸缎,换了钱粮,幸好宋国立国已久,历代宋君又剩下了不少的宝贝,戴偃才能出钱粮打造一支强军,这支强军的名字戴偃都想好了,就叫做“虎贲军”!
戴偃现在深以为然,这可是战国啊,大争之世,手上没有兵权,睡觉都不安全。
“告黔首书:今齐人来犯,其势滔滔,吾君有安邦之使命,然则不自强不足以立于当世。故吾君有诏,自即日起,征召各地黔首入伍,不论出身,不计罪过,但凡精壮,皆可于宫门报名。”
“从入伍者,按月发放刀币(宋国货币)三十枚,餐餐管饱,午时食肉糜!”
诏命一出,顿时轰动了整个商丘城,家家户户的精壮男子无不半信半疑地前往了宫门前。没办法,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虽然宋国已经是比较富裕的国家了,但是底层的老百姓依然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能填饱肚子,不至于挨饿,在这些朴实的老百姓看来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
三十枚刀币啊,足够一家子生活两个月的了。能够养家糊口,还能每天吃肉,何乐而不为呢?
宫门前。
乔装打扮过的戴偃与子烈站在客栈的一角,看着眼前这热闹的场面,戴偃不由得感慨地道:“子烈,看来黔首们参军的热情很高涨啊。”
子烈皱着眉头道:“列国都岁岁有战,无年不战,进入我宋国的黔首也不在少数。是君上你开出的待遇太好了,不过相应的,君上,您对于虎贲军的选拔也太苛刻了呢?万一人数不过八千怎么办?”
戴偃闻言,摆了摆手道:“寡人已经命人在各地张贴了告示,前来参军的人数必然不少。”
“可是,君上。”子烈苦笑着道,“军需和钱粮尚在筹划阶段,但是这些钱粮是支撑不了多久的,以您开出的优渥待遇,恐怕不到半年,钱粮就所剩无几了,这还没有考虑到出战的因素。如果打仗的话,三个月可能现有的钱粮都消耗一空了呀。”
“哈哈哈,这个不必你担忧了。子烈,咱们宋国有那么多钱袋子,粮食大户,难道你就没一点想法吗?”戴偃挑眉道。
“哦,君上你的意思臣弟明白了。”子烈这才明白了戴偃组建这支虎贲军的真正意义。
……
相邦府。
此时的相府里面,唐鞅已经秘密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大臣边让、鱼宵、鱼虎、来叔齐等二十余人在客厅里议事。
“诸位,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子偃正在组建一支新军,以应对来犯的齐军,在商丘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但是咱们的这位君上野心不小哇!”唐鞅冷笑着道,“齐军都打到家门口了,子偃这才想要组建新军,不觉得太迟了吗?”
闻言,五大三粗的鱼虎不明觉厉地道:“相邦大人,子偃要组建新军干我们什么事!反正是他自己从国库里掏钱的,钱粮也是自己出的,据说他把自己在戴氏的家底全都拿出来了。啧,真是不怕打了水漂,现在我们的这位国君,大概是跟周天子也差不多的了。嘿嘿!”
唐鞅黑着脸道:“愚蠢。你真的以为子偃心里没有计较吗?哼,子偃这个人喜怒无常,连本相都看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能想得到,子偃一定是所图不小的。”
“相邦所言甚是。”一向多谋善断的来叔齐这时候站出来,摇了摇头道,“咱们这位国君的做法看上去的确有些匪夷所思。现在我们宋国,忠于公族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万(常备军,战国时各国都有常备军,一般是守军,在战时才会征召各地的精壮入伍打仗),自从子偃上位之后,娶了干氏的嫡女,对干梁老将军更是委以重任,所以子偃与干氏的利益是牢牢的结合在一起了的!”
“大家想想看,我们几个世族的私兵(封地里卿大夫可以蓄养兵马)加起来也不超过五万,而且极为分散,如今绝大部分又被征召到了睢水一线跟齐军对峙。所以想要推翻子偃的君位,就必须要借助齐国人的力量。”
唐鞅皱眉道:“子偃在这个时候扩充兵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来叔齐道:“相邦大人,此时宋国大难临头了,子偃为什么要在这个多事之秋组建新军呢?要知道齐人的军队已经推进到了睢水一线,随时都可能打破防线进攻到国都商丘!亡羊补牢,不是为时已晚了吗?”
“你是说,子偃所要组建的新军,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齐国人的?”唐鞅吃了一惊。
来叔齐则是点了点头道:“不错。齐人如今势如破竹,光凭干梁手上的那点兵力很难抵抗太久。所以说子偃压根儿就没打算把这支还没成军的兵马派到前线上去!而且据我所知,戴偃组建的这个新军,以老兵为骨干,择优录取,全副武装,待遇极好,完全是按照魏武卒的模式打造的,全是清一色的精兵呀!”
“那,依来大夫你看,子偃到底是想干嘛?”
“子偃立新军,我想他想要对付的应该是我们这些世代贵族!”
“什么?子偃竟然敢这么做?要知道这可是触犯国本的事情!?难道子偃他要学秦国、魏国那样变法吗?”唐鞅已经震惊地瞠目结舌了。
来叔齐微笑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于我们的君上来说,我们这些旧贵族是他变法路上的绊脚石而已,只是不知道他会成为秦孝公,还是会成为楚悼王!”
秦孝公,这个国君不必多说,是他重用了卫人商鞅,变法图强,使得秦国从一个边陲弱国,变成了一个让关东六国都胆战心惊的超级大国!
楚悼王也是楚国历史上很了不起的一位国君,是他奠定了楚国在战国时期的重要地位。
楚悼王是怎么死的?
楚悼王用吴起变法时的阻力应该比秦孝公变法的阻力还要大得多,那些吃亏了的贵族难免不会起歪心,而且他的谥号又是悼,他应该不是自然死亡或者是像秦孝公那样工作过度而死亡,弄不好是被下了黑手了。
楚悼王其父也是不明不白的死了!虽说资治通鉴上说其父声王死于“盗”可“盗”的解释颇多。
盗贼和刺客加上起义军等,不排除他是死于内部自己人手,所以他的死很可能和他父亲一样是楚国内部动乱势力所谓,加上其子随后尽灭七十余家贵族,为随后楚国的强盛做出奠基。
所以,悼王必死于某个贵族或者贵族集团之手。
“不管子偃是想成为秦孝公或者楚悼王,我们都必须要将这种情况扼杀于萌芽状态!”唐鞅颇为惊悚地道。
旁边的鱼虎问道:“来大夫,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呢?若是没有楚魏的援兵,他戴偃能不能继续当国君还不知道呢!怎么可能想得那么长远。”
面对众人的疑惑,来叔齐神秘地笑了笑,说道:“或许戴偃就有这样的魄力跟眼光呢?”
“这……”众人哑口无言。
唐鞅又道:“不论子偃是怎么想的,我们都不能让他得逞!哼,边让,齐人那边是怎么说的?”
“回禀相邦。”边让躬身道,“去往齐军大营的信使已经回来了。根据高唐的说法,齐王已经同意了咱们的请求,确保我们这些世族的利益不变,并且可以瓜分原先戴氏的封地,对了,信上还说了,在铲除掉宋君偃之后,齐王将会册封你为齐国的山阳君。”
“什么?封君?!”唐鞅闻言,顿时一脸的喜不自禁。封君啊!这可是莫大的殊荣,更何况是齐国的封君呢?
“剔成君那边是怎么说的?”
“剔成君现在跟个提线木偶一样,齐王说什么,他也说什么,绝无异议,请相邦放心。”
“但是推翻了戴偃之后,齐国要从中获取什么利益呢?”
“齐国想要,淮北地还有……陶邑!”
来叔齐闻言,震惊地道:“什么?齐王的胃口也太大了吧?!竟然连陶邑都想要?那可是天下间少有的富庶之地呀!淮北地加上陶邑,这可是咱们宋国整整三分之一的疆土了,齐人也下得去嘴?!”
唐鞅沉默了一下,道:“这个事情本相已经决定好了。戴偃的野心太大了,凭借我们的实力又推翻不了他,只能靠齐人的军队了。”
“可是……相邦大人!”来叔齐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没什么可是的了!”唐鞅大手一挥,喝道,“事情就这么定了!边让,告诉在睢水的各家的私兵统领,让他们统一号令,随时协助齐人倾覆睢水防线!”
“诺!”
唐鞅已经疯狂了!
一个封君之位的诱惑,再加上额外获得山阳一地的封地,唐鞅家族的势力将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同时此消彼长,公族的势力又会被压制到一个极端,跟鲁国还有原先的晋国也差不多,在朝堂上国君连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唐鞅可能成为宋国的无冕之君!
来叔齐摇了摇头,这其中固然有唐鞅贪慕虚荣,卖国求荣的关系,但是戴偃在这个时候组建新军,着实是非常敏感地,狠狠地刺激了一把这些旧贵族们。
自从商鞅变法之后,世人都知道变法是会死人了,胆敢拦在变法道路上的旧贵族,绝大多数都会变作粉碎!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变法就是要死人,而且要死很多很多的人。
戴偃此时二十五岁,年少成名,在剔成君当上了国君之后,隔代继承了戴氏的势力,又发展了自身的势力,逐渐羽翼丰满,这才被唐鞅等人拥立的。
但是戴偃的野心也很可怕,去年刚刚驱逐了剔成君,当上国君,还忍耐了一段时间,默默发展势力,但是经过唐鞅投敌卖国,戴偃又增强兵力,双方的矛盾已经不可能化解了,就像两个狭路相逢的勇士,必须要有一个人倒下,另一个才能踩着他的尸体走过去!